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烈焰沙漠（二）

    空茫辽阔的沙漠中，安素只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她感到自己在这脚步声中碎成了一粒粒的沙子，融进了这片沙漠，看不见来路也看不到前路。她站在沙丘上默然了一会，才抬腿向前走。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往前走吧。

    星空和红光开始暗淡下来的时候，安素停下了脚步，寻找地方搭建庇护所。在沙漠里最简单便捷的就是挖沙漠坑床。挖的地方不能在沙丘的背面或者干涸的低地河床，虽然那里确实是比较凉快些，但沙漠的天气变幻莫测，谁都不知道下一秒它会不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突发洪水？虽然安素至今没有遇到过，但不代表没有，在这险恶的沙漠，谨慎一些是没有错的。

    上面的沙子经过一夜的凉快依然温热，不过下面的可以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安素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凹坑，没有树枝树叶盖着，她就将鱼皮帆布叠了两层，平铺在凹坑上，四周用沙子压实，做了一个简易的沙漠坑床。沙漠里的热是驱赶不走的，只能想法设法把温度降下来一点。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高，气温不断攀升，很快就冲破了七十大关。安素躺在沙坑里，避过了太阳的直射，但四周依然炎热。刺眼的阳光，酷热的天气，在没有一丝风的沙坑里，根本就难以入睡。安素闭上眼睛，感到灼热的气息喷到脸上，她挪了挪身体，侧身躺着，面对着沙坑壁，但一团热气又扑到了脸上。她皱了皱眉，又换了个方向，热气依然如影随形。随着温度的不断上升，沙坑变成了蒸笼，现在不单止是出汗了，脸上的油也被蒸了出来。安素把手背搭在额上，摸到了一片油腻，狠狠地抓了把头发，安素睁开了眼睛。

    真TMD热！

    她朝上吐出了一口热气，看到鱼皮帆布轻轻晃动了下，突然有点担心它在太阳的灼烧下会发生自燃，不禁伸手摸了下，怔住了，竟然不是很烫，手指滑过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像滑过水面，怪不得巫师能够在极日一直穿着。安素恨不得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湖泊，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好好地搓一搓身上的一层层老泥，有鳄鱼？那太好了不用去找食物，安素觉得自己就能吃下一条鳄鱼。穿着凉爽丝滑的衣服，吃着香喷喷的rou，喝着怎么都喝不完的淡水，这么想着，安素不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重新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忽略刺眼的阳光、高温还有身上的瘙痒。虽然不能睡着，但至少让身体得到了休息。

    当夕阳再次把血红的阳光涂在沙坑上的时候，安素已经吃了点鱼鳔喝了些水，当她把最后一个水囊塞回背包的时候，她知道未来会更加艰辛，但她还是松松筋骨，继续赶路。

    在未来的日子里，安素看到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如一片火海在燃烧。她独自跋涉在这死地，那种崩溃成砂砾的感觉出现的更加频繁，有时候她仰望星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星子，飞向了茫茫宇宙。

    水早就没了，身体脱水成一片开裂的旱地，嘴唇开裂，身体也在不断地掉皮，迅速消瘦成了一个骷髅架子，显得脸上红色的眸子特别大，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身体极度缺水，身体内的器官开始衰竭，安素不知道多久没有小便了，最后的一次还是她亲自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缺水还使安素的脑袋不断地抽痛，像被人拿着鞭子拼命抽打，她感到身体内那股已经平静下来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她渴望水，也渴望，血。

    一只不断挣扎着的红蜥被放进嘴里一口嚼碎，吃掉，吐出几粒沙子后，安素站起来，又继续寻找。这种蜥蜴非常难抓，它们能利用身上的颜色巧妙隐身，而且它们特别善于打洞，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钻进沙子里。这些天来，安素只发现了两条，一条逃了，另外一条，刚刚进了她的肚子。

    这些天，她一直靠嚼着绳索上的雷鳗鱼皮和鱼皮帆布为生，没有了水，每吃一口就像吞了一把小剑，干燥的嘴唇又再次迸裂，她混着自己的血吞了下去。

    安素走的路程越来越短，挖的沙坑也越来越浅，安素丝毫不怀疑有一天她倒在了沙地上，很快就会被太阳像纸一样点燃。她眨眨眼，听到了眼皮相碰时那种脆响。

    这一天来得并不晚，安素在努力爬上一座沙丘的时候又滚落了下来，沙尘盖了一脸，可她再没有力气去拂开。那种身体轻盈地飞向宇宙的感觉又一次攥住了她，她仿佛听到了队友们的呼唤，刹那间像是回到了探索者号，万里星图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眉心受热般烫了一下，安素缓缓睁开眼睛，两团暗火在她的眼底燃烧。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过去，身体重新恢复了能量。这样躺着看星空，宇宙仿佛触手可及。安素伸出手往虚空中一握，仿佛要将星空纳入掌中，万里星河都被她征服过了，这小小的沙漠怎么能困得住她？安素用瘦骨嶙峋的手撑起身体，慢慢站了起来，像无数次站在指挥室里那样，仰首挺胸，带着睥睨一切的气魄，去征服未知的领域。

    几只火蚁快速迈动细长的腿从guntang的砂砾上掠过，它们的同伴传回信息告诉它们在靠近干涸的河床的仙人掌下有一只死去的蜜蜂。它们必须尽快赶去，被烈日照射的时间一长，就有失去生命的危险，它们爬过岩石，穿过灌木丛，终于在被太阳晒干之前抵达了目的地。用触角相碰问候交流完信息，它们就开始争分夺秒地切割蜜蜂的尸体，在体表温度超过承受范围之前，把蜜蜂切割完毕运回蚁巢。在它们扛起一部分蜜蜂的尸体时，地面传来了异样的震动，火蚁们碰了碰触角，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先把那一部分运回去，出来时间太久，它们都会被热死的。领头的火蚁指挥其它火蚁排着队赶紧回去，它自己却缀在队尾，离开前的那一刻，它不知道是因为不舍还是好奇，回头看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正从烈焰沙漠那边赶来。

    在沙漠里跋涉了差不多一个月后，安素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颜色，那是令人振奋的绿色，像红色背景油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是十几米高的仙人掌，犹如一个个巨人撑起了一方天空。它们不知道在这里伫立了多少年，才形成如此彪悍庞大的身躯。这种巨型的仙人掌是圆柱形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刺有手指粗，躯干更是粗壮，要几人合围才能抱得住，虽然没有人敢这么干。安素舔了舔干裂的唇，终于有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