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灭绝的文字
“叶暖？这个名字听起来挺熟悉的啊……” 看到电子屏上显示的考生信息，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道。 倒是旁边的小rou团儿听了立即欢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爷爷，是那个跳舞很厉害的王妃。” “诶，就是她，小塔比爷爷厉害，爷爷都没记起来。”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老者笑得一脸慈祥，态度和蔼地说着。不过这里到底是考场，老者夸赞了小孩儿一番后还是补充道，“只是现在小塔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jiejie考试，知道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叶暖，见对话神态如常，没有半点被打扰的不悦，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余光扫到桌上那东西，幽光一闪而过，道，“详细阐述一下你的个人发现吧。” “是。” 叶暖指了指桌上不起眼的方形盒子，解说道，“此物名为棋笥，意指用竹器编织而成的方形器具，用于装置围棋棋子。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棋笥是用藤麻编织而成，造型古朴，细节精致，笥身肌理清晰，可见当初制造它的手艺人技艺精湛。” 说道这里，叶暖打开了盒盖，露出了里面浑圆的珠子，眉眼上挑着道，“当然，棋笥并不是这个老物件最珍贵的地方，我之所以选择鉴别这个古物，还是因为里面的这个棋子。“ “围棋贯穿了整个华夏民族的历史，相传由尧所作，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几千年来更是长盛不衰，被文人雅士所钟爱。棋子的制造材料缤纷多样。有普通的石材，又有昂贵的玉质，同样，玻璃、陶瓷、塑料制成的棋子也很繁多。不过我找出的这个并不一般。我想，它极有可能是场上少有的珍宝。” “哦？你是如何看出的？”中年男人抚了抚鼻梁上的金属镜框，如是问道。 诚然，现今这个世界认识围棋的人少之又少。但也绝不是完全没有。他看眼前这个异族女孩的资料，写着来自帝都的某私立贵族中学，想来她还是有些见识的。希望还有更精彩的后续，不然就没有惊喜感了。 “因为这棋子是云子。”叶暖带着几分笑意回答道。 “云子属于琉璃的一种，以玛瑙石、紫瑛石合研为粉，再加上红丹粉、硼砂等多种原料配合一起熔炼。然后用“长铁蘸其汗，滴以成棋”。一直以来。云子的配方、火候、点子的手艺都是不传之法，制作云子的徒弟在过去一般要在师傅身边学习十多年才可出师，可以说云子的制作工序极其复杂严谨。一千多年以前，因为时局动荡和战乱灾荒等原因。导致云子的传统制作技术失传了一段岁月，后来先人潜心研究了他们历尽千辛找到的一副残存的云子，总算觅回了这个广受围棋爱好者喜欢的工艺品。” “至于我为什么断定这是云子。其实很明显，这白子微带翠绿。黑子厚重，对光看则为悦目的绿色，形状单面扁圆，造型统一规则，表面无杂质气泡，底面平滑细腻，便是云子中的优品。而且在光亮下，黑子中心不透，周边有一碧绿色光环，白子则色泽温润如玉，呈很淡的微绿色。就算从两米的高度自由下落在水泥地上，依旧可以不裂不碎。并且长期存放，不霉不变，足以印证它的身份。” “哈哈哈。”中年男人闻言敞开胸大笑起来，时不时地点头，看向叶暖的眼神闪过赞同之色，又问道，“你既然知道云子，那告诉我为什么云子叫云子，不叫其他呢？” 中年男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叶暖也没有拒绝回应，便道，“千年前，帝国尚未统一，当时的华夏族单独成国，有一省份，名曰‘云南’。棋子出云南，以永昌者为上，故取名为‘云子’。不过……” 听到这里，中年男人已经知道叶暖是真正的行家了，至少他认定叶暖对围棋的研究不浅，否则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只是叶暖的突然暂停吊足了他的胃口，“不过什么？” “这棋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叶暖沉吟了一会儿，浅笑着说道。 倒是中年男人听罢皱了皱眉头，这东西是他和自己的旧友一同在旧货市场上淘来的，里面的棋子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当时他的老友认为棋子玉不玉，石不石的，价值应该不高，而他则持相反意见。后来两人争执不下，他便径直把整个棋笥买了下来，随后钻进了古书典籍里，意图寻找棋子的真正身世。 结果让他俩都大吃一惊，才知道原来棋笥里的东西虽不是玉，却是比寻常玉石造价更为昂贵，制作工艺也更复杂的云子。 他没想到这次的竞赛竟然有考生能从成千上万数量的东西里找到这个，而且人家不仅找到了不说，还把它的真实身份一眼就道了出来，也让他感到十分汗颜，当初的他可以找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那棋子是什么的，只是说道现在，对方还没有结束鉴别的意图，这棋子难道还有什么更神奇的地方？ 看到中年男人眼中多了好奇之色，叶暖便道，“您可以把这些棋子先放入清水中浸泡一下。” “嗯？” 按说叶暖的这个说法并不符合规范，这些棋子再怎么说也是古物，万一损坏了就不好了，不过中年男人实在对叶暖未说完的话太过好奇，加之他又是宝物的主人，便遣人送来了清水，如叶暖所言把几枚棋子放在了清水中浸泡片刻，这才拿了出来。 “您对着光再看一下。”看到中年男人投来询问的眼光，她如是说道。 闻言，中年男人将用清水浸泡了片刻后的云子对着光一瞧，这一眼，直叫他大惊失色。整个脸瞬间严肃起来。 “如您所见，云子中央刻有奇异的纹样，那是一种古老且早已灭绝的文字，名叫卢恩字母，又可以称它为如尼。它是中世纪的欧洲用来书写某些北欧日耳曼语族的语言，不过后来随着犹太教的传入，被罗马字母逐渐替代。退出了人类的视野之中。虽然卢恩字母已经没有了实用意义。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等地区，还是有人将它用在装饰图案上。尤其是后来，它被人赋予了极其浓郁的宗教意义。” 叶暖抬眸看向了中年男人。继续道，“在日耳曼神话里，众神之父奥丁为了得到智能之泉，用失去一只右眼的代价。换取了卢恩的智慧。将这些字母刻在兽皮、木片、石子、水晶、金属或是代表属于这些符号的宝石上面，用于占卜。便可以得到众神之言。棋笥里一共有25枚云子，不出意外的话，其中24枚都刻有字母，一枚为空白。这是卢恩占卜石的规范。” 中年男人一听叶暖这话，当即抿了抿唇。他不知道叶暖是从哪儿得来的自信，至少他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位考生之前在场上选择物品的时候。是没办法弄到清水，看出云子里深藏的秘密的。不过她都这么语带肯定了，自己必定要验证一番。于是他干脆地将棋笥里的云子全都倒入了清水中浸泡，等云子里的字母显露出来，便一一誊写在记录仪上。 最后一看，还真是如叶暖，那些云子里有24枚都刻有纹样，唯有一枚是空白的。而这些纹样，看起来和欧洲古文字有几分相似之处。所谓欧洲古文字，便是叶暖那个时期用字母组成的各国语言，包括英语、德语、意语等。千年后的未来世界，采用了统一的文字，再度简化版的汉语言，其他的，自字了。 看着记录仪上鲜活却又陌生的纹样，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兴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道，“你认识这些字母？” 中年男人不得不说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本来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和几位旧友一起组织了这次的古文化竞赛，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字，中世纪距离现在，可是两千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期的任何东西都可成为国宝级的珍藏，更何况眼前这东西，既是对华夏文化的传承，又是对欧洲古典的再现，它的存在价值完全是自己不敢想象的。中年男人觉得自己眼前仿佛突然打开了一道泛着金光的大门，全新的世界正在自己身前铺展开来。 只是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惊异地看向叶暖，“你一定认识这些字母对不对？” 见叶暖点头，中年男人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东西，像是在喘着粗气，声音喑哑地道，“告诉我，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 这话，隐隐中带着三分强势和七分的痴迷疯狂，叫叶暖微微蹙眉，“这位老师，您没事儿吧？” 他此刻的神态很不对劲，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走不出来。其实叶暖猜到是因为什么，不过她没曾想这个时代的学者对待学术的态度这么，嗯，痴狂？ 还没等中年男人反应过来，他身后的青年便担忧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软萌的小团子更是满脸惊奇地喊着“爷爷爷爷”。 “唔。”被自家儿子和孙子唤回清醒，中年男人眼睛里的雾色终于散去，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朝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亲人眼神示意了一番，中年男人随即才看向叶暖道，“抱歉，刚才是我想得太痴了。这位叶同学，你还知道什么？” 就算他用理智压抑住了内心的激动，叶暖还是从对方语气里听出了丝毫不减的紧张与兴奋，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喜欢捉弄旁人的人，旋即便道，“传统的卢恩字母以八个一组分为三部分，称为“埃特”。摆放顺序应该是这样的，一组为弗蕾埃特，她是北欧神话中象征丰饶、兴旺，爱情与和平之神。哈格埃特，阻扼与困难之神。提尔埃特，神话中的战神……” 将字母的含义大致解释了一番，叶暖最终才目光悠然地看了一眼稳妥放置在一旁的云子，道，“不过这些东西估计很少有人知道了，就像这些云子，虽然刻有卢恩字母，却只被当做是护身符一般的存在，连占卜的意义都失去了。” 否则，也不可能用特殊工艺将字母如此刻在云子里面，用心倒是用心，不过归结起来只是前人对自己的后人衷心的祝愿和祈祷罢了。千年的时光，丢失的东西不可谓不多。 叶暖心底暗叹了一声，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不过她语气里的遗憾早已落到了旁人的耳朵里，甚至引起了他们的共鸣，尤其是她面前的中年男人。 “所以才有了我们，为复兴古老文化而努力着，人，不能遗忘历史的痕迹。” 中年男人感慨了一声，不过很快便目光耀眼地看着叶暖，“叶同学懂得真多，灭绝的古欧洲文字都知道，叫我实在惭愧，这么大年纪，却还比不过你这个未成年的小朋友。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不得不服老啊。” “老师言重了，我只是恰巧知道而已。”叶暖面色淡然地将对方的话挡了回去。 “那也不否认你知道这些的事实。”中年男人本来别有所求，不过看到眼前的叶暖，他突然一笑，道，“好了，回归正题，我们毕竟还在比赛。不过由于叶同学优异的古物鉴别成绩，推动了我们古文化研究的进程，所以我特例为你发放一张直通卡，恭喜叶同学，请在十天后再次重返赛场，参加决赛。” 叶暖身后还站着几个后来的考生，听闻中年男人的话，纷纷现出惊异之色。直通卡，就算他们中曾有人参加过古文化竞赛的，也从未听人说起过，不过发话的那人可是古文化界的中流砥柱，他的话旁人质疑不得，只能用羡慕嫉妒的眼光恨恨地盯着叶暖的背影。 背后的灼热目光对叶暖丝毫不起作用，只是挑了挑眉看了一眼中年男人，顺势接下了直通卡，朝对方点了个头便离开了考场。 “爸？” 看着老爷子意犹未尽，恨不得立马紧追叶暖而去的目光，青年好笑地唤了他一声，“等决赛之后，再联系那位叶同学就好了啊。” 他们作为考官，比赛期间自然不好私下与考生联系，不过竞赛结束后，中年男人就可以自由了。 中年男人闻言这才收回了余光，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郁闷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喃喃自语了几声，这才坐下继续后面的考核。 青年感到几分莫名，耸了耸肩，逗自家儿子玩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