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meimei
屋外飘着雪，屋内点着暖烘烘的炭盆。女孩子们热闹的笑声时不时的传出来，还伴随着一阵阵奶茶点心的甜香。姚黄拎了热水准备进屋去添茶，走到门前看见魏紫正站在廊下发呆。她怕吓着魏紫，放重了脚步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干什么呢？” 魏紫听见声音，扭头看了看姚黄，又把头转回去，两眼盯着院子里纷飞的雪花喃喃道：“姚黄，你说，我们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多快活！” 姚黄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顺着魏紫的眼神朝院子里看去。和以前一样的景色，西北角有几株常青树，南边的角落是一株美人蕉，青石铺成的小路分向四方，东边的一丛月季花已经凋谢，只剩下花枝子在雪花间微微的颤动着。 她们都是从小就服侍顾昭华的家生子，她，魏紫，还有青萝和绿蕉。顾昭华是二房的嫡长女，自小便得了长辈的疼爱。她们这些服侍的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至少比起顾昭馨身边那几个丫鬟来说，算是好多了的。可自从顾昭华北选为东宫良媛，她们的生活就变了样子。先是被吕嬷嬷和洪嬷嬷折磨了几个月，好容易等到出嫁的时间。哪知道进了宫里，等着她们的则是更加艰难的日子。 宫里的人多事杂，是非也多，一个不小心，别说脸面，连命都没了。她们刚进东宫半个月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一个宫女因为犯了错，被审刑司的人拖了出去就再也没回来。后来听其他宫女说，那个宫女被审刑司打断了腿，扔进冷宫自生自灭去了。当时吓得她们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绿蕉还被吓得生了场病，差点被挪出去。若不是顾昭华求了太子，偷偷请了个太医来看了看，只怕绿蕉一条小命就没了。就这样，到现在绿蕉还虚的很，脸色一直都不大好。 魏紫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姚黄的思绪。她的声音在冰冷的雪夜中显得有些远，飘飘忽忽的：“我回来看到望月还有彩云她们，心里不知多羡慕。守在府里头，父母亲人也都随时能看见，过两年说不定也就都放出去嫁人了，到时候自己的小日子怎么不是过？”顿了顿，她转头对姚黄道，“我还听见望月和彩云说起了倚柳。” 倚柳？姚黄呆了呆，不自觉的就开了口：“不是听说她因祸得福嫁了户好人家吗？” 魏紫苦笑道：“是啊，可你知道不知道，她前几天刚生了个儿子，婆家高兴的差点就把她供起来了。她夫家家境又殷实，如今可就是当家奶奶了，别说伺候人，只怕以后连婆婆都不用伺候了。” 姚黄心里不免泛酸。倚柳可真是好命，当初她们还议论说倚柳运气不好，为了没伺候好四姑娘挨打还被撵出去。如今看看，人家不知过的多快活。反观自己，却还是得回到那个人吃人的皇宫里去，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出宫那一天。 魏紫突然道：“姚黄，你想过没有，我们到底能不能出宫？”虽然是问话，可是语气里有几分绝望的意味。 姚黄不敢想，也许，她们是出不来的了。大概一辈子都要待在宫里头，做姑姑，嬷嬷，然后老死在那里头。或者说，老死都是好结果。 “别想那么多了，也没有什么用。”姚黄勉强的笑笑，“只要咱们姑娘日子好过了，咱们也就好些了。” 魏紫没有这么乐观，可却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她扭身帮姚黄掀了帘子，进屋去了。 昭瑜裹着大红猩猩毡的披风，紧了紧头上的风帽，小心的走在路上。顾昭慧走在她身边，不住的提醒她看着脚下。路上已经有婆子扫过了，可因为雪一直在下，所以还是积了些雪。前头打灯的婆子小心的找着干净的地方带路。 远处的茉园门口的两个大红灯笼在雪夜里闪着微红的光，看上去十分的温暖。昭瑜刚才在绮云轩呆的并不太开心，这时恨不得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歇着。她觉得顾昭华现在总有些特别的疏离感，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是自家的姐妹，可总有些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只有她才有，还是大家都这么认为。反正看上去顾昭馨是挺高兴的，顾昭妍也一直拉着顾中华说话。 或者是自己太敏感了？昭瑜不太确定，可是她呆着那儿觉得不舒服，而且她总觉得顾昭华有意无意的总是朝她和顾昭慧看。 茉园有婆子在等门，听见昭瑜回来了，赶忙将门打开，迎了几人进去。昭瑜见顾昭慧脸上倦意甚浓，笑道：“jiejie快回去歇着吧，时辰也不早了。”顾昭慧确实已经觉得睁不开眼了，便嘱咐了昭瑜几句带着丫鬟回了屋。昭瑜回房收拾了一番，也躺下睡了。 一宿无梦。 接下来的两天，顾昭华像是变回了以前的大姑娘，成日陪在太夫人和温氏的身边。旁的人见了，便开始夸她孝顺，一时间府里上下一片赞叹之声。 当然也不止又赞叹的。顾昭华回来以后，每天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都是普通人家没用过的料子的样式。底下的仆妇们又开始议论，说大姑奶奶在东宫是得宠的，瞧那一身的打扮，谁家的媳妇能有呢！可见都是太子给的，这样的话自然就是喜欢大姑奶奶的了。 昭瑜觉得这种逻辑有点好笑，只当笑话听着。况且顾昭华也再没有招呼姐妹们去聊天，昭瑜也乐得清闲。每天陪着太夫人做一会儿，就还回到茉园去，一点点的收拾准备出了正月就回渔阳去。 顾昭华在家住了三天便回宫去了。温氏哭了一回，虽然送别的时候脸色还算正常，可谁都看得出她红肿的眼睛。宫里的人走了，顾家人也轻松了下来，温氏又指派人将绮云轩那些个贵重的摆设又都搬回了库里。 又过了两天，顾承绰被太夫人交到了集玉堂。母子俩在屋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顾承绰从集玉堂出去就回了外书房，叫了顾大总管过去吩咐了一番。让他好生去打听一下东宫那位副詹事罗大人，和他家的小儿子。顾昭慧的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拖着，客观点说，罗家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至少可以打听一下。 昭瑜悠闲的继续收拾东西，二月初十上路。顾昭妍突然跑了过来，笑眯眯的拉着昭瑜道：“我要和四jiejie一起去渔阳。” 嗯？昭瑜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要去渔阳？我是去养病，五meimei去做什么？三婶娘让你去吗？”说到这儿，昭瑜才突然发现，石氏最近好像都不带顾昭妍出去做客了，和之前天天跑出去做客的时候想比，最近好像安静的有些过分。 “我娘已经去求了祖母，还去了一趟叔祖母那里，我爹也同意了，过几天我就和你们一起走啦。”顾昭妍开心的不得了，去渔阳对她来说就是度假了，总比在京里呆着好玩些。 这是怎么回事？石氏到底在想什么？昭瑜小心的问顾昭妍：“五meimei，三婶娘怎么会突然想到让你去渔阳啊？”难道是顾昭妍强烈要求要过去玩的？石氏禁不住她求才答应的？ 顾昭妍从望月手里接过一碗奶茶，捧在手里抿了两口，眯着眼道：“是我舅母跟我娘说，叔祖母的名声好，跟着她待一段时间对我以后说亲也有好处。” 呃！这个理由还真是......昭瑜竟然说不出话来，不能不说顾昭妍的舅母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不过怎么总觉得有点，嗯，那个啥！ 顾昭妍乐呵呵的道：“四jiejie，有我过去陪你你高兴吗？一个人在那边也挺没意思的吧。” 嗯，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顾昭妍要是去了，还得抽心思照顾她。昭瑜笑了笑道：“有五meimei陪着，自然是好的。” 顾昭妍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开心的扬起了下巴：“哼，这次终于轮到我出去玩了，连二jiejie都去过一次呢！四jiejie，我听说你住的院子里就有温泉水是不是，一定很舒服吧。” 这也听说了？看了下心思打听了呀。昭瑜笑了笑：“是，就在芷兰院的东屋里，你去了就见着了。” 顾昭妍蹦蹦跳跳的走了，留下昭瑜在屋里叹气。姚mama皱眉道：“这个小祖宗也要跟着去，只怕少不了麻烦呢！” 望月倒是挺喜欢顾昭妍，她笑嘻嘻的道：“我看五姑娘不错，闹是闹了点，可热热闹闹的不是也挺好的！” 燕如从顾昭妍那里得了不少赏，因此也笑着说好话：“五姑娘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也好哄。” 这些昭瑜当然知道了，不过她习惯了自己在渔阳，总觉得过的挺舒服。突然多了一个人，一时间有点适应不了罢了。 有了顾昭妍要一起去，剩下的日子就热闹了。顾昭妍几乎每天跑来茉园一趟，不是问这个就是问那个，兴奋之情滥于言表。又因着顾昭妍要去，顾承暄便又把送人的差事揽了过来。昭瑜没去成景和公主府，因为公主不小心着了凉，孙冬元在家侍疾。昭瑜送了信给她，告诉她自己要回渔阳了，等她们一家过去了以后再聚。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从京城出发了。顾昭妍一路上不停的偷偷掀起帘子往外看，惹得姚mama一个劲的皱眉。可到底也不是自家姑娘，不好直接教训。只得一个劲的在旁边咳嗽着。顾昭妍听了半天，干脆从荷包里拿了罗汉果给姚mama吃：“这个润嗓子，mama尝尝吧，总咳嗽多难受！” 姚mama有点哭笑不得，倒是把一肚子气给压下去了。昭瑜不管顾昭妍，由得她随意的往外看。养在深闺的女孩子，难得出门一趟，自然是什么都好奇的。你不让她看，她就心里痒痒的难受，还不如就让她一次看个够。 顾昭妍看见了走在前头骑着马的房逸，她扭头问昭瑜：“那个就是房家表哥么？” 昭瑜顺着掀开的窗户帘子看了一眼，骑着马走在顾昭诚身边的，可不就是房逸嘛。她点了点头笑道：“是，那个就是逸表哥。” 顾昭妍又朝房逸看了几眼，笑着说：“盈jiejie总说逸表哥逸表哥，原来这就是逸表哥，他长得可真好看。” 这丫头，说话还真直白。姚mama在一边听得又皱起了眉头。 一路走了两天，回到了羡林别院。昭瑜熟门熟路的回了芷兰院收拾东西，顾昭妍到了新地方，挨个儿屋子转了一圈，等到去了东屋里以后，乐得差点跳起来，立时就要去泡温泉水。彩云一头大汗的跟在顾昭妍身后，死命拦着，这才把人又拖回了屋里。昭瑜梳洗了一番，叫了她一起去秋韵堂吃饭。顾昭妍临走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盯着东屋看，昭瑜笑着道：“一会儿回来就让你去泡。”顾昭妍这才开心起来。 其实别说顾昭妍，这么长时间没泡过，昭瑜也想要去泡一泡呢！她不由在心里又琢磨了起来，是不是真的该叫她家老爹在这儿给她买个带温泉的小庄子做陪嫁，到时候就算她成亲了，也能随时过来住段日子。 吃饭的时候并没有房逸，他早在昨天路过房山的时候就直接回了书院。还让小观给昭瑜送来了几本新搜来的书，说是让昭瑜没事的时候打发时间。顾昭妍抢过去看了几眼，没意思的又丢回给了昭瑜：“不好玩。” 不知道是不是和房氏不大熟，顾昭妍在她面前还是很老实的。房氏对她倒是很慈爱，时不时的劝她多吃些。顾昭妍倒也乖巧，左一个叔祖母右一个叔祖母的叫的房氏也一直乐得合不拢嘴。昭瑜乐得清闲，自顾自的吃得开心。 等到吃完饭从秋韵堂出来，顾昭妍拉着昭瑜就往回跑。昭瑜死死拉住她：“跑了肠子疼！”顾昭妍却是等不及要回去跑温泉水了，昭瑜只得哄她：“刚吃了饭，还是要先走走消消食，否则一会儿泡温泉水会头晕的。” 顾昭妍半信半疑，可还是讲脚步放慢了几分，老实的和昭瑜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