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漂珠
宗鹏天连忙发放了银子打发这些人去了，这里头一共站了十五六个人，如今走了大半，倒还剩下七个。这七个里头，最大的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才十岁模样，身量都比别人长得要矮小。 沈卿月看了一眼剩下的七个人，忽然开口道：“剩下的这些丫头，我全都买下来了。宗总管带着她去领钱吧，再将卖身契都交了给我。” “是。”宗鹏天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其实照理说一口气买下这么多人丫鬟，是不太合规矩的。但他转念一想，王爷如今对王妃的态度，真是今非昔比了。别说是多买了几个丫鬟，就算是要再买一座宅子，只怕王爷眉头都不会眨一下的，那自己何必去讨个没趣。因此很快就引了那牙婆子下去领钱，牙婆子更是欢天喜地。这些丫头都是签了死契的。好吃好喝供着，就是希望能卖个好价钱。现在王妃一口气全买下来了，她倒是做了笔大生意。 宗鹏天和那牙婆子下去之后，后罩房里就显得格外冷冷清清了。剩下的七个丫头都瞧着沈卿月，虽说也和方才离开的那些人没有太大差别，一样是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但是这些留下来的人，显然就要镇定得多。 “二十两银子不算少了，你们要是应下来了，拿了影子回去，总还有些安生日子过。况且在牙婆子那里的卖身契，我也都发还给你们，这样的好事，若是错过了，恐怕就再也遇不上了。”沈卿月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徐徐说道。 几个小姑娘互相看了一眼，看沈卿月倒是格外平和，总算是壮了几分胆子，半晌，看上去年纪最大的那个姑娘便俯身跪了下来，虽然因为紧张而浑身发抖，但好歹口齿还算伶俐，“回王妃的话，奴婢……奴婢的父母已经将奴婢卖了死契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奴婢要是回去了，恐怕还要被再次卖出去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跟在王妃身边。” 沈卿月就多看了她几眼，虽然灰尘扑扑，但是倒不像乡野里不知进退的丫头，这番话说的也很聪明。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比绸缎要便宜，比米饭要便宜、真要饿得很了，只怕连一块rou都不值。更何况还是女子，这个时代，一样是男尊女卑。宫门侯府的贵女，自然养尊处优，但这些难民之女，被父母发卖出去，是再常见不过的。 领了那二十两银子，固然一时可以安枕无忧。但是回去之后又要遭受什么，恐怕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父母要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也不会卖了女儿。但对父母但凡有一点信心，也不会根本连这二十两银子都不想领回家去。 沈卿月心中也有几分感慨，目光扫了一眼陆续跪下来的人，淡然道：“你们既然要留下来，想来和她也是差不多的理由。无父无母了，家里头亲眷靠不住的、或者想要留在王府得个好差事的……” 沈卿月说话就刻意停了一停，后罩房里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七个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着她，眉目里是瑟缩和期盼。她们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人，沈卿月方才说的那些话，或多或少都是戳中了她们心中所想的。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在，她们是否能顺利进入王府当差，又能不能让沈卿月留下她们。 对这样的目光，沈卿月其实并不陌生。多少年后的时代，就算嘴上说着平等，但阶级与特权不过是改头换面，却依然悄无声息存在于任何角落。她无父无母，靠着国家资助一路念完医科大学，后来进入国家机构工作。驭人之术，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陌生。这一松一弛里，对付这些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完全就足够了。 “留在我身边当差，不一定要你多么机灵，但是最要紧，便是忠心。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不如领着那二十两银子出去，否则到时候……只怕有的是苦头吃。”沈卿月屈起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了两下。声音并不算重，但声声入耳，仿佛是在人耳朵里敲出来的。 为首的那个丫头立刻重重在地上磕头，“奴婢不敢做背弃主子的事，还请王妃收留。” 她一开口，身后跟着的六个人也立刻跟着叫喊起来，后罩房里顿时就闹哄哄起来。沈卿月却不以为意，反而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身量最高的那个丫鬟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漂珠。”对方抬起头来，虽然面黄肌瘦，但是纤细的脊梁却挺得笔直。 “读过书的么？”沈卿月不自觉就又多看了几眼，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起的名字。 漂珠神色很是镇定，“父亲从前在北方是做教书先生的。”沈卿月便露出了了然之色，难怪……读书人总是看重子嗣传承，况且教书先生又能赚几个钱，不过是勉强温饱糊口罢了。又生了两个弟弟，自然是将女儿打发出来卖了。不过对沈卿月来说倒是好事，既然认的字，以后总归是个助力臂膀。 “等会儿自然会有人领着你们熟悉端清王府，这几日你们都是不能在我跟前伺候的，学好了规矩才会送到碧空馆里来。”沈卿月的声音轻柔，到底都是些孤女，她不想表现的咄咄逼人，“放心，在我面前伺候，总是要轻松些的。只有一条，便是忠心。” 这些买来的丫鬟，对沈卿月来说，可不仅仅是当做端茶倒水来使唤的。若是如此，那就随便从王府里抽调几个，敲打敲打，一样是能用的，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宗鹏天很快就带着人都退了出去，沈卿月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事情千头万绪，她总要一件件来处理才是。听莲如今倒是已经习惯自家小姐如今的样子，小姐从前便沉默寡言，心思深沉，只是从前因为脸上伤疤的缘故，总是意志格外消沉，如今倒好了许多，这是好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