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尘埃落定同归去
刘病已与霍光听下人言,霍显与霍成君在花园长廊时,便寻人而至,哪知一到,霍显便言明了自己之意,刘病已笑笑后只道,“后宫之事皇后与太后做主便是了。”有几人不知上官幽朦与霍家的关系,霍显的话,上官幽朦似未违逆过,而此事霍成君也已答应,不久是换个说法,同意淳于衍入宫罢了。 霍光尽管不满,可霍显话已出口,刘病已也已答应,况从如今的情势来看,淳于衍若真能为霍家所用,让她入宫伺候霍成君未必不是一桩好事,有许平君之事在前,霍光又岂会希望自己的女儿步许平君的后尘,更清楚,有一个可信之人,有一个自己人在宫中为女医是何等重要,因此也就不再多言,恭敬地送刘病已与霍成君出门后,又命家丁跟于身后,以保他们安全。 刘病已与霍成君踏着夜色,总算平安回宫了,因在霍府耽搁了一些时间,至宫门口时,宫门已闭,幸而刘病已的令牌带在身边,侍卫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宫门,放二人入宫,不过他们更害怕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察觉陛下与皇后是何时出宫的,生怕刘病已回过头来说他们玩忽职守,当然这也是他们自己瞎担心罢了,刘病已未去想这一层,也没时间理这些事。 第二日一早,许久未上朝的刘病已终于又坐在了未央宫听政,“广川王刘去一案,众卿定也知晓,案宗也已至长安,定也阅览了,此案,众卿以为该如何处置?”即便刘病已心中已有了主意,可还是征询了朝中大臣的意见。 “臣以为,广川王刘去滥杀人命,罪行累累,不斩其难以平民愤!”第一个出来的既不是霍光一类,也不是韦贤夏侯胜之类,而是杨恽,此人聪慧过人,其父杨敞,于刘病已有拥立之功,其母乃是司马迁之女,杨恽继承其父清廉之风,对于刘去这样的行为自是看不过去,因此便成了第一个站出来之人。 有了第一人,自也有第二第三附和之人,只是在附和之声后,刘病已却是缓缓道:“刘去一案,吾以为阳成昭信善妒无德,谋害人命十余条,且毁尸灭迹亦不少,阳城初为其帮凶,皆当处以腰斩;广川王刘去纵容不察,且参与其中,按律亦当处以腰斩,然吾念其为刘家之人,吾的刀终不忍架于刘氏子孙的脖颈,故将广川王刘去废除爵位,贬为庶人,流放上庸郡,广川王府其余人等不免有无辜者,因此凡与命案无关者,皆释放归家,众卿以为如何?” 刘病已对于刘去的处置,自是过轻了的,张安世本想上言,却被邴吉暗扯衣角拉住,而霍光也随刘病已之意,只是静静观望着,不再所言;韩增从来不爱管这些闲事,也就乐得在一旁看有谁会出来,公然与刘病已唱反调。 “陛下,臣以为如此不妥,若是因刘去乃刘氏子孙,难不成刘氏之人杀人放火皆只需褫夺爵位便可,如此不是纵容吗?”韩增一个不留神,便听到了赵充国的声音在朝堂之上响起,暗道,怎么就没拦住这耿直的老爷子,可此时也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刘病已这个决策有所不满的,自然还有视礼仪律法为重的韦贤与夏侯胜,两人也站出来反对,加上先前的杨恽,倒是让刘病已有几分难做。 霍光终于在刘病已一脸严肃之时站了出来,“陛下仁慈,刘去乃是孝武皇帝亲封的王侯,陛下此番亦是对孝武皇帝的一番孝心,臣霍光以为,如此并未不妥,反可让天下百姓感念陛下仁孝之心。” 霍光不论病了多久,不论多久未至朝廷,可说话的分量终是在那儿,不会因为几日未来而减弱,因此霍光之言一出,那些原本不表态之人,纷纷表示陛下仁慈英明,况还有本就站在刘病已这一边的邴吉、魏相,与霍光同心的张安世,识时务的韩增,几人一附和,而讲到仁孝二字,韦贤与夏侯胜也不好再反驳什么,这事便也就成了定局。 前朝事定下旨后,后宫自也很快便得知了这消息,霍成君自是感到意外,在她心中,阳成昭信固然可恨,可如此残忍对待女子,少不了刘去的旨意,尤其是在陶望卿一事上,霍成君不解,为何刘病已会做这样的判决,又为何,爹爹还会支持他? “瞧你这眼神,该不会也要因刘去之事责问我?”按照自己的设想走着,刘病已自是心情大好,更是一眼看出了霍成君所想,叹一声后便道,“可想听听为何?”刘病已不知为何,竟然有一日也会想着主动与霍成君解释,不过是为了免去她心中的疑惑而已。 “圣旨中说,陛下是顾及血缘亲情,难道不是如此?” “那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我若说是为了你,你可信?”刘病已言语中看不出真假,可霍成君却是傻傻地重重点头,粲然一笑。 刘病已的手揉了揉霍成君的发丝,真真假假也只有刘病已自己清楚,或许他自己也是模糊的,不过看到霍成君的点头,心情又是莫名开朗,“好了,朝中的事,你不必多想,这些日子也累了,好生休息便是。” “陛下,成君怕有一日也会如陶望卿与荣爱那般,陛下可会如此待成君?”荣爱的死是那样真实地呈现于自己面前,而刘去后院那些人,却也好似印证着当年《长门赋》中那一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人事易变,变化最快的也不过帝王家,霍成君如何不害怕。 “你想这些做什么,放心,我一定不会如此对你的。”看着霍成君半信半疑的眼神,刘病已又打趣道:“难不成你还想我发毒誓,若如此才能让你心安,这誓我便起了。”说罢,刘病已举起手,还真要起誓。 霍成君忙将他拦下,虽然霍成君喜欢被他这样的宠溺,可是这一切总觉着来得太过突然,总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而更怕的是,所有的谜底揭晓后,刘病已,你是否还会如今日般对待,还是以更残忍的方式折磨我霍成君;可是霍成君又不愿深想,只想贪婪地享受着刘病已此时对自己的万千宠爱。
广川的事情,霍成君与上官幽朦言说后,上官幽朦也是震惊,这样的事情,她在后宫尚未见过,却不想一个王府的倾轧会如此惨烈,而刘去却还这等丧心病狂,只作一句,“还真如刘去所言,生死爱恨皆在一念间,可他偏偏选了一条最不该走的路。”刘去比昭帝又是小了一辈,曾也在宴会中见过几面,依稀记得,他也是个风华少年,文采出众,如今这样,也是可惜了。 刘病已的圣旨很快便由太监快马加鞭赶至广川宣读,已被拘禁于广川王府的刘去,听到圣旨后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阳成昭信与阳城初两人,慌了阵脚,只拉着传旨的太监一个劲的求情,都说刘去的饮酒作乐是得了失心疯,却不知真正疯了的是这两人。 一心想攀至高峰,却不想又从云端跌落,可心中却不甘就此便一无所有,偏偏还在期望着什么,结果盼来的却是与荣华富贵的永决,甚至尸首异处的下场,恐惧与挣扎碰撞之时,早已无法承受脑海中的激烈,两人如同疯了一般,一个只知求饶,一个只知念叨着杀戮,而双双被押入送往长安处斩的牢车。 刘去看着渐渐离散,越行越远的人影,感受着越来越冷清的王府,最终安静地随着押解之人,踏上了前往上庸郡的路途,可是刘去也清醒地明白,一个落败的王侯,其实比庶民还不如,刘病已这一道圣旨看似仁慈,对刘去而言,却是另一种折磨。 一个人的孤寂,万人的嘲弄唾弃,这些都是他活于这世上要背负的,而这世上已然没有他所要牵挂之人,那背负这些、忍受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赎罪吗?可刘去并不认为他如今的赎罪有什么用,他如今再多的悔过也不能挽回什么,也害怕在上庸郡,刘病已会有什么安排。 一个人的路途之上,听闻周围议论起阳成昭信与阳城初,已在长安城被腰斩的消息,刘去忽然于一安静之处停下了不乏,“与其最后毫无尊严地死去,我宁可如今畏罪自杀,告诉陛下,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法子,便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孤身一人,从高位陨落,然后忍受着一个人的孤寂,承受着千夫的指责,感受着那一个个漠视的眼神,只可惜我是不会让他如愿的,哈哈哈……”刘去拔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于途中割喉而亡,面上却是带着微笑与释然。 其实,这一段的路程他不过是在等她们死讯的传来,刘去自己也不知,他在等待的究竟是阳成昭信的报应,还是念着陪伴日久的情意,希望她们可以一刀痛快,在这之后便也再无牵挂,可安心上路;但刘去却明白,所有的恶事都是他们一起做的,他自己甚至还盗了人家的坟墓,如今,或许也该一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