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最是世间母情深
脚步清浅，迈出相府的那一刻，杜飘灵丝毫未有留恋，这个让自己只心生恨意的地方，终于离开了。 坐进喜轿的那一瞬，风微微扬起大红盖头，杜飘灵眼神瞥过站在府门口的几人，却是一眼看见了杜云石苍老的面庞。 这个相府，已是七零八落了。 再未多想，杜飘灵坐入轿中。放下车帘的那一瞬，眼神滑过前方那匹白色骏马上的人，心底，竟涌现了一丝丝的感动，这个人，以后，便是自己的夫君了。 “吉时已到。起轿——”喜婆一声高喊，迎亲队伍瞬时吹拉弹唱起来，好不热闹。 杜飘灵坐在轿中，心绪敛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只觉得好似先前所有的画面都在脑中滑过，一幕又一幕。 轿子颠地不轻，跟着喜庆的奏乐同一个节奏，只颠地杜飘灵有些昏昏欲睡，撑着额头，便眯了眼。 也不知行了多久，只觉得轿子猛地一颠，原本脑中昏昏沉沉地杜飘灵陡然惊醒，而后轿子停下，外面的奏乐声也是停了下来。 杜飘灵眼眸一沉，一把将红盖头掀起，心中第一个反应便是可惜从相府跑了出来来闹自己的亲事，手刚碰到车窗帘准备撩起向外看时，一道带着哭意的喊声陡然响起。 “灵儿！！！我是娘啊！！！灵儿啊，我是你娘啊！！！” 本要触碰到车窗帘的手顿时停住，杜飘灵脸上的表情呆滞住，久久没有了反应，眸子里的神色停住，迟迟没有动作。 轿外迎亲队伍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冲散了队伍，身体扑到在地上，身旁两个侍卫架住她不让她再靠近一步，嘴中依旧撕心裂肺一般哭喊着。 “灵儿啊！你让娘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娘就想再看看你的样子……”话语落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女子跪着，头发散乱着，满脸的黑色，身上已是沾惹了许多的尘土，狼狈不堪。 整条街上再无声响，只余留她哭裂成碎片一般的声音散在风里。 穆云锦一身白衣罩着大红罩衫，格外翩跹，眼神轻瞥过身后，几个点头，侍卫会意，松开了本扼住的女子。 身子松了劲，女子一片不堪，手脚并用努力往轿子处爬去。 “灵儿，你今日出嫁，娘给你，买了个一支簪子，你看看……”女子一边爬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材质样式都十分简陋的木簪。 杜飘灵的身子坐在轿中，久久未动，听着外面的声响，明眸里，慢慢腾起了雾气。 外面的那个女子，便是杜飘灵那已被赶出相府的生母，章茗。 心中的酸意越发涌上，身子开始发着颤，杜飘灵心底的思绪混乱着，丝毫没有勇气掀开那隔在了母女面前的薄薄的一层车帘。 章茗依旧拼了命地往轿子处爬去，短短十几步的距离，竟许久都未能到达。 轿子旁的喜婆也是被这场面所惊住，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丹凤眼猛地一吊，手中玫红色的帕子高高甩起，声音尖细道：“来人啊，把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女人给我弄走！” 从相府跟出来的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原本看着四皇子的人制住了章茗，可后来又放了，自己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着几个小厮未有动作，喜婆又一个瞪眼，狠狠地喝道：“还不动手！误了吉时你们担得起？！”喜婆并不认识章茗，只觉得要赶紧结了面前的事，可千万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几个小厮被喜婆的凶样子吓了一大跳，只得匆匆跑到了章茗的身边，出手将她制住。 “放开我！我要见我女儿！放开我！！！”章茗看着原本只剩下几步的距离，却是一下子被别人给拖开，情绪越发激动了起来。 “放开我！我是四皇子妃的娘亲！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放开！！！” 章茗不停地挣扎着，无奈本就是女子再加上身子早已是虚弱不已，几下便没了气力。 “住手！”一声清脆的女声猛地喝道。 而后，整条街上的百姓便看见了一声大红喜衣的杜飘灵撩起了车帘，走了出来。 穆云锦在远处的马上，面色淡淡，神情浅浅，眸神，却是一眼看向了杜飘灵。瞬时，脑中想起的，竟是杜微微身着一身红袍的模样。 杜飘灵坐在轿中许久，挣扎了半晌，直到听到几个小厮极为粗暴的动作声，终于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出声制止住了他们的作为。 掀开轿帘的一瞬，却是直直地感受到了穆云锦看向自己的眼光。 下一瞬，杜飘灵便看见了自己的娘亲，已是丝毫没了气力一般被放在了地上。 眼里，瞬间便涌上了泪水。 娘。娘。 站在原地许久，杜飘灵才缓缓地迈出了步子，长袖中的手狠狠地攥起，修长的指甲直直地刺在了手心里，却是疼得她丝毫没有反应。 “灵儿……”章茗躺在地上，一侧脸靠着尘土地，看着自己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儿，满脸的笑意，“灵儿……”一滴泪，终于是顺着脸庞落了下来，滴在尘土里，瞬时被吸收，不见了踪迹。 仅仅五步的距离，杜飘灵竟觉得好似走了一辈子一般，身子久久地麻木不已，眼里的雾气始终都未消散。 在章茗身旁站定，杜飘灵未蹲下身子，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娘亲。 章茗没有任何多的想法，眼里泪水不断，笑意却也是丝毫不减，颤抖着手，重新将木簪从自己的怀里拿出，拼尽力气举起。 “灵儿，娘……娘买的……簪子……” 杜飘灵依旧低着头，却是没有动作，旁人看不见她的神色，章茗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杜飘灵眼里那蓄满的泪水。 章茗拼了所有的力气，又一次将簪子举高。 “灵儿今天果真美……美……”章茗若有似无的气息缓缓地吐着话语。 好似过了一世之久，杜飘灵才有了动作，缓缓地蹲下身子，伸手接过了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