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盛宴
可以这样说，对于秦家的小字辈们而言，李家田庄上的一切，除了自然天成的山山水水之外，其余悉数，都是陌生而向往的。 这厢走一走，那厢看一看，十八般兵器一一摸过来，又在李蹊的护卫下在跑马畛上跑了两圈马，爬上战车奔驰了一圈儿，出了一身的臭汗，就已是午饭辰光了。 可叫人意料之外的是，相较而言，今儿的筵席对他们所有人来说却是陌生而熟悉的。 花椒非常好奇，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李蹊自个儿的主张，还是背后有人替他出谋划策的结果。 招待他们的席面，竟然完全不是素日里吃席的甚的四冷荤、八大碗、四海碗，抑或“四到底”这样的排场席面。 甚至于都没有设下男一席女一席的八人一桌的八仙台面，而是眼看着到了辰光，李蹊就召集了玩疯了的大伙儿，略为洗漱过后，就带头往后山半山腰走去。 花椒这才知道，原来庄园后头亦是别有洞天的。 青石甬道迂回曲折，一路向上盘旋，拐过一道弯儿，眼前忽的豁然青竹连片。 人在竹中过，正午时分，仍旧有些咄咄逼人的热气瞬间就被徐徐凉风所驱散。 花椒同jiejie们三三两两的走在队伍的中央，就听前头不知有谁好奇，问了句甚的，李蹊就一壁带路，一壁向二堂哥诸人解释了起来，只却有些故弄玄虚地道：“咱们自家取乐，何必拘定座位，大伙儿散坐，爱吃甚的就自个儿动手，岂不便宜自在……” 花椒正不解其意，忽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小片相较而言略为平整的山地。山地上立着一间小小的院落，牵藤引蔓半藏半露，堆石为垣，编花为门。 玲珑别致，叫一众小丫头们都低低欢呼了起来。 花椒也为正处于盛花期的蔷薇花门所吸引，不由驻足观赏，就听院里忽的响起了炸雷般的欢呼声。 探头一看，就见院中不过数楹清厦，穿花而过，原来还连着卷棚，四面出廊，又有奇花异草点缀庭中，颇为雅致。 可下一瞬，也叫花椒差点儿就欢呼出声的，却是此时廊下庭中所摆开的阵仗。 廊下已经铺陈开了，却没有一干熟悉的方桌圆桌圈椅板凳罗列其间，而是依古制，铺上了竹席毡垫，一人一坐席地而坐，每人面前还摆有一张竹制案几，分而食之。 至于吃食，更是一目了然，上首台阶下早已摆下了一长溜竹案。 花椒的目光越过了或是设有杯箸碗碟，或是摆放着大大小小瓶瓶罐罐的竹案，直接落在了其余三五张竹案上，就见上头已经摆满了或是整盘或是整刀，红红白白或是腌渍或是新鲜的rou食了。 而庭院中央，更已是摆下了一溜的炭盆，其余柴炭、柴草、铁叉、竹签、铁丝蒙，甚至于风炉、茶壶、砂锅等等一干物什，只有花椒想不到的，没有人家不曾预备齐备的。 原来今天午宴的主题，正是烤rou。 别说花椒，以及在山上独居了将近两年的罗冀文启了，饶是家里头其余一干小字辈们，对于“烤”这一烹饪手段，亦是不至于陌生的。 乡间长大的孩子，荤的素的，甚的不曾烤来吃的。 就好比这样的时节，母蚰子丢在火来烤来吃，就再美味不过的。 可像今天这般，正正经经地将烤rou作为正宴来筹备，而且还打点的如此便宜有趣儿的，却绝对头一遭。 真是开了眼界了。 饶是花椒都雀跃了起来，拉着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只不自在的茴香四处的端详。 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个绝妙的主意。 毕竟自家这拨半大年纪的小字辈，饶是石头小和尚一众人，亦不至于缺吃少喝的，荤素甜咸俱全的席面对他们来说确实是有吸引力的，但同眼前这般，完全可以边吃边玩的烤rou宴却是完全没法儿相提并论的。 小小子们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预备大显身手了。都觉得蒸煮炒炸的虽不会，可烤，自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在花椒看来，这样古制的安排，既可以以长幼来确定位次，又可以男女同席…… 如果是有人在给李蹊出谋划策，花椒会一笑而过。 可如果这是李蹊自己的主张…… 花椒就在欢天喜地、以至于略有些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李蹊的身影。 实在是太好辨认了，花椒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李蹊，正巧李蹊也望过来，目光却直接越过花椒落在了茴香的身上。 不过也就须臾，就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微微垂首，快步过来，同以茴香为首的meimei们微一躬身，就请她们在东侧廊下入座。 小丫头们齐齐谢过李蹊，丁香几个高高兴兴的往廊下去，花椒也携着脸色通红的茴香入座。 就有仆妇奉了小碗的米粥过来。 正迫不及待捋起衣袖就要动手烤rou的小小子们都有些傻眼，李蹊已道：“先喝碗二冬粥，垫垫肚子再吃烤rou，以免坏了肠胃。” 小小子们恍然，几个心急的也不待入座，更不见外，直接捧起粥碗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素来嘴刁的方庆尝了一口，微微一皱眉头，却甚的都没说，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花椒也是尝了一口后，才发觉虽是胭脂米熬的粥，火候也到了，米粒俱是开了花儿，却不是白粥，淡淡甜味之下，还有丝丝的药味，好在并不难入口，饶是小孩子一般也都能接受。 对面四堂哥几个三两口就将已经晾得温热的米粥吃完了，跳起来就开始挑rou了。 李蹊就站在竹案旁，挨个儿地给小小子们介绍各色rou类：“这是羊排、羊腿、羊嫩肩儿、羊心、羊脖、羊尾……还有鹿rou、獐子、狍子、兔子、野猪rou、乳猪、野鸡、鸳鸯、獐鸡、竹鸡、野鸭……都不是甚的稀罕东西，但胜在新鲜二字。” 又指了指一旁竹案上的瓶瓶罐罐：“这里头有些已经腌渍过了，有些得自个儿调味，这里一色香料都齐备……” 还指着对面的柴草道：“除了柴炭、还准备了木柴、茅草、竹片的，用来烤rou，气味各不相同，很有意思，你们可以试一试。” 别说渐渐围拢过来的一众小小子们了，就连丁香听着都在坐不住了，一壁喝粥，又一壁拿眼睛催促着姐妹们。 半碗粥活吞下去，抹了把嘴，就蹦了起来：“你们赶紧吃，我先去烤rou啦！” 香叶看着就加快了吃粥的速度，她还没吃过鸳鸯rou呢，也不知道是甚的味道的。 而花椒捧着小碗，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蹊给大伙儿介绍食材，直到他开始烤rou，才又专心吃粥，半碗下去了都没能尝出其中药味的来源，就问茴香。 茴香也在细品米粥，一点一点的，已经能够判断出两味药材的成分了。 告诉花椒：“一是麦冬，一是天冬，是以叫做二冬粥。” 其实就是将这二冬洗净之后，加水煮开，再取药汁来熬的。 而这样熬出来的粥，恰好就有滋阴降火，清热生津之功效，对阴虚火旺、虚火上炎，很有助益…… 这可实在是太细心了，花椒不禁咋舌。 而一碗暖烘烘的米粥下了肚，茴香也不知道自个儿心里头到底是甚的感觉，但并不坏。 只余光瞥到站在竹案边，教导大伙儿烤rou蘸料的那个身影，感觉到时不时就会停留在她身上的那一道目光，茴香就再没勇气过去烤rou，还大吃大嚼了。 花椒自是有些明白茴香的心情的，见她迟迟鼓不起用起来，就凑过来问她道：“jiejie想吃甚的，我去烤来，我们一起吃。” 话音刚落，就见二堂哥端了一碟子烤rou过来，隔着台阶，就伸着大长手将碟子摆到了茴香面前的案几上。 指着碟子里码的齐齐整整，烤到油滋滋香喷喷的rou片rou块rou条儿，告诉茴香：“二妹，这里头有鹿rou、狍子rou和獐子rou，可俱是腰眉rou。”说着还朝她眨了眨眼睛：“有人特意烤给你吃的。” 花椒瞪圆了眼睛望着那喷香扑鼻的一碟子烤rou，不由再次咋舌。 乖乖，这黑小子，人不可貌相，可真有两下子！ 茴香本就通红的小脸就“唰”地一下，红晕直往脖子里蔓延，二堂哥闷笑一声，就伸手拍了记花椒的丫角，朝她使了个眼色。 花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整圈，没有如二堂哥示意的那么办，而是蹦了起来：“jiejie吃烤rou，我要吃大羊腿，我要自己烤。” 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茴香一把拽住了衣袖。 茴香脸上涨得血红，把她拖回来按坐在身边，声如蚊讷，可语气中却带着点畏怯的霸道，哄着她道：“外头烟熏火燎的，我们椒椒乖乖的，就在这待着。” 没有看二堂哥一眼，只也根本不敢去看案几上的那碟子烤rou。 “好好好，我就在这待着。”花椒被茴香按在身边动弹不得，可听出了她语气中那一丝丝畏怯之后，虽然一时想不通这丝畏怯是打哪儿来的，但还是立马就怂了。 朝着二堂哥摇了摇头，二堂哥也有些怂，见茴香不看他，朝着花椒一点头，再没了之前的调侃，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只剩下花椒同茴香。 花椒看着仍旧没有抬起头来的茴香，醒了醒喉咙，就夹起一片烤rou递到茴香面前：“jiejie吃烤rou，冷了就不好吃啦！” 茴香抬起头来，却仍旧不大敢看那碟子烤rou，只是道：“jiejie待会儿吃，椒椒先吃吧！” 花椒想说，她哪儿好意思的！ 花椒正举着筷子不知如何是好，罗冀捏着烤rou签子跑了过来。 喊了声“表姐”，就把手里的烤rou签子递给了花椒：“椒椒，这是羊心，你爱吃的。” 花椒接过签子，赶忙谢过罗冀。 罗冀笑了笑，就跑了。 花椒吃了一小块，果然美味，一点儿膻气都没有，就举着签子递到了茴香的嘴边：“jiejie也吃”。 这回茴香没有拒绝。 姐妹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一串儿烤羊心，花椒又夹了片烤rou，要递给茴香吃，罗冀又送了几签子烤rou来。 这回是送给花椒同茴香两人吃的。 随后根本不用花椒同茴香动手，六哥、方庆几个臭小子，尤其还有丁香、香叶两个小东西，头一开始还嚷着要花椒、茴香过来烤rou玩儿，只待她们吃的差不多了，就接二连三的送了烤rou过来给她们品尝。 不管是火候差不离的，还是烤到糊糊焦焦的，但凡能入口的，茴香都没有拒绝，更不曾浪费。 只有那一碟子油滋滋金灿灿的烤rou摆在那一动未动。 花椒哭笑不得，不由扶额。 这群小傻蛋，估计直到这会子都没发现那厢已经有人要开始跳脚了。 跪起身子，拦了又送了几签子烤rou过来的丁香：“三姐，我们吃不下了呢！” 丁香就“啊”了一声，看了眼手里的烤rou：“可这回烤的可好了，你们尝尝看？” 花椒就伸出一只手：“这话你都说了不下五遍啦，我们真的吃饱了。” 又把那碟子一动未动的烤rou拿了过来：“这还有烤rou呢，总不能浪费了吧！” 说着还搡了搡茴香：“jiejie，我们把这rou吃了吧！” 丁香就瞪圆了眼睛道：“可这rou都冷了呀！” 花椒抽了抽嘴角，无奈道：“烤rou烤的好，冷了也好吃，再说这也是烟熏火燎烤出来的，怎么能浪费了呢！” 丁香听着就皱了皱眉眉头，忽的道：“要不，我帮你们吃这冷的，你们赶紧尝尝我这现烤的。” 花椒都快吐血了。 要不是知道丁香再没有这样好的演技，她都要以为她是成心的了。 丁香真是好心的缘故，伸手拿过花椒面前的筷子，换了一头就要去夹，却见碟子“唰”地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茴香喃喃地道：“还是我吃吧！” 花椒不知怎的，竟然有了一种准mama诞下小宝宝的激动和喜悦，好吧，虽然她从未生过孩子。 而丁香看着自己落空了的筷子，却是一脸“我失去了功夫”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