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赤璃草

    抬起头便看见对方的眸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修仙之人，一心求仙问道。但大祭司的身份终究又不同寻常，这个手握天下神权的人，不得不和王室有着密切的交往，甚至站在这珈蓝白塔的顶端俯瞰苍生，不知道和站在王位之上的俯视，有什么差别？

    沈卿月心中猛地一怔，只是这一瞬间的猜测很快就被淹没和覆盖。王权固然极好，但再怎么好，终究是比不上做神仙的。这么一想，沈卿月反倒有些放心了。毕竟一个人所追逐的，如果是过于超脱凡尘俗世的东西，对他本人来说，或许未必是一件好事，但是对其余人而言，却也能够松一口气。毕竟俗世红尘庸庸碌碌，这里头的羁绊太多，若是凝光在追求的不是那样虚无缥缈的仙道，沈卿月反而不敢太过相信对方。

    “王妃既然肯鼎力相助，那么投桃报李，在下自然也应该回馈一二才是。”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他黑不见底的眼眸总算也带了几分神采，似笑非笑道：“王爷身上中了血祭之毒，其实并非是无药可解的。”

    沈卿月本来还不置可否，但是一听见此事和孟鹤轩有关，就不得不上了心。其实孟鹤轩中了血咒，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但竹林内那一场伏击，对方挡在她背后那一幕，却是怎么也忘不掉。狼牙与血脉之中不知名的毒素混合，两相激荡之下，曾经潜伏隐忍的旧伤才会彻底迸发，竟然连公孙明月都束手无策，只得回药师谷再想办法。

    沈卿月为人耿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因为在孤儿院受了那清洁奶奶一个馒头，她后来为政府做事，总算有了几分能力手段。花了一年时间，硬是找到了那个只是来做临时工兼职的奶奶。子孙不孝，头发苍白的老妪日子过得更是艰难。为了那一个馒头之恩，沈卿月也出了一大笔钱，更是暗中威胁了她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逼得他们将母亲接回家来孝顺，否则她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寝食难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来没有人对她好过。所以若是旁人有一点恩情，她就一定铭记在心。相反，若是有一分歹毒，她也一样要将这点心思还回去。

    孟鹤轩终究是因为她的缘故受的伤，如果真的是已经尽力却也无法，沈卿月倒是无话可说。但此刻既然凝光有办法，她果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洗耳恭听，“还请祭祀大人不吝赐教。”

    “从京都出发，途径南临，昭引和新天府，最终抵达平奉洲。”对方收拢在宽大袍袖中的右手慢慢伸了出来，手指平伸，细长的食指在空中划出一道曲折的线条。从帝都铂则出发，一路往西而行，在新天府的时候再转西南，便是平奉州所在之地。随着凝光指尖的走向，一道淡金色的痕迹在他手指下慢慢晕染。

    空气如同另一张画布，金色的粉末一点点散开，最终粗细不一，却是幻化成了一张虽然不是十分详尽，但是也勉强能够让人看懂的地图。沈卿月目不转睛将那张地图记了下来，但是原本还颇有几分兴趣的目光，此刻却是彻底暗了下来。

    凝光显然也看了出来，只是嘴角依然上扬，含着那一缕泽被苍生的笑意，“在平奉州的最南边，有一株赤璃草，或许可以一用。”

    “一株草药，就能救他的性命？”沈卿月微微皱起了眉，在凝光面前，她有着几分轻松随意，但却并没有真的放下过戒备。别的不说，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捉摸。一个能够看透前世今生的人，沈卿月就算想要对他放松，只怕也是做不到了。更何况……这里头破绽实在是太多。

    “端清王虽然不是皇太后亲生，但是先帝子嗣并不多，况且又是手中掌着兵权的。皇上对这个弟弟，倒也十分爱护。否则这样手握兵权的大将，断然没有还是王孙贵胄的道理。”沈卿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更何况他这个伤，还是当年因为攻打犬戎所留下来的，听说皇帝对此事一直十分愧疚。你既然早就知道在平奉州有这样的仙草可以救他，早说出来，岂不又是大功一件？”

    孟鹤轩中了毒，虽说是绝密之事。但是显然这件事，是没有瞒着大祭司的。否则凝光也不会这样举重若轻就说出来了，既然早就知道该如何救治，那么为什么偏偏等到这个时候再说？

    从这张地图来看，帝都一直到平奉州，这其中的距离，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呢？沈卿月对凝光有几分质疑，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但既然和孟鹤轩的身体有关，她就不能不谨慎几分。

    只是没想到对方却笑了笑，甚至眸光里还带着几分讥诮，“大功一件？不知道若是我立下了这样的大功，皇上还能如何赏赐我呢？”

    这话是带了几分大不敬的意思了，只是沈卿月听着，心中却又松了一松。凝光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他已经是珈蓝神庙的祭祀了。这个身份超脱于众。皇帝对这一任的祭祀，已经带了几分不应该的亲昵了。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甚至直接将马车停在了宫内，这样的殊荣，就算是对珈蓝神庙的祭祀而言，其实也算不得有多么过分。

    但正是因为如此，其实能不能领了孟鹤轩这份情面，对凝光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说还是不说，其实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但是这样的态度，为何在这个时候，会对自己提起呢？

    许是看见了沈卿月眸光闪烁，对方倒是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赤璃也并非是万能之物，只是犬戎邪术，多半以人血做引子。而赤璃草生在九幽洞窟，已至阴克至阳，原本也是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只是……赤璃不好采摘，况且就算摘回来，也还要放在那池子里温养，否则直接服下去，一样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