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14
陶醉心里一团乱麻,过去所生的种种攒积在脑海里,令他头痛欲裂,闪烁的眸光中似隐忍着强烈的痛楚:“大哥,我想知道,二哥是怎么死的?” “二弟?”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司马骏野有些懵,吞吞吐吐道,“二弟他……不是小时候高烧不退才……” 一声苦笑,陶醉突然感到眼前的一切虚无缥缈,反倒是儿时兄弟嬉戏玩耍的画面愈的清晰真实,恍惚间,他眸中的悲伤现出了一丝绝望:“不,二哥……是被杀……” “什么?!” …… 是夜,夜凉如水。 静寂的寝室内光线微弱,依稀可辨出一张卧榻,一个老人浑身僵硬地躺在上面,双目似开似合,嘴巴煽动着,仿佛正在梦呓着什么。 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如同鬼魅般令人心生惧怕。 陶醉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形同枯槁的老人,漆黑如夜的眸子情不自禁辗转出莹亮的光芒,他喑哑地唤了一声:“爹……” 司马亮立刻转醒过来,睁开一双涣散的眸子,呆呆地望着立在床边的男子,突然,他心一阵猛烈的疼,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呢喃出声:“锐……锐儿……” 陶醉忙拉住他的手,跪在床边,破天荒泪如雨下:“爹,你告诉我,二哥……二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司马亮似乎早已意识到什么,微亮的眸子突然黯淡了下去,难过地别开脸,就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悲痛地直摇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到底还要瞒着孩儿到几时?”陶醉笃定地看着他,誓要问清缘由,“不管真相有多么残酷,孩儿真心希望爹能够如实相告!” 司马亮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老泪纵横:“锐儿……锐儿……” 记忆如泛滥的潮水,淹没了夜的黑…… 三十年前,党羽众多的宁丞相权倾朝野,几乎可以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宁婵娟却从小身患奇症,更有道士曾预言,她活不过七岁,而那一年,她刚好七岁。 于是,在这个苦命的孩子七岁诞辰前的几个月里,体弱多病的她再也不能下床自由行走,宁丞相几乎****以泪洗面,到处寻医问药,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当年那个道士。 道士告诉他,只要能挖来一颗七窍玲珑心,再以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为辅助药引,以三昧真火熬上七天七夜,喝了它,便能去百病,甚至延年益寿。 提到雪莲和灵芝,宁丞相一点也不担心得不到,可是,到哪儿去找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呢? 后来道士掐指一算,说那司马家的二公子天赋异禀,刚好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结果可想而知,当时的司马家族尚未得到陛下重用,以宁相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势,就算光明正大地要了司马亮儿子的命,那也是绰绰有余。 当年的司马二公子也尚且八九岁,虽然还只是个小小的孩童,但却是三兄弟中最乖巧懂事最有才情的神童,尤其对待唯一的弟弟,他表现得比大哥更像一个兄长。 小时候的司马锐调皮捣蛋,每每都是二哥护着他,甚至心甘情愿替他受罚,他也习惯粘着二哥,两人的感情无比深厚。 可是突然有一天,二哥……死了。 当时年幼的司马锐只是以为哥哥生了严重的病,何曾想到,就是宁相,他后来尊敬的岳父大人,亲手挖了哥哥的心,救了后来他钟爱一生的女子——宁婵娟!!! 呵,真是讽刺…… 夜深人静,唯有低低的啜泣声分外清晰,陶醉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满心悲痛难以抑制,潸然泪下:“爹……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早点把真相告诉我……爹……为什么……” “孩子……”司马亮的声音沙哑无力,但他还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表达了出来,“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还那么小……可是等你长大了,爹想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爱上了那个宁婵娟,我看到宁相那么器重你,看到你那么尊崇他,难道……我还指望你会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不……我知道你不会……但是爹咽不下这口气啊!所以……将计就计……假装不知当年之事,获得他的信任,然后……咳咳……” 话说到此,司马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五官扭曲,像是忍受着强烈的痛苦,悲恸哭诉:“我……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不得好死……抛弃月儿……只是因为……因为我实在不想看到我司马家的子孙,身上流着他们宁家的血啊!” “爹……”陶醉埋下头,满心纠结无言以对,只能化作软弱的泪水,来倾诉这一生的疲惫。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因果循环。 宁相惨无人道,可是爹呢? 这个人世间,根本就说不清孰是孰非…… 司马亮走了,面容安详,临死之前算是彻底放下了这一世的恩恩怨怨。 他最后说:“锐儿,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听月儿叫我一声爷爷。可是我知道,我不配……”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而活着的,却再也安静不下来。 连续三天,陶醉抱着酒葫芦未曾离手,一个人窝在树下的草堆里,喝的烂醉如泥,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整个人狼狈的就像一条野狗。 这三天,脖子上挂着的金锏项链不时地传来月痕伤心的哭诉,他不理会,甚至在醉的糊里糊涂间蛮横地将其扯了下来,抱着酒葫芦,又哭又笑。 “师父……你在哪里……” “师父,我是月痕啊,难道连你都不要我了吗?” “师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师父……你回来好不好……” 每当听到这些,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和二哥在一起玩耍时的画面,他最爱的哥哥啊,竟然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他,假如一切可以重来,他宁愿不要遇见那个女子,宁愿把她当做仇人,可是现在…… 现在,他依然爱着她,刻骨铭心地爱着她。 想起那个从小受尽磨难的苦命女儿,所有的心疼都变得好无力。 好无力…… 一转眼,月痕回到苍篱山已经好几日了,她试图找遍了整座太清宫,都没有寻到淡云步的踪迹,每日就对着师父送给自己的金锏项链呆,从一开始的絮絮叨叨,到最后一言不,因为她知道,师父已经厌烦她了,甚至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午夜梦回,枕头上总是湿了一片,在漫无边际的孤单里,她只能抱着白姑娘,点一根蜡,将满怀孤寂与之诉说,泪落到天明。 …… 提及月池国,不由得又回想起小狐狸的死。 自从蒙太郎一怒之下带着胡小瑶的魂魄离开,安王府立刻陷入了深深的阴霾。 朱细和侯粗不再像往常那般整日嬉笑怒骂,王府也因此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乱说话,就连平时叽叽喳喳的小蔡也战战兢兢,唯恐惹到安王不高兴。 安王确实很不高兴,不但沉默寡言,甚至把自己关在大殿里,内三层外三层的侍卫严密把守,连皇帝想见一面也要层层通报,最后还被婉拒在外,连根头丝都没见到。 南宫琦倒是也不恼,只是心里十分担心,东方玄墨如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不是王爷那么简单,他早已把他视为神,就差没建庙立像了。 南宫璃得知这家伙连皇帝都不见后,第十三次来到安王府,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对,到今天,终于演变成被逼急后的气势汹汹。 “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见!” 她冷笑,眸中杀气骤闪:“这句话本宫已经听了十二遍了!今天是最后一遍!识相的就滚一边去,今天本宫非见他不可!” “长公主,这……”新任管家傅子煜很是为难,想起兄长傅子俊曾经意图染指这位长公主,年纪尚轻的他吓的扑通跪地,“公主三思!王爷有令在先,属下不敢违抗,您……您还是请回吧!” 南宫璃注意到他腰间令牌上的傅字,兴味一笑,自言自语道:“东方玄墨你可真有本事,连傅大将军的儿子都甘愿给你做管家,看来我月池国你这老大是当定了!”
身后的娃娃捂嘴嬉笑,天真地说道:“娘亲,我早说过把他们全部杀光你还不答应!” 此言一出,傅子煜连同身后两队侍卫纷纷吓的面色苍白,谁都知道,长公主身边有个状似天真善良的少女,实则是个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女罗刹,近日还由她成立了一个特战队,专门猎杀一些犯了案的武林高手,但凡死在她手上的,都让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如今她一句嬉笑的话语,已然惊起众人一身冷汗。 傅子煜低头小心道:“那……能否容属下前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南宫璃冷声打断,对身后的娃娃说,“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到处乱跑!” 娃娃撅着嘴有些不情愿:“可是娃娃也好久没见到爹爹了,我想爹爹……” 南宫璃拍拍她的肩膀,好声好气地说道:“你爹爹最近心情很不好,我先去劝劝他,到时候带他出来见你好不好?” 娃娃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哦……那好吧。” 南宫璃没有再说些什么,径直走向大殿,一路畅通无阻反倒令她感到些微局促,虽然对于东方玄墨闭门不见的行为深恶痛绝,可到底还是源于对他的担心。 她不明白,也很生气,即便那场婚礼不作数,她也是他的未婚妻啊!如此冷漠相对,让她这个长公主在朝内朝外多没面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自作多情一心缠着他不放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昧地隐忍,倒真像自作多情似的,可恶啊! 所以不能再忍了!无论如何,哪怕扒了他的虎皮,她今天也要把他从大殿拎出去! 正暗暗下定决心,南宫璃甫一抬眸,看到了层层帐幔内几缕幽光浮动,他盘腿虚空而坐的身影在其中迷离地令她恍惚间失了神,不由自主轻轻唤了一声:“玄墨……” 隔着重重纱幔,东方玄墨缓缓睁开眼,淡漠的脸上平静如水,平和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有事吗?” “我……”感觉到他语气中过分的冷漠,南宫璃心里一痛,这痛很快转变成不痛快,“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你算算你在这屋子里闷了多久了?你不肯见我,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东方玄墨垂眸,像在思索什么问题,不消片刻,依然淡漠说道:“我还要修炼,你走吧。” 南宫璃不禁冷笑,一团怒火攒积心头,厉声质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闭了闭眼,眉头不由得皱起:“我还要修炼,你走吧。” “东方玄墨!”几乎下一刻,南宫璃双掌凌厉一扫,层层叠叠的幔帐哗然陨落,瞬间将他的身影清晰地暴露了出来。 四目相对,她恶狠狠瞪视他。 东方玄墨叹了口气,收起手决,却没有起身,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别闹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南宫璃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重要的事?什么是重要的事?窝在这里像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念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就是你所谓的修炼?可你修炼了这么久我怎么没见你得道升仙啊?呵!不就是一只妖吗?装什么得道高人?” 一席话落,东方玄墨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抬头直视她,他的语气多了一丝严厉:“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请离开!恕不远送!” “你!”南宫璃咬牙,忍无可忍一掌掴上他的脸,怒斥,“要滚也是你这只虎妖滚!” 南宫璃激愤的声音响彻大殿,传来阵阵回音,吓得门外守卫一个个埋下头,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