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19
玄墨不说话,只是看着蒙太郎的背影,牢牢抓紧侯粗的胳膊,面无表情,甚至已觉不出悲伤。 侯粗爆跳:“老大!” 朱细哀嚎:“老大……” 可换来的却是一句—— “算了,让他走吧。” 神情平淡地说完这句话,玄墨苦涩笑了,在二妖惊怔的目光中,无力垂下眼眸,淡淡说道:“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 刚刚踏出房门的蒙太郎突然脚下一顿,抬起头,胸口阵阵起伏,似在隐忍着强烈的苦衷,可是他不能留下,不能…… 是夜,静寂幽深。 倚着阁楼栏杆,南宫璃眺望着远处草坪上盘腿虚空而坐的身影,目光中流转着温柔笑意。 身畔,娃娃挠着头发疑惑问道:“娘亲,爹爹在干嘛呢?” 南宫璃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低:“别叫,你爹爹在召唤亡魂帮其超度!娃娃乖,我们不要去吵爹爹,陪娘亲去个地方好不好?” 慧黠的大眼睛眨了眨,娃娃娇俏的小脸上立刻露出好奇之色,拍手笑说:“好啊好啊!娘亲快走吧!” 南宫璃拉着她的手,竟一路来到了天牢,见到了被关押着的冷凝风。 油灯惨淡的光芒下,他一身邋遢的囚服,披头散发地瘫靠在角落里,看不到面容,但囚衣上的斑斑血迹还是令南宫璃一惊,忙叫来牢头质问:“怎么回事?是谁给他用的刑?” 牢头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回答:“回长公主,是金雷将军。” 秀眉不禁一拧,南宫璃严肃地挥了挥手:“知道了,把门打开。” “是。” 牢头乖乖打开牢门,远远退了出去,冗长而幽深的走道里只剩下两道纤弱的身影。 娃娃往里面瞄了一眼,好奇问道:“娘亲,那个人是谁啊?” 南宫璃不假思索,漫不经心回道:“他就是那只鬼的哥哥,上次不是差点被你打死吗?” 娃娃一听,很不满地撅起嘴:“这个坏蛋怎么还没死?讨厌!” 南宫璃不禁失笑,漫步走进去,看着角落里狼狈的身影,轻叹道:“冷凝风,安王殿下不计前嫌,特让我亲自来放你出去,你可以走了。” 身形一动,立刻传来悉嗦的声响,冷凝风不敢置信地抬眸,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高贵的女子,嘴唇嗫嚅着:“妹……meimei……” 南宫璃好笑地摇摇头:“冷凝风,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是南宫璃,不是冷玲儿。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你走吧。” 冷凝风面露痛苦,眸光闪烁竟落下泪珠,几次想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却又无力地瘫回了原处,喉咙哽咽,声音虚弱:“不……不……玲儿……meimei……不……” 南宫璃意外地露出动容之色,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安慰道:“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你meimei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好好的活着,节哀。” 冷凝风突然悲壮大笑,泪水却一滴滴滚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竟离奇地站了起来,对着牢墙上方的小窗口跪了下来。 月色朦胧,他的泪眼亦朦胧。 “爹,娘,孩儿无能,连自己的亲meimei都保护不了!”冷凝风浑身颤抖不已,泣不成声,“孩儿不孝,愧对祖父,愧对父亲,愧对夜冥国,愧对冷家列祖列宗……” 夜冥国?冷家? 南宫璃心里猛然一惊,急问:“你是夜冥国人?” 冷凝风额头不断地磕在肮脏的地面上,对于她的质问根本置若罔闻,一下一下,又重又狠,直到头破血流,依然恍若未觉。 南宫璃见他大有把自己撞死的嫌疑,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冷凝风!你到底是什么人?” 额头血流不止,冷凝风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朦胧,苦笑道:“什么人都无所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呵……呵呵呵呵……” 南宫璃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见他惨不忍睹的模样,心中不忍,抬起袖子帮他擦了擦,声音尽量低柔:“你告诉我,你祖父是谁?你爹又是谁?” 冷凝风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眼前恍惚映出了另一名女子,喃喃唤了一声:“姑姑……” 姑姑? 南宫璃懵了!这个奇怪的冷凝风,刚刚还把她当成冷玲儿,这会儿竟然直接管她叫姑姑了,莫不是中了邪? 可是心念闪电一转,她震惊了! “你……”攥着他衣襟的手一阵微颤,南宫璃上下打量他,愈发难以置信,连声音都破天荒地颤抖起来,“你……你和冷毅是什么关系?你爹呢?你爹是谁?” 听到“冷毅”二字,冷凝风蓦然清醒,同样震惊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几个字:“家父……冷亦寒……” 冷亦寒?冷亦寒!!! 南宫璃彻底呆住了,目不转睛盯着他,张着嘴巴半天没合拢。 冷凝风亦惊的浑身僵住,细细打量她,突然觉得她和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姑姑长的竟然有几分相似,不禁脱口而出:“你……你是谁?” 一句反问令南宫璃稍稍清醒过来,缓缓松开他的衣襟,不禁垂眸失笑。 牢房外的娃娃看了半天,有点摸不着头脑,想进去问个明白,可一看到冷凝风就无比讨厌,更别提接近他了。 这厢二人呆呆地立了片刻,南宫璃终于抬起头来,笑开一张灿烂笑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想不到绕了一个大圈,竟然都是自己人!”她对着呆傻的冷凝风拱手抱拳,豪爽笑道,“冷大哥!小妹这厢有礼了!” 冷凝风被她这一声“大哥”叫的慌措不已,激动地抚上她的手,“你……你真的是姑姑的孩子?” 见他紧张的不知所错,南宫璃反握住他的手,委婉安抚:“是。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大哥您伤势严重,还是先随我出去,等安置稳妥后再谈不迟。” 冷凝风只觉得如入梦境,不敢想象竟然会有如此巧合,可心里的喜悦却是毋庸置疑的。 上天啊!这究竟是你的心疼怜悯,还是无聊玩笑? 娃娃呆呆地看着南宫璃小心翼翼将冷凝风扶了出来,挠着后脑勺,心中疑惑难解:真奇怪!娘亲怎么突然对这个坏蛋这么好? 冷凝风果然伤的极重,先前被娃娃打的内伤未愈,后又被金雷动刑折磨,方才再一番自虐,此刻连向前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全靠着南宫璃的搀扶。 一下子从地狱到天堂,冷凝风激动的双手颤抖,任由这美丽女子一路搀扶出了牢门,上了一辆精致马车。 靠在温暖的软垫上,冷凝风舒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马车已经缓速前进。 南宫璃坐在旁边,拿起帕子温柔地替他擦去额头上残留的污血,语笑嫣然:“冷大哥,你先休息一会儿,要是赶得上的话,你还有机会见冷玲儿最后一面。” 闻听此言,冷凝风顿时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满心亢奋无以言表:“真的吗?我还可以再见meimei一面?” 那厢坐在角落里一直板着个小脸的娃娃嗅了嗅鼻子,很不爽地打击:“不就是见个鬼吗?高兴成这样!切!” 南宫璃懊恼地睨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夜,依旧静寂幽深。 明月如织,洒下一地清辉淡霜。 那一缕幽魂飘然而至,虚浮于半空,宛如一层薄纱,飘忽不定。 东方玄墨收起手诀,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面前漂浮的透明魂魄,慢慢勾起唇畔,淡淡说了一声:“你来了。” 透明的脸庞苍白如纸,冷玲儿凄然一笑,默默低下头,声音柔弱无力:“多谢先生。” 玄墨脸上绽开更灿烂的笑容,温柔道:“先别忙着谢,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不敢打包票,实在不行……”他悻悻一笑,竟显得有些尴尬,“还得带你去趟地府找老秦帮忙。” 冷玲儿始终低着头,不敢正眼看他,只是低低说道:“玲儿罪孽深重,不敢要求太多,全凭先生做主。来生哪怕为牲为畜,都不忘先生恩德。” 闻言,东方玄墨满意地点点头,笑意如水般温柔:“别怕。来生,还是好好做人吧。”
听到意料之外的话,冷玲儿惊愕抬头,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明明已是魂魄,却还能感觉到心痛如刀割,愧疚夹杂着感动的复杂情绪令她泪流满面,哽咽说道:“是,玲儿下辈子一定好好做人,绝不辜负先生期望。” 薄唇抿起好看的弧度,玄墨浅笑淡然,没有再说话,闭上眼,他双手引诀,重新放回膝上,默默念起平和而轻灵的声音,周身顿时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华美绝伦…… 飘渺的幽魂开始向上升腾,柔和的光芒萦绕在周围,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冷玲儿虔诚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凌空朝他跪下,谦卑地匍匐在地,所有的怨恨和执着都在灵魂释放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她的眼里和心里,都只剩下满满的尊崇和敬意。 有时候,放下,不当当是对自己的解脱,还是一种救赎。 来生,她一定会是一个懂爱的女子。因为教会她的,是这个世间拥有无限大爱的男人,在他温暖的吟咛中,任何伤痛都会神奇地随风而逝,只剩下绵长而深沉的爱…… 当冷凝风激动万分地狂奔过来时,还是遗憾地晚了一步,他的身体在那一刻突然软倒了下去,对着升向夜空的一团金芒悲怆哭喊:“meimei……玲儿……哥哥来了!你不要走!不要啊玲儿!玲儿……” 东方玄墨缓缓睁开双眼,望着草地上悲痛欲绝的男子,哀伤叹息。 这些话,他何尝不想对小瑶说。 可,一切皆晚矣。 但要相信,死亡不一定就是绝望,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可心里那个位置,她永远存在…… 九重天阙,七彩瑶池畔。 薄云浮腾,瑞气环绕,编钟击鸣,阵阵悠扬的仙乐不绝如缕,犹入耳际,又似从远方飘至,渺若空灵,如梦非幻。 蟠桃盛会接近尾声,大多数的仙神已醉意朦胧,只余下少部分依旧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鎏金宝座上,帝俊金袍闪烁,他微抿了一口琉璃盏中澄亮的明露,淡漠的眼神将众仙依依扫视过去,面容渐变得冷峻,最后只剩下了索然。 福禄寿三星早趴在桌上狼狈不堪;四海龙王不知怎的丢了两个;十三星宿还在斗志高昂的下棋,桌上的蟠桃居然一只未少;三清位置上只剩下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道德天尊那个老滑头也不知道溜去了哪里;几位远道而来的菩萨亦早早退席,旁边五极战神同样喝高趴在了桌上;稍微入眼的,还是嫦娥仙子和九天玄女,以及几位龙族公主,她们浅笑嫣然,彼此谈笑从容,倒似没觉得这群仙宴太过无聊;另外雷公电母顺风耳之类的小仙,亦几乎溜的所剩无几…… 总而言之,这次的蟠桃会着实的冷清无聊,不但帝俊面色渐显冷淡,连王母都感到了一丝忧郁,本来她还想趁着这次机会想办法让这对冷战了千年的夫妻和好如初,没想到天后羲和不但不给天帝面子,连和她多年的情谊都不顾,几番邀请都置若罔闻。 心中忖思片刻,王母转眸笑睇身旁的帝俊,莞尔道:“陛下,我看不如提早散席吧。” 帝俊摇了摇手中的琉璃盏,冷然的眸子一眨不眨,漠然道:“也好。” 岂料这二字刚落下尾音,远远的,一团金芒飞掠而至,一下子惊退了曼妙起舞的仙娥,亟亟朝着宝座上的帝俊跑去。 数道目光紧随着那缕金芒而去,唯独不远处一名霓裙仙子蓦然站了起来,目光中流露的除了惊讶竟还有一丝惊喜。 战隐一到帝俊跟前,立刻俯首单膝跪地,朗声道:“皇父!儿臣有要事启奏!” 仙乐顿止,群仙愕然。 帝俊微微蹙起眉头,随手放下琉璃盏,沉声问道:“何事?” 战隐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父亲,触及到他眼里的冷锐,突然有些紧张,为难地说:“四……四重天出事了……” 此话一出,众仙目光顷刻由愕然骤变的悚然,纷纷仰望宝座上的英俊天帝,谁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