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有事相求
或许是因为沈卿月此刻已经到了珈蓝白塔之中，凝光反而是不怎么样着急了。他细长如白玉的手指在水池里搅动着，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站在身后的女子看得不可思议。这祭祀大人位高权重，而且看样子也有二十来岁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喜欢玩水不成？ 只是随着凝光的手在水池之中慢慢搅动，清澈的流水逐渐模糊起来，就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盘染料。五颜六色在池水之中氤氲散开，沈卿月看得出神，但不过才多看了几眼，她原本怀疑的眼神就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水池里的水，就像是一张纯白的画布。而层叠晕染的颜料，却慢慢扭曲堆积在一起，随着凝光手指的拨动，逐渐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画轴。 画的若是寻常山水鸟兽，沈卿月固然会啧啧称奇，但也绝不会失态到这个地步。因为那水池里显示出来的，是她生活的时代！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高速行驶的汽车在高架桥上飞驰，而身着短裙的女子正倚在桥边打着电话……这都是极寻常的场景，但是这些场面在水池里显露出来，就已经十分诡异了。就像是在九天之上，有人睁开了眼睛俯瞰着这一切。而这个人的视线所及的画面，此刻全都显示在了这座水池里。 沈卿月一开始是震惊，此刻看着面目平淡的凝光，却已经是恐惧了！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的存在？这个居住在高塔之上的大祭司，不是什么满口谎言的神棍，而是真的有上达天听的能力，否则……一个寻常人，怎么可能看得到千年之后的世界！ 凝光的手慢慢从水池之中抽了出来，随着他的指尖彻底抽离了水面。即便沈卿月满是渴望和贪恋的看着水池里的一切，波澜也慢慢恢复，里头倒影的光怪陆离的画面也徐徐消失，最后又变成了一池比碧波，清澈荡漾。 只有远离了故土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思念和牵挂到底有多深。沈卿月心中不由酸楚起来，她虽然是个孤儿，但是队长一直对她很好，还有那么多的战友，他们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样。她……并不是一无所有的。可是在这个世界，就算她荣华富贵，甚至连丈夫都有了，但毕竟，她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这便是王妃以前生活的地方么，果然与我们这里……很是不同。”凝光跪伏在水池边，气息急促。他虽然竭力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沈卿月素来警觉，自然发现对方说话气息断断续续，而且一头长发披散起来，看着没有了一开始那种飘逸如仙的气质，反而说不出的狼狈。甚至就连他的指尖都白的吓人，好像里头所有的血色在一瞬间都被吸收了似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卿月将凝光扶着站了起来，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现在就连虚与委蛇都没有必要了，这个人的能力，让沈卿月知道要是再狡辩什么，都只是一种徒劳而已。况且，她现在是真的对凝光有了几分兴趣。 很明显，凝光也已经察觉到了对方这一刻心虚的转变。一开始的质疑和不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他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那是身为祭祀早就已经习惯了的动作，似笑非笑的模样，总是会让底下的信众多出几分敬畏和尊崇，仿佛在这样的笑容下，他们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可是这一次，那扬起的嘴角好像有千斤重。所有人都怕他，居住在神庙顶端的祭祀，是整个帝都乃至天下，身份最是超然物外的存在。虽然他们没有实权，但是说出去的话，在这些信众看来就如同神谕一样。但神灵，又怎么可能和寻常人一样，享受悲欢喜怒爱恨离合。他们就像是被人刻意孤立了一样，所有人在看见祭祀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畏惧和忌惮，就像是现在沈卿月看着他的目光一样。 “王妃为何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那将要扬起的嘴角终于不再勉力，他照着自己的心意，面孔渐渐冷漠下来，就连声音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诮，“如果王妃觉得我是个异类，说起来，王妃倒是不遑多让呢。借尸还魂这样的事，从来只是在传闻之中听过。王妃占了人家的身子醒来，这可是夺舍之法，要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当做妖孽，绑在寻龙柱上活生生烧死的。” 是啊，他从来就没有被人当做正常人看待过。可是眼前的沈卿月，何尝又是一个正常人？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具身体已经换了另一个人，夺舍有伤天和，被人知道，是要当即处死的。就算沈卿月身份不同寻常，但一样也挡不住神庙的神谕，更挡不住天下悠悠众口的诘难。 他们从本质上，难道不是一样的么？正因如此，沈卿月那样震惊和戒备的目光，让凝光心中难得不舒服起来。 沈卿月闻言倒是忍不住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祭祀大人可能是思虑过多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她一直扶着凝光，对方刚才那一路使下来，好像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力气，整个人竟然软趴趴的。所以沈卿月也不敢松手，生怕自己一放开手，对方就会跌到那池子里去。 “我是不是妖孽，其实也就是祭祀大人一句话的事而已。大人既然没有把皇室中人都召集起来，当场将我绑着去烧死，而且大费周章将我带到了神庙里来，甚至还特意耗费力气让我看见刚才那一幕，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杀我，那真是太过劳心劳力了。”讨论起自己的生死，沈卿月倒是云淡风轻的很。 “王妃，果然不是寻常人。”凝光心中一怔，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我请王妃来此，其实是因为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