第四十八章：韦贵妃

    “闹了半天，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么。”韦贵妃握着手中的玉扇柄，轻轻摇晃了两下，语意不明地说道。原本已经松弛下来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似乎又一次凝滞起来。

    珈蓝白塔上的祭祀身份尊贵，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帝国，唯一可以与神灵沟通的人。这样尊贵的身份，是一种荣誉，同时也是桎梏。这样兴师动众而来，甚至闯进了太后的未央宫，最后事情就这样不冷不热的揭了过去，难道不是一个笑话么。

    沈卿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的韦贵妃，对方的容貌凌冽而美颜，身着的绯红长衣迤逦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高髻上的十二根赤金簪子宛如凤凰张开了尾羽，而居中的一朵芍药开得正好，颜色也隐隐逼向大红。后宫之中，多得是美丽的女子，她们就像是御花园里盛开的花朵一样，各有各的特点，但美貌却是宫廷之中最不稀奇的东西。

    但这个女子的美貌，却像是在御花园里最娇艳的一朵，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韦家和沈家一样，世代都是贵戚，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在太后跟前，韦贵妃说话也依然如此肆无忌惮。但是这句话，却是聪明得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沈卿月以祭祀能力不该如此低下，逼得凝光改口可以再设阵法。然而韦贵妃轻飘飘一句话，却是让凝光不得不再思量一番，自己这样莽撞闯进未央宫，三言两语就倒戈相向，这珈蓝祭祀的声望，是不是又能够保得住。

    后宫之中自然都是聪明人，一时间众人便都沉默了下去，各怀心思静观其变。但有心之人却是已经听出来，只怕珈蓝祭祀这一回，当真是疯魔了，既然没有万全之策，这么颠三倒四毫无立场，现在反倒成了两个女子言辞博弈的棋子罢了。这么一想，众人对沈卿月倒是刮目相看起来。

    低眉敛目的女子一头长发盘起，面容上那半张面具就越发显得逼人。只是比起从前让人避之不及的想要逃开她的脸，此刻的众人反而隐隐有些好奇，这样机锋的女子，那半张面具下的面容，当真有如此骇人么？

    凝光迟迟没有说话，好像在这一刻就真的只是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棋子而已。但是这种沉默，让沈卿月却极度不安。

    这个男人，绝对不会蠢到无的放矢。如果连珈蓝祭祀都愚不可及，那么天下人信奉了这么久的信仰，岂不是一个笑话而已。

    果然，还没等沈卿月想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凝光已经笑了起来，“韦贵妃这话，在下却不敢苟同。”

    “哦？”韦贵妃瞥了他一眼，手中的扇柄倒转抵在了下巴上，非但没有被驳了面子的恼怒，反而颇有几分兴趣，“本宫粗浅，或许言语有失，还请祭祀不要放在心里才是。莫非，此事并不简单？”

    韦贵妃当然巴不得此事不简单，韦家和沈家明里暗里已经争斗不休，这种情况下，是否讨好太后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如果能够借着珈蓝祭祀的手折辱了沈卿月，让沈家吃个闷亏，韦贵妃当然是乐见其成。

    太后的神色已经越来越难看，这里毕竟是未央宫，现在站着的又是自己的侄女。无论是因为什么，太后并没有想过真的将沈卿月交出去。此刻她也已经不再顾及韦贵妃，而是将目光看向了站在中间的凝光，“祭祀不知有何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端清王妃破了在下的阵法，也就只有请王妃助我再布置一个法阵了。”凝光的嘴角一扬，“王妃不必担心，只需往珈蓝白塔之上做客三日便是，三日之后，我当亲自将王妃送下白塔。”

    对方的语意模糊，然而未央宫中的众人却都纷纷变了脸色。珈蓝白塔是什么地方，传闻中三千塔顶上供奉着创世孪生的神祗。除了帝王和大祭之外，就连她们都没有资格进入珈蓝白塔。而号称是神灵在人间行走的大祭司，在这一刻，却邀请了那个脸上有伤疤，形容丑陋的端清王妃，进入了珈蓝白塔。

    太后原本沉沉面色在这一刻舒展开来，在韦贵妃开口之前，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让端清王妃和大祭司一起去白塔便是。行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哀家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皇太后站起身来，孙姑姑立刻便迎了上去，伸手扶住太后的手腕。

    太后起身，后宫的妃嫔和公主们自然也都站了起来俯身行礼，“恭送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韦贵妃自然是勃然大怒，然而毕竟是在未央宫里，皇太后都已经下了懿旨，她就算真有万分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临走之前狠狠瞪了一眼沈卿月，仕女簪花扇半遮半掩在自己面容上，低笑道：“王妃这次骑马在内城之中疾驰，没想到反而是因祸得福了。珈蓝白塔可是人人都能去的，只是王妃这一去，不知道是否有福消受呢？”

    “多谢贵妃关怀，若沈卿月在珈蓝白塔上当真得蒙上天眷顾，一定也会为贵妃祈福，希望贵妃能够早生贵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沈卿月莞尔一笑，柔声道。

    “你！”韦贵妃的眉毛扬起，她素来妖娆妩媚，即便是和皇太后说话机锋不让，都不曾有过现在一般的失态。但后宫之中承恩十年却没有身孕，却一直都是韦贵妃的痛处。只是她以无子之身而位居皇贵妃位，就已可见圣恩是何等优渥，旁人自然是不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皇太后自矜身份，不和韦贵妃计较，更不会用子嗣来搬弄口舌。但沈卿月可就没有这样多的忌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对方明里暗里使绊子，自己可就没那么多礼数了。

    “王妃机敏，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看着韦贵妃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凝光却笑了起来。只是他面色凌凌，眼底却并没有多少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