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回京
昭瑜回了茉园,东西已经被丫鬟们收拾的差不多了,自有望月和画梁过来服侍了昭瑜洗脸换衣裳。顾昭慧笑着坐在屋里等着,直到昭瑜收拾好了坐到她跟前,这才笑道:“还是得去拜见一下母亲啊。” “爹呢?”昭瑜自打回来就没看见顾承绰,这不符合常理啊。她家老爹应该是跑到垂花门那里和顾昭慧一起接她才对嘛。 “今日皇上召了父亲进宫去了。”顾昭慧解释着。 昭瑜只觉得累得不行,根本就不想去看宋氏,可顾昭慧说的话又在理,她便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喝了杯热茶垫了垫肚子,这才跟着顾昭慧去了庆颐堂。 庆颐堂看上去更加的萧索落寞了。好像这里的女主人已经不在了似的,一点生气都没有。院子打扫的很干净,花树也收拾的很好,只是偏偏就是看上去死气沉沉。有时候昭瑜觉得,说不定这院子也是有灵性的。从头到尾,它也只认乔氏一个主子而已。乔氏死了,这里的女主人也就死了,不管以后再有谁住进来,都是客人罢了。 尤mama从屋里迎了出来,向着昭瑜行礼问安:“四姑娘回来了。” “mama不必多礼。”昭瑜拿足了架子,冲着尤mama笑了笑。有小丫头在一边打了帘子,昭瑜抬脚进了屋。 宋氏仍是躺在那张临窗的大炕上,一瞬间,昭瑜觉得这屋子里的时间好像停顿了。她走的时候宋氏就是这幅样子,如今半年了,她从渔阳回来,宋氏却还是那个模样的半躺在炕上,呆呆的看着窗户。 只不过她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差,看上去灰败不已,已经全无一丝精神生气。她的头发简单的在脑后绾了起来,脸上蜡黄,竟然已经一脸的皱纹。昭瑜吓了一跳,眼前的宋氏已经不是那个年轻的主母,而是一个暮年的老人了。 “母亲身体如何?”昭瑜行了礼,坐到了一边的小杌子上,轻声的问尤mama。 尤mama正要答话,宋氏的眼睛却转了转,向着昭瑜看了过来。昭瑜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说,便坐正了身子朝着她,等着她开口。谁知宋氏盯着昭瑜看了一会儿,直盯到她心里发毛,宋氏才从嘴里冒出一句:“珍jiejie!你回来了。” 昭瑜的头皮都炸了!什么珍jiejie!这是把她人称乔氏了吗?尤mama赶忙上前扶住宋氏,小声道:“夫人说什么呢!这是四姑娘,之前去了渔阳养病的四姑娘。今天刚回府,过来给您请安来了。” 宋氏定着眼睛又看了昭瑜两眼,这才喃喃的道:“珍jiejie,我知道你没走,这院子原本就是你的。我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虽也住了这几年,可到底这是你的院子。” 还是没认出她来。昭瑜有些不知所措,尤mama又轻声在宋氏耳朵边上嘟囔了几句。宋氏这才又看了昭瑜几眼,叹了口气道:“瑜姐儿?你如今越来越像你娘了。” 这一点倒是不止宋氏一个人说过,昭瑜笑着对宋氏道:“母亲要好生养病,早点好起来才是正经。”多的话昭瑜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对宋氏原本也就是面子情。她好不好的,和昭瑜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虽然现在见了她心里有些感触,可也仅限于是感触罢了。 宋氏突然笑起来,声音沙哑的有些怪异,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一样,叽叽咕咕的像是郊外的鹧鸪叫。昭瑜心里一惊,眼前的宋氏让她觉得太过陌生,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氏会被打击成这个样子。宋氏笑了一会儿,看着昭瑜道:“你们母女生的都好,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只有有珍jiejie在,其他的姑娘就都成了树叶子了。只有她是一朵花儿,还是一朵牡丹花儿。那个时候,国公爷只要看见她,眼睛就挪不开。只要有她在,国公爷的眼里就一个外人也瞧不见。”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只剩下一脸错愕的昭瑜和满脸讶异的顾昭慧,尤mama恨不得捂住宋氏的嘴,可宋氏仍在不紧不慢的说着:“那时候我比珍jiejie小几岁,珍jiejie待我好,常领着我玩儿。我也喜欢国公爷,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从来只看得见珍jiejie,大概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说着又看了看昭瑜,宋氏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你长得可真像她。怪不得国公爷自小就疼你,宠着你。为了你,连个孩子都不肯给我!我不过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你说什么呢?”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隐约带着一股隐忍的怒气。昭瑜木然的转过头去,看见了仍穿着朝服的顾承绰。他神色不虞,皱着眉看着靠在大炕上的宋氏。宋氏见了他,眼睛里先是闪了闪亮光,转瞬就消失了,复又低下头去,两眼盯着被子开始出神。 “爹!”昭瑜缓缓的站起来,她整个人还是木的。她不是不明白上一代的这些恩怨情仇,只是当这些话从宋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让她的心里实在有些难受罢了,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顾承绰看向昭瑜的时候,已经放缓了脸色,他温和的对昭瑜道:“先回去吧,吃过晚饭我过去看你。” 昭瑜逃也似的和顾昭慧两人离开了庆颐堂,她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看,顾承绰没有出来。他是要留下和宋氏说什么吗?昭瑜无心去管,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感觉不舒服的院子。也许当真自从乔氏去世,这个院子就也跟着死了。 姐妹两人快步回了茉园,在屋里坐下喝了杯热茶之后,才渐渐缓过来。顾昭慧惊魂不定的道:“平日里母亲不是这样的。” 也许是看见了昭瑜,才启动了宋氏神经里某个沉睡的弦,才让她突然说出那么多的疯话。或许那其实也不能叫疯话,不过是压在宋氏心里多年的真心话罢了。昭瑜静下心来,此时倒也不觉得怎样了。反正她礼节上已经拜见过这位继母,以后她是不打算再去庆颐堂了。至于侍疾什么的,反正顾承绰和太夫人都不会要求她去做。只是可怜顾昭慧,天天都得去面对宋氏。 昭瑜安抚了顾昭慧几句,看看时辰不早,便起身又回了集玉堂陪太夫人吃饭,趁机把自己新买了一个丫鬟燕如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你是说这丫头是在庵堂碰见的?”太夫人诧异的问。 昭瑜便又细细的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刚巧她叫燕如,和燕来的名字正合。我想着也是缘分,说不定就是佛祖让我碰见她的呢!” 太夫人听了点点头:“倒也真说不准。既然你已经买了,明天让她过来我看看。”这就算是已经默认了。昭瑜很高兴,终于自己身边不用在被人安插什么眼线了。 晚上回去告诉了燕如,燕如有点紧张。姚mama笑骂:“平时胆子大的什么一样,我问你,那天怎么就敢死拽着蓁大爷不放手?这会儿让你见见太夫人你都怕,还能有什么出息!” 燕如有点委屈:“那能一样吗!那次是姑娘然我抓住蓁大爷的,我当然是听姑娘的了。不管蓁大爷怎么骂我,反正我也不伤着他就是了。可这回是太夫人要见我,我也是乡下野大的,就怕失了礼数给姑娘丢脸。” 姚mama听了这话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指了燕如道:“瞧瞧,原来还知道自己是乡下野大的丫头。说来说去,还说到姑娘身上了,关姑娘什么事!” 顾昭慧在一边听了半天,这时笑着安慰燕如道:“你放心,太夫人不会那样挑剔你。你毕竟才来伺候了四meimei这几天,规矩有不到的地方也正常,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就行了。” “可不是!到时候,太夫人肯定还得赏些东西给你,你又发一笔小财。”望月指着她头上戴的一根银鎏金的簪子道,“这不就是刚才二姑娘赏你的吗,过几天一个个的见了主子,都还有得赏呢!” “呸!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天天除了吃就知道赏!”姚mama又拍了望月一下,屋子里哄又传出一阵笑声。 顾承绰站在门口,看着一屋子丫头热热闹闹的也不由翘了嘴角。昭瑜一眼看见他,赶忙起身走过去喊了声:“爹!” 姚mama赶忙行礼,领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顾昭慧也说要休息会了西屋,屋里便只剩下了昭瑜和顾承绰。 “我听说你买了个丫头?”顾承绰笑着问昭瑜。眼前的女儿,和发妻有七八分的相似。就像宋氏说的那样,看见昭瑜就好像看见了乔氏。其实小时候昭瑜和乔氏并不大相像,那个时候昭瑜长得像他。也许是女大十八变的缘故,如今看着竟是越来越像乔氏了。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惹了刚才宋氏在屋里说了那许多的废话。 “是买了一个,顶了舒云的缺儿,爹要不要看看?”昭瑜笑着给顾承绰倒了杯茶。她不打算提起刚才在庆颐堂的不愉快,就当那些话没听过,也没发生过好了。上一代的事,她没兴趣知道。 “叫进来吧。”闺女身边的贴身丫鬟,顾承绰想看看。万一是有人靠着耍小聪明哄着昭瑜卖身进来的怎么办,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女儿。 昭瑜扬声喊人,燕如垂着手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个头。等顾承绰让她起来,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垂手站在那儿。顾承绰看了笑道:“这是姚mama教的规矩吧。” “可不是!”昭瑜也笑,“也就mama教的最好。” 顾承绰问了几句家是哪儿的,家中还有什么人之类的话。燕如开始还有些害怕,说了几句,见顾承绰态度温和,而且长得也好看,便也就大胆了些。嗯,燕如觉得,像昭瑜这样长得好看的人基本上都是好人。反正顾承绰和她想象中的国公爷不是一个样子,她乡下那个县太爷就是一副横的不行的模样,动不动就要打人板子。哪里像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国公爷,不光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温和。 “倒是个好丫头。”顾承绰在身上摸了摸,奈何刚换了衣裳什么也没有,就干脆把腰上系的一块三羊开泰的玉佩解了下来递给燕如,“好生伺候你家姑娘,以后有你的好处。”
那玉佩有鸡蛋大小,温润的羊脂玉在灯下发出淡淡的白光。燕如吓得不敢接,直接跪了下去:“这赏赐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接。” 顾承绰有点哭笑不得,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有什么贵重不贵重,只要你能好生伺候你家姑娘,什么赏都当得。” 昭瑜也笑了:“父亲给你的,你就接着。”燕如这才爬起来接了玉佩,道了谢退了出去。 顾承绰不免咋舌:“她倒是听你的话。” 昭瑜笑起来:“我的丫鬟自然要听我的话,若是听了别人的话那还得了?” 顾承绰听了若有所思,盯着昭瑜看了两眼笑道:“为父一时不不查,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昭瑜不免有些脸红,赶紧转移话题:“爹这些日子可还好?” “家里都是那样,有什么好不好的。”顾承绰笑了笑,“我听崔太医说,你身子因为连着受伤得病,如今底子有些虚。你这次回来,等到过了重阳,你大jiejie嫁了以后,就还再回去吧。我瞧着你这半年来养的不错,就再住些日子,好生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昭瑜乐呵呵的点了头,这一点正合她的意思。这倒也好,不用她开口,顾承绰自己说了。既然顾承绰都这么说,那就说明太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咯。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崔老头,这么替她编瞎话。嗯,其实也不算什么瞎话啦,她的身子确实是虚了些嘛。 父女俩又说了些闲话,两人心有灵犀的谁也没有提起傍晚在庆颐堂里宋氏说的那些话。就好像那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说了有小半个时辰,顾承绰才嘱咐昭瑜早些休息,自己起身走了。昭瑜送了顾承绰出门,眼看着他往二门的方向去了。这是已经不打算在庆颐堂睡了么,难道早就搬到外书房去了? 昭瑜带着疑问回了房,见西屋灯还亮着,便去找顾昭慧说话。顾昭慧正在和双桃一起打络子,见了昭瑜便放下手里的活计笑问:“父亲走了?” “嗯。”昭瑜坐到顾昭慧身边,问道,“爹现在住在外书房吗?” 顾昭慧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多数是在外头的。太夫人说过几次,只是也不见他搬回来,也就罢了。” 双桃在一边欲言又止,昭瑜看见苦笑道:“你可是要问舒云的事?” 双桃点了点头,有些踌躇的道:“我听说她得了急病回家去了,也不知到底怎样?” 原来在这院子里,舒云和双桃都是大丫鬟,也算是一个时间进的府,平时很是谈得来,这时候关心她也很正常。昭瑜笑道:“她得的是个富贵病,说是要好生养上一两年。我已经赏了她银子让她家去了。” 双桃点点头,去年她还和舒云谈论以后的去路,没想到她就这样说病就病,说回就回了,可见世事难料。双桃有些唏嘘,顾昭慧笑她:“你在那儿唉声叹气的做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也算运气好,能得主家给钱治病,且不用替她担心。” “姑娘说的是。”双桃也笑起来,起身出去倒茶了。 昭瑜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开口问道:“母亲如今病着,jiejie的亲事由谁来张罗呢?”她上头还有一兄一姐,就算顾昭宁可以晚些,可如果不把顾昭慧的亲事定下来,昭瑜的亲事是不会提上日程的。 顾昭慧没料到昭瑜会突然问这个,瞬间红了脸,指了昭瑜笑骂:“你这丫头,怎么出门几天脸皮也变厚了,这种话也是随意说的?”其实双桃和陈姨娘私底下也对顾昭慧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顾昭慧拿了主子的款,不理她们罢了。可眼前问的自家meimei,顾昭慧可不能对她摆主子款。 昭瑜对着自家大姐可懒得装纯真,她正色道:“阿盈那桩婚事已经开始谈婚期了,大jiejie眼看九月也就要出嫁了,下面的可就是你了。我听吴mama说三婶娘总带着五meimei出门,想必也是在准备开始替她说亲。到时候若是把jiejie耽误在中间,只怕没时间给jiejie好生挑个人家吧。” 顾昭慧愣了,昭瑜说的和陈姨娘说的一样。只是陈姨娘还说了些别的话,这些话大概也只能是陈姨娘那个当亲娘的想的到。顾昭慧红了脸,低着头道:“姨娘已经跟父亲提过了,父亲说他正帮我瞧着。” 顾承绰说了吗?昭瑜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自家老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应该会认真对待儿女的婚事。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房逸这个人露个自家老爹知道呢。这时候真是无比想念顾昭宁,要是他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