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刺杀（二）
沈明月走后，云珏关上厢房门，忙是道：“副掌事，大小姐走了。”我睁开双眼，躺在塌上毫无睡意，直待申时日入，云珏备马车去接云非凡散值。 我换了件衣裳，找了绢带绑紧衣袖裤口，准备出门。 “副掌事，你要出去？”蓉烟端来了晚膳，我头也不抬“嗯”了一句。 敛衽好行装，我开门欲走，蓉烟拉住我，我以为她又要说些不要去的劝诫，不曾想她淡淡一句：“小心。” 我含笑：“知道了。” 我跃上屋檐，轻手轻脚行进，躲过家仆和侍卫，落到东院悬山顶的屋檐上，观望沈正心的厢房。 太医院的太医来过三拨，被沈三通挡下，通知了两位术精岐黄的民医，每隔一个时辰给沈正心换次药。我放心离开东厢，从沈府后门而出。 云珏拴好马鞍，坐上马车拉住缰绳，忽闻一声马嘶，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我瞅准时机，飞身落在车顶上。 云珏被吓到，紧拉缰绳停了马，我脚下一顿，翻身落了下去。身子挂在马车车沿上，我双手一撑，重又跃上车顶，大步流星，旋身轻落云珏身侧。 云珏惊恐道：“何人？” 我稳着坐下身：“我，沈空灵。” 云珏欲哭无泪：“副掌事，算我求求你了，能否别再吓我。” 我昂首不屑道：“云玘性子沉稳，波澜不惊，你跟着他许久，也没沾染半分，许是你做了亏心事。”云珏张了张嘴，欲反唇相讥，我先打断他：“还不快些驾马？” 云珏撇着嘴挥鞭，待马车动起来后，怏怏道：“少爷叮嘱过你，不要见任何人，你怎么还是出来了！” 我笑着反问道：“他有说过不让我出沈府么？” 云珏哑言，纳闷地问道：“你要去刑部找少爷？” 我想了想，道：“不了，我去找大少爷。” 云珏驾着马车将我送到通济门，随后沿着太平街驶去后湖方向。 我挑了处最高的松枝，远远地眺望皇城，迢迢大路，汤池金城，松枝再高，也瞧不见城门里的一切。 约莫到酉时，城门内一人高视阔步行出，锦衣华服腰悬刀。待他走近，我匆匆跳下松枝，未曾注意到他身侧继而跟上的侍从，二人受了惊吓拔刀相向。 沈正方一见是我，立即喝止手下，对我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叫空灵？” 我应道：“空灵鲁莽，大少爷受惊了。” 沈正方道：“无妨。”他侧首对身侧的侍从吩咐道，“你们前去取马，我随后到。” 两人抱拳拱手匆匆退下，他面色缓和道：“你这小妮子胆子太大，竟跑到了皇城来。” 我道：“我自知不该，可除了大少爷，我不知还能找谁。” 他淡淡笑起来，与我并肩而行：“我私下听过你与正心的传言，昨日见他为护你受伤，你如今又来找我，我想此等传言也并非空xue。” 原来云非凡他在帮我，沈正方毕竟是沈正心大哥，血脉相连，若沈正心出了事，沈正方难保不会迁怒与我。索性把我逼着，他料到我定会出门，倒不如让我先找上沈正方，此招叫“主动的被动”。 我微微浅笑，道：“大少爷说笑，二少爷如今贵为郡马爷，不该与我这等家仆扯上丝丝缕缕。我只担心圣上会如何看待此事？” 沈正方敛去笑意：“你不该问。” 我不解道：“我虽为家仆，但不愿沈正心出事，也不愿沈家出事。所谓二人计长，眼下危难之际，大少爷何不坦诚相告？” 沈正方看着我，肃容道：“云佥事对你极为信任，他所知也不尽瞒你，你竟没思虑出几分？” 我略思一瞬，道：“老爷拦了太医院的太医，太医瞧不上沈正心，圣上必会怀疑此事子虚乌有，甚至会认为，刺杀之事亦沈府所为？” 沈正方叹道：“这才是不安所在，圣上猜度心极重，有胡惟庸和蓝玉案为先例，我担心圣上会对沈府下手。” 我道：“圣上偏爱皇太孙民众皆知，皇长孙的老师黄子澄，亦是蜀王世子的老师，如今沈家与蜀王联姻，圣上爱屋及乌，总会顾及些沈府。待查出刺客是谁，一切会迎刃而解。” 沈正方冷笑反问道：“若刺客是圣上派来的，意在灭沈家呢？” 我愣了一瞬，无言以答，沉默了许久。心忖除非沈家借行商之名私下与其他诸王有来往，圣上担心沈家势力与诸王联手，他日传下皇太孙的皇位被夺，故此暗中派人来行刺。 昨日云非凡瞧出了些端倪与皇宫有关，沈三通若上报蜀王将事闹上皇宫，圣上必会追查到底。以圣上的做事手段，有胡惟庸和蓝玉案在先，宁可错杀也不会轻易放过沈府。好在蜀王关心几句并未插手，沈三通亦压下了事，圣上即便有心要办，也没了借口。 最狠是帝王家！ 我恍然，沈正心一直疏远我、欺瞒我，却是一直在保护我。 “瞧你神情，你应该是明白了些事情。”沈正方淡然道。 我回神，才惊觉泪水溢满了眼眶，羞愧难当，好在天色渐晚，我匆忙低首擦拭。 两个侍从牵来了三匹马，沈正方一手抚摸着马背，回首问我：“会骑马么？” 我摇摇头：“不会，我可以自己走回沈府。” 沈正方笑道：“你是偷跑出来的，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回沈府？” 我讶异地瞪大双眼，开口欲问他怎的知晓，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随我的车走。” 我放眼瞧去，是云非凡的马车，云珏驾车停在长安街岔口，我和沈正方竟不知不觉走完了长安街。云非凡掀起轿帘向沈正方拱手，沈正方颌首，跃身上马，奔驰而去。 我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云非凡无奈叹道：“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来找了沈正方。” 我疏散全身，瘫坐在马车底，趴在毡座上闷不做声。 他笑问道：“你怎么了？” 我抬起眉眼瞪着他：“你的心思不浅，把我的每一步计算透了。” 云非凡问道：“可你如今不是都知晓了么？” 我豁然开朗，试探问道：“为了让我安心，你故意的？” 他浅笑安然，我心头在无尽的惊恐与冰冷中，感到一丝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