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金玉满堂(四)
“我也不瞒大家，我这座酒楼是江南首富韩老太爷送的，它原本属于韩老太爷的次子，只是这位韩二爷也死在陆庭齐手上，当然我也不是趁人之危发死人财的人，韩老太爷当时说什么也不收卖酒楼的钱，但三千两的银票我还是让人给他送去了，虽然他回信说用那三千两的银票以我的名义买了一座小庄子，不过庄子我没接收，庄子长啥样我都没见过。” 杜少南必须先声明了，不然不用林雨箫拒绝，在场其他人就会将他批得体无完肤，尤其是在座还有位言官世家的。 “没收好处你这么热心做什么？”就这样方晓竹还是头一个发问的。 “我心肠好，再说这事韩老太爷也是无辜的，他继室瞒着他……”杜少南讲了玉石麒麟是怎么丢的，“韩家目前人口有三百多吧，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满门被斩，扶老携幼上刑场啊！” 他这么一说，穆清音和柳依依两位姑娘家先心软了，柳依依把自己当外人不好意思先开口，穆清音则说道：“雨箫，玉石麒麟已经失而复得，没必要让韩家搭上三百多人的性命吧？” 果然他没让穆清音白来！杜少南眼睛亮了亮，难得万事不上心的穆清音开口求情，林雨箫不会不重视的。 林雨箫正在专门对付小唐做的红烧排骨，听了穆清音说话，他放下筷子擦擦嘴擦擦手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听说韩老太爷的继室去年十月底便没了，好象是伤心儿子，真是的，她虽然是继室但好歹与韩老太爷成亲四十多年了，结果说没就没了。” 大厅里忽然飘过一股寒风，杜少南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那个像极了他前世的爷爷，笑着慈祥更可怜的韩老太爷，是不是在送他酒楼时就同时计划处理结婚四十多年的妻子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真正慈祥的爷爷，甚至连杜老国公也不如！ “我不管了！”杜少南狠狠干了杯中茶。真是污辱了那么慈祥的一张脸！ “可是……韩家老夫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没人管吗？”就算那女人偏心自己亲儿子不是个好继母，而且还违法了，但也应该由法律来处罚她，怎么也不该由她丈夫来执行。杀妻，柳依依接受不了这个词。 “韩家老夫人已经下葬，要想证明她死因有问题得开棺验尸，我朝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要惊动必须死者三代以内的近亲去官衙上告。没有近亲的由族长或村长为原告，否则官府也不能随便刨人家的坟，韩家老夫人亲儿子是没了，但人家亲孙子亲孙女还有，娘家还是梦州城的大户，兄弟侄子不少人，你若能说动他们去上告，官府方能接状纸。” 杜少南解释给柳依依听，以他看来，林雨箫都能发现韩家老夫人死得不明不白。韩家老夫人的亲人能一点儿不对都感觉不出？只是说不定他们和韩老太爷一样怨恨闯了祸的韩家老夫人，谁让这个古代律法上有个词叫做株连九族！ “就是开棺验尸，谁又能保证韩家老夫人是被毒杀或者绞杀的，她敢偷出玉石麒麟给亲儿子，一定很在意韩二老爷，失子之痛病倒是合情合理的，再加上闯祸连累九族的惊恐，这时候只要缺了她的吃，少了她的药，言语上再刺激。不用亲自动手也能杀人的。”方晓竹家代代御史，高门大户软刀子磨死人的方法他知道太多了。 “以韩家老夫人的年纪，现在在世的近亲不是她的同辈便是晚辈，如果开棺验尸验不出什么。惊扰亡者首告人是要受罚的。”岳临风也劝柳依依，她心地太善良了，但这事太复杂了。 “就算肯告，就算查出来又如何，亲孙子为祖母报仇告祖父？是孝也是不孝，按律法杀妻是死罪。孙子告发爷爷致爷爷被杀，也是要赐自尽的，而查出韩老太爷为什么杀妻？因为其妻抗旨？那韩家老夫人的九族也得被株。”杜少南摊摊手，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搭上全家乃至全族的，好象只有爱情吧？ 柳依依坐立不安，大家都在劝她，仿佛不对的那个人是她，难道在古代杀妻还有理了？ “三百多条人命呢，这事真不好办，”林雨箫也皱皱眉，他是在座最了解李慕的，李慕自登基以来立志当个明君仁君，还没下旨杀过这么多人，只是……“玉石麒麟是宣宗赐予韩家的，皇上不能不处置韩家。”否则该李慕背上不孝的名声了。 反正韩家受罚韩老太爷首当其冲，他杀妻自己也活不了，穆清音就不追究这个了，只是三百多条人命……身为古代女子，她更能理解这绝不只是一个数字：“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追究家主不追究族人？” 杜少南再次发现穆清音今天来对了，她话又问到了点子上：“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韩家丢了玉石麒麟不敢声张，这事悄悄发生就悄悄解决好了，谁会想到韩老太爷……”但要他亲口说出韩老太爷该死，偏那张老脸…… “怎么悄悄解决？依我说韩家女的就该死，元配嫡长子才能继承的传家宝她违背祖训给了自己的儿子，由这一点就能推测她平时对前房子女也不会好，背弃祖训不是好儿媳妇，是为不孝；亏待前房子女是为不仁；玉石麒麟还不是单纯的宝贝，是先皇暂赐放在韩家的，她能做主想给谁就给谁？抗旨不遵株连九族她不明白？！” 说话如此直白不留情的人不是方晓竹是小唐，“违旨是不忠，不顾全族三百多人命是不义，这种女人你们还为她鸣不平，真是好笑！” 为韩家老夫人喊冤的在座只有柳依依，所以小唐一说她不由得低下头，她光想着杀妻是不对的，但被杀的是一个不顾三百多人命也要偏爱自己亲儿子的恶毒继母呢？杀妻……还是不对！ 韩家老夫人委不委屈岳临风可以不管，但他绝对见不得柳依依委屈，一见小唐这样他便开口了：“按你的意思，韩家女的就该死，杀妻是对的，韩老太爷是大义灭亲。应该嘉奖才是了？”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着插什么嘴！？雨箫出事时我也没见你这么急过！”小唐瞪岳临风，打断他说话不道歉还反咬一口，色迷心窍的人真可怕！ 一说林雨箫遇险的事，岳临风果然又沉默了。在没遇到柳依依之前，师父和师弟是他最重要的人，尤其林雨箫更是把他从地狱拉出来的大恩人，没能保护好林雨箫，他这一生大概都不会释然的。 小唐哼了哼。内疚有什么用，下回……大吉大利，别有下回！ “我话还没说完，韩家女的不怎么样，男的更不是东西，玉石麒麟是赐给嫡长子出身的家主的，不是给家主夫人的，他要认真对待圣物会让妻子偷走也不知道？可见圣旨祖训族人生死他全没当回事，不忠不孝不义！然后等出了事他首先想到的是要自己妻子的命，不仁！还有韩家的上下。韩家男的做了什么他们会完全不知情？还不就是怕死，自己死不如别人死，这种人还救什么！” 反正全不是好东西，小唐才懒得管这种人的死活！ “也不用全面否定吧，三百多人总有住得远关系差不知情的，比如一些贫困的远亲，沾光没沾上多少，掉脑袋一块儿来？”杜少南当了十七年的古代人，但面对生死问题时他还是比较倾向一人做事一人当，六亲同运祸及满门他仍然无法接受。 只是接受不了又如何？他有修改律法对抗皇权的本事吗？ 这个庆功宴因为韩家的事没了半点喜庆。在场的只有林雨箫和小唐真正做到吃饱喝足了，然后林雨箫先起身：“我还有公事，临风你帮我送穆jiejie回去吧。” “我送柳小姐回去。”杜少南接口，而他话一说。岳临风就不由得望向柳依依，目光有羡慕有渴求。 穆清音本就是敏感自伤的女子，这一看哪还让自己继续讨人厌？“我自己走就好，梦州城我也熟了。” 林雨箫却不同意：“这与熟不熟有什么关系，梦州城我也熟，结果差点儿被坑了。” “我送你。”林雨箫这样强调。岳临风有些不好意思更有愧疚，不能再大意了，只是杜少南送柳依依就没问题吗？ “我自己走就好。”穆清音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累。 林雨箫眸光闪了闪：“我和小唐先送你，你不平安到家我也没心思去办别的事，临风送少南和柳小姐好了。” 这回岳临风没吱声，表情却柔和了，显然是千肯万肯的，穆清音低头默默，倒也没坚持拒绝了，至少还有个林雨箫真心关心她。 “还是我来送吧。”有人沉声说道，却不是在场任何一个，而是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二十四、五的青年男人。 这个青年男人身着藏青色的锦袍，颜色是老气了些，但架不住他身材的挺拔——这身形让柳依依轻易便联想到现代的职业军人，而他英挺的面孔也看着有些熟悉。 “二哥？”穆清音极惊讶。 “二表哥！？”林雨箫又惊又喜，“不是说还得两三天你才能到梦州吗？” “我运气不错，过来济州时正好河面解冻，不骑马走水路自然快了不少，你没事吧？”来者正是本来身在边关的穆家二少爷穆清朗。 “庆功宴都办上了，我能有什么事？”林雨箫笑得轻松。 真要没事皇上的秘使会紧急联络正在半路往京城走的他，让他到梦州来？穆清朗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儿，隐蔽气息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才进来的，心想这里也不是细说从头的好地方，他还是先将他不省心的妹子送回去吧。 林雨箫和他们一块走出酒楼，往大街上望去一张熟面孔也没找着，他干脆直接问：“你带了多少人？” “我的七俊中的四个，另二十名侍卫，这次回京只是例行公事加休假，没多带人。”听他问得细，穆清朗更忧心梦州的真实情况。 “二表哥你忘了，代天巡狩的钦差有调兵遣将的权力，兵马不动我还能吃吃喝喝，就代表梦州出不了乱子，你放心，梦州的事不在于这座城会如何。”林雨箫意味深长。 穆清朗一时猜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林雨箫能带着穆清音赴庆功宴，代表一切还在他掌握之中，他暂时不用太担心。 几个人在酒楼外分成三路，柳依依和杜少南、岳临风走在一处，杜少南先说道：“刚才的人是穆姑娘的二哥穆清朗，他原来在边关。” 这里只有她不认识，柳依依“哦”了一声回应，小说里只说穆清音有两个兄长，她今天才知其中一位的名字，多亏杜少南给她介绍。 “穆清朗平常挺阳光的，与临风也挺熟，今天却板着脸，见临风和没见一样，我想他是听到临风心不甘情不愿保护他meimei了。”杜少南该说破的就大大方方的说破。 岳临风脸红了，支支吾吾：“清音也是我meimei，我怎会不愿意保护她？” “雨箫也是你师弟，现在不也排后面。”杜少南马上回嘴。 “雨箫武功高强，清音身手也不错，但你行吗？”所以岳临风不放心与杜少南一路的柳依依。 “雨箫是武功高强，所以坠崖也死不了，你们以后分着办案多好，还能多接几件案子多救几个人。”杜少南嘴上是不吃亏的。 岳临风说不出来了，林雨箫坠崖的事他每想起便心惊后怕，所以杜少南一把这事搬出来，他便有口难言。 柳依依在旁边只愿自己成为小透明，岳临风师弟师妹全不管，甚至理智正义也靠边，全是为了她！多痴情的男主！为啥她就是感动不起来，还尴尬浑身不自在呢？ 好在走着走着终于到了柳宅，柳老爷等在家里，对送女儿回来的杜少南和岳临风很是客套感激一番，然后就问：“案子结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就能睡个好觉了，听说明天就归还赃物，陆庭齐不是还有同伙吗？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