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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花间一壶酒

    酒肆很小,就只有寥寥地几张小桌,但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喝酒的人还不少,屋里的小桌上基本坐满了,只有外面空着最后一张,所以江河就在那小桌前坐下,向老板讨了副碗筷酒盅,要了叠兰花豆和一壶酒。

    兰花豆是炒的,很入味,江河用筷子一颗颗丢进嘴里,然后细细地嚼着,而酒则是掌柜自家酿的粮食酒,味浓且香,江河慢慢地饮着,桌上的烛火在晚风中轻轻地跳动。

    “喝酒就喝酒,吃什么炒豆子。”

    忽然一句冷冰冰的话语打断了江河美好的享受过程,江河一愣,然后有些微恼地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站着一个邋遢的老者,穿着破旧发白的衣服,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像个乞丐般趿拉着一双后跟都快被踩平的布鞋。

    江河本来有些生气,但看着老头似乎有些酒馋模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盅,心头一软,然后询问般地问道:“喝一盅?”

    老头看了眼江河,然后摸了摸兜说道:“没带钱。”

    江河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我请你。”

    说着,江河转头让老板又拿来一壶烧酒,京都的夜还是有些冷,江河不想让老头喝些生冷的酒水。

    谁知老头毫不客气地就拉开凳子坐下,也不表示感谢什么的,就一屁股坐在了江河的面前,端起那壶热腾腾的烧酒开始喝起来。

    江河无语,但也不恼,将面前的兰花豆推到老者的身边。

    老者放下酒壶,然后不悦地对着江河说道:“我都说了,喝酒就喝酒,吃这破玩意儿干啥?”

    江河一愣,心想你这人怎么这么刁钻,请你喝酒不感谢我就罢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好,那你说喝酒的时候吃什么?”江河语气不善地说道,气恼地将桌上的兰花豆拉回自己的身前。

    “当然是吃rou啊,喝酒的时候不吃rou吃些豆子算什么狗屁。”

    江河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忽然觉得面前这老头还真是个趣人,怎么和那正在铺子里呼呼大睡的胡小六有些像。

    江河自顾自地拿起盘里的兰花豆扔了一颗丢进嘴里,然后说道:“我穷,吃不起rou,再说了,这大半夜的吃rou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老者不以为然地向江河投来鄙夷的目光,然后他抱着酒壶又是一顿喝,不到一刻,一壶酒就尽数进了他的肚子里。

    一壶酒饮尽,老者似乎意犹未尽,然后忽然对着店里的老板大声喊道:“再来一壶!”

    江河一愣,然后看着老者说道:“您还喝?”

    老者奇怪地看着江河,然后说道:“怎么,不是你请我喝的么?”

    江河无语,面对这老头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着老板端来的烧酒,然后说道:“您这把年纪了,喝这么多没事儿?”

    老者端着酒壶,然后不耐烦地看着江河说道:“怎么喝个酒这么多话,再说了,年纪大了又怎么,人活久了不喝酒干嘛。”

    江河一乐,答道:“当然是保重身体啊,谁不想活长点?”

    老者抱着酒壶一顿猛灌,烧酒的热度和酒味儿将他那张本来苍老的脸呛得有些发红,他放下酒壶然后对着江河说道:“活那么长么意思,唉,没rou吃这酒喝着真么意思。”

    江河心想真是遇见个老顽童,然后他微微一笑,让老板切了盘卤rou。

    这下老者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提着筷子夹着桌上的卤rou一片片地往嘴里送。

    江河的一壶酒还有大半,但江河不想吃rou,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然后偶尔捻一两颗兰花豆丢进嘴里。老头对桌上这盘rou的兴趣比这请他吃rou喝酒的年轻人兴趣大得多,所以江河没搭理他,他也似乎不打算搭理江河。

    于是在江河第一壶酒饮尽的时候,老头已经吃了两盘rou,喝了三壶酒。

    “嗝。”老头摸着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很是满足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江河见老者终于不再喊酒,本来打算结账,结果老头又突然说道:“小伙子,我今天心情不错,请你喝一盅。”

    江河闻言一笑,然后说道:“你没钱请我喝什么酒?”

    老头摆了摆手答道:“请你喝好酒,我自己酿的。”

    说完,老头就催促着江河结账,江河心想这怪老头真是个怪脾气,不过正好江河今天心情也不错,所以他便结了账跟着老头往巷口走去。

    老头走在前面,像是喝醉了般摇摇晃晃地走着,江河则安静地跟在后面,两人像是两只安静的野猫,孤独地走在这繁华的京都城里。

    老者看起来大约七十岁的模样,但走起路来很是硬朗,他走在前面,江河跟在后面,速度却一直未减,不过他带的路东走西拐的,差些没把江河绕晕。

    于是江河在他的各种领路之下,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经过一个漆黑的小巷走到一个小门前。

    门上连个灯笼都没,看着像是许久没人住的样子。

    更让江河不解的是,这门上也是看不见锁头,老头就这么一推,门便开了,老头进屋取了个蜡烛,然后点上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

    也不管江河跟没跟进来,老头就直接进了里屋,江河抬脚进院,院子不怎么大,只有一件侧屋,但这庭院里布置得还挺清雅,种着几颗竹子,旁边的花坛里还栽着几株牡丹,进了院,便能闻着一股幽幽地清香味道。

    江河心想这老头虽然穿着稀奇古怪邋遢不堪地,家里还挺有点风雅的样子。

    可下一秒,他就后悔有这想法了,那老头竟然从后屋里拿了把锄头,对着墙边的牡丹就开挖。

    “您干吗呢?”江河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人行为怎么这么怪异。

    老头像是没听见,依然轻轻地挥着锄头,将那些个美丽动人牡丹挖的七零八落残败不堪。江河本来心疼这些个牡丹,刚想阻止他,结果便看着老头蹲着身子从那花坛里抱出了一个小酒坛子。

    老头高兴地将酒坛放在石桌上,一把撕开上面的封条和酒盖子,顿时一股浓郁而醇厚的酒香瞬间在这小院子里散发开来,江河闻着都酒劲大发想抢来饮上一口。

    “真是香啊,差点都忘了这壶酒了。”老头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打算抱着酒壶就喝。

    江河就不乐意了,心想你请我来喝酒怎么能自己抱着喝呢,他一把抓住酒罐子,然后说道:“您不是请我喝酒么,怎么也得给我倒一碗啊。”

    本来老头被人抓住酒壶挺生气,听着江河的话他才想起请他来的缘由,赶忙笑了笑从屋里摸出两个酒碗来放在桌上。

    江河看着那不知积了多厚灰尘的酒碗又是一阵无语,只得将碗里的灰尘倒掉,然后去井边取水洗了洗,等他洗了碗回来,发现老头已经抱着酒壶咕咕地大喝起来。

    江河气恼地抓过他手里的酒壶,然后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方才罢休。

    “您就不能用碗?喝个酒跟原始人一样的。”

    老头将酒壶放下,然后不解地问道:“什么是原始人。”

    “就是茹毛饮血,像你那样喝酒的人。”说着,江河抓过酒壶给他倒上,示意他用碗喝。

    “你说的那是魔族人。”

    江河一愣,心想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他摇摇头,端着碗至肩高,然后对着老头说道:“多谢款待。”

    老头也一愣,端着酒碗和江河碰了下,兴致冲冲地一饮而尽。

    江河放下酒碗,细细地品着刚才那口酒,浓而醇香,比他以前喝过的任何酒都要好喝,那种在嘴里化开的香气简直让人如痴如醉。

    “好酒,没想到你还会酿这种酒。”

    老头闻言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呵,过了这么多年,再差劲的酒也成了好酒。”

    江河闻言却是摇头一叹,然后说道:“那不一定,一壶水你放个一百年他也是水。”

    老头盯着江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似乎察觉出他心底的失落,然后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觉得你是水还是酒?”

    江河闻言苦涩一笑,抬头看了看四周阑珊的树影答道:“有时候想当一碗一鸣惊人的酒,结果发现自己只是碗水。”

    老头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什么开心的事情,他忽然抬起手指在江河的酒碗上点了点,然后又继续笑着。

    江河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这老头是不是有间歇性精神病?

    一阵晚风吹来,酒罐子里的酒香又再次化了开来,萦绕着这个小小的破旧院子,月光洒在那些竹子上,透着阵阵影子,落在了江河的肩头。

    江河忽然觉着想那些烦心事做甚,不如好好地喝上一碗。

    于是他端起手中的酒碗,又细细地品了一口,忽然,他觉着碗里的酒似乎有些变味,他皱了皱眉,然后为了确定自己的舌头没出问题,又饮了一口,然后他发现似乎比之刚才又淡了一些!

    而老头此时也收起了笑容,安静地看着江河,过了半晌然后轻声问道:“喝出什么味儿了?”

    “似乎淡了。”

    “再喝一口。”

    江河不解,端着酒碗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他忽然惊异地瞪着眼看着老者说道:“没味儿了!”

    老者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端着酒碗,然后一饮而尽,一些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滑到了他乱糟糟的灰白胡须上,最后沾湿了他衣领。

    他喝完碗中酒,放下手中的碗,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然后又眯上眼闻了闻四周那些方才被他挖开的牡丹花的香味。

    虽然花死了,但这碗酒还在。

    他抬起手捻起一片地上的花瓣放在了桌上,轻声说道:“这碗酒还是酒,只是你觉得他是碗水,所以他就成了一碗水。”

    他扭过头,看着江河稚嫩和不解的脸庞,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你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