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婚（三）
偷瞄一眼云非凡，他笑意盎然，有说不出的窝心。 云非凡带我绕遍了后湖每个小岛后，将我送至宫门口，他的马车还停在原地。云珏依靠在车上打盹，我走过去猛地拍了他的肩头。云珏吓了一跳，跳下马车，摆出防卫的架势，我被逗乐了，噗嗤一笑。 云珏无奈道：“副掌事，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云非凡笑道：“快送副掌事回去，别耽误时辰。” 云珏无精打采：“是，少爷。” 我摆出一副官腔，笑问道：“大胆小人，很不情愿么？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副掌事么？” 云珏赔笑拱手道：“小人不敢，副掌事请上车。” 我上了车，云非凡冲我微微一笑放下车帘，马车悠悠地走起，我的心情如春日的阳光，灿烂明媚！ 洪武三十年三月二十七，应天府，沈府大婚。 沈家二少爷大婚，消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沈府早两日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喜字。 大婚前夕，我偷偷跑去了天香坊，惜芳正在给各位雅妓上乐理课。姑娘们垂头丧气，困意绵绵，只有凤儿认真仔细地听课。 我高声道：“吃宵夜咯！” 姑娘们闻言来了精神，睁大了双眼四处寻我，我提着两盒水晶糕坐在大伙儿中央，她们一窝蜂地涌上来。惜芳责怪地看着我，我龇牙咧嘴地冲她一笑。 我坐到惜芳身边，她倒了一杯茶给我，笑道：“沈府这么大的日子，你还来我这？” 我笑道：“想你和姑娘们了，我便来了。” 惜芳带着丝丝疑惑和不安看我，我问道：“怎么了？我脸上不干净么？” 惜芳小心谨慎地问道：“你没事？” 我笑道：“我很好！” 惜芳不可思议的啧啧道：“空灵，你可千万别压抑，想哭便哭出来。”她说着，手抚上我的脸。 我握住她的手，感激不已：“惜芳，我很好。我和沈正心看开了，我们有各自的路，我会衷心地祝福他。” 惜芳突然转过身去，呜咽起来，我惊慌失措：“惜、惜芳，你怎么了？” 惜芳哽咽道：“我心里既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你承受了痛苦……高兴的是你放下了痛苦……” 我欣慰地搂过她，搭在她肩头，欣然笑道：“惜芳，你是我唯一的挚友，我绝不做令你失望之事。” 惜芳拿出袖帕，轻拭泪花。姑娘们闻声围了过来，纷纷闹着惜芳，惜芳被她们逗的又哭又笑。 我也盼望在如此大喜日子里，有她们伴在左右，陪我哭笑，陪我喝酒，陪我唱歌，陪我闹腾。 凤儿独坐一旁，落寞地盯着油灯。我站在她身侧，她蓦然惊觉，苦涩地笑看我：“我是否扫你们雅兴了？” 我摇摇头坐下：“你是否有心事？” 凤儿浅笑道：“不过感慨，若我有空灵你这般通透明朗的心思该多好……” 问道：“你还放不下他？” 凤儿浅笑：“人生苦短，我已孑然一身，不过是贪图他的眷念罢了。”凤儿拉着我的手，哀求道：“空灵，请你答应我，替我好好保护他。” 我疑惑不已，指着自己：“我？保护他？” “请你答应我。”凤儿再次向我确认，我虽不解，却仍颌首应下了。她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舒心的笑了。 回到沈府，回到我的床榻，浅睡了两个时辰。天色未央，沈家的花轿早早地进了皇城，在锣鼓、唢呐、舞狮的伴随下，待到临近午时接回花轿。鞭炮声声，新娘跨过火盆，沈正心领着朱楚嫣进沈府，宾客们纷纷向新郎、新娘身上撒花。 我立在沈明月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正心，他大红喜袍裹身，腰风紧束，少年英姿勃发。他缓步向我看来，目光平和下情丝纠缠不清，抵过千言万语。 晚宴开席，我独自躲在观花亭观望桃花。一片、两片、三四片……桃花开始落了，地上铺了粉色，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层地毯。 “你果然在此。” 我一愣，匆匆起身，俯首向他行礼：“郡马爷。” 沈正心浅笑，欲伸手扶我，顿了顿又收回手：“起身吧。” 我问道：“郡马爷此时该在前院敬酒，怎么……来了后院？” 沈正心道：“我心念着你，故此来找你说说话。” 我羞愧不已，低声道：“郡马爷不该如此，若是被宁和郡主瞧见……” 他打断我的话：“最后一次，跟你说说心里话。”我望着他，他的眼神里比以往多了稳重与平静，更多了一分寂寞。 沈正心道：“木棉之事一直瞒你，是我不对。她是李夫人的人，我动不得，原本想事情闹大了发作起来，再一并收拾她，却牵出了我俩的生份……我知你一直与云非凡要好，他的确是真人君子，不过与我立场不同。即便你不跟我，我也不希望你会卷入我跟他的纷争中。” 我沉默了，他终于向我坦白，不曾想是在他与别人的新婚之夜。我开口道：“我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看法，如同对云非凡，如同对你。” 沈正心会心一笑，有苦涩有欣慰，沉默良久：“下月我会与郡主一同前往蜀地。” 我心头一紧：“你要走？” 沈正心避开话题：“上次既已撞破木棉，你也无需再隐忍，若有麻烦可向云非凡求助，以沈家的势力，以他在朝中的地位，升官是迟早之事。” 我沉声问道：“还回来么？” 沈正心低首顿了顿，浅笑道：“恐怕不会再轻易回沈府，故此我走后，你务必事事小心。” 我心头触动，说不出一句告别，上前一步投进他的怀里。他愣了一瞬，含着泪双臂环拥着我。他的怀里依旧是那么暖，那么宽广，只可惜我再也无法在他耳边说我多想阿爹娘亲，多想柳先生…… 沈正心仰面笑着叹息一声，我们放开彼此，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笑意僵在脸上，猛然拉过我，挺身挡在我身前。一道银光闪过，一声龙吟，一柄长剑直直地刺入沈正心的右边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