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将心比心
“嘿!” 当陈阳从沉思中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头雄鹿侧倒在河滩上,身上插着四五支箭,大片棕黄的绒毛被染成了一片殷红。它身边的青色河滩上也染上了一大片血迹,鲜红的血液在坑坑洼洼中汇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血潭。陈阳看到它鹅卵大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是在瞪着他。陈阳心里感到非常沉重,他默默地把视线转向一边。 公主正在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似乎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冲他笑了笑。 大牛翻过木栏,来到死去的麋鹿身边。他从死鹿身上心脏位置拔下了一支箭,回过头来将那支公主专属的金丝羽箭高高地举过头领,向众人示意。这是在宣告这头猎物和击杀猎物的荣誉将归于这枚羽箭的主人。一时间,周围的人群迸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喝彩。她笑容满面地向人们微微点头示意,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大牛,这头鹿就交给你了,让大伙儿想法给带回营地去。我们过会儿吃烤鹿rou。”她吩咐道。 于是人们开始忙活起来,剥皮,剖腹,分割。猎狗们抢着分食内脏和肠子。陈阳不愿意再看这个血腥的场面,默默地躲到了一旁。这时,太平公主骑着白马朝他走了过来。那把缠着金丝的柘木长弓已经挎在了背后。刚才射出的那几支金丝羽箭也已经被人捡了回来,而且被擦拭得洁净如初,重新回到了箭筒中。 “这里山清水秀,是个绝好的地方。这些脏活让下人们处理去吧,咱们骑马去前面走走吧!” “诺。”陈阳应道,也翻身上马。 公主转身对那几个卫士说道:“本宫和陈大人就到前面随便走走,你们不必跟上来。” 卫士们互相换了个眼色,纷纷应允。于是两人骑着马儿并排沿着河滩悠闲地走着。河水清澈而幽静,公主雪白的身影倒映在了水中,在绿油油的水草上方漂浮着。两匹马儿靠得很近,不时还亲昵地互相闻闻。她的皓月披风还是那么洁白,没有染上一丝血污。甚至那身漂亮的金丝软甲,也几乎是一尘不染、明亮如初。陈阳开始怀疑它是否曾真正发挥过防护的功用。 “如果这时候冒出一头野兽,本宫能指望你来护卫吗?” 陈阳看向她,那对儿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嘴角露出了轻佻的微笑。他明白公主这是在故意调笑。“殿下,微臣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的。”这个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毛病。 公主笑了笑,忽然改口问道:“你杀过生吗,绵羊,鸡,还是小小鸟儿?” 都没有。陈阳摇了摇头。她听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难怪你刚才会那样。对了,你去过那么多地方,连大食国都到过,就没有见过杀人吗?” 杀人是什么,那些所谓的经历都是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何曾沾染过一丝血腥?陈阳沉默了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还算妥帖的回答。 “我那时还年幼,家父总是避免我看到那些,东西。” 公主眨了眨眼,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认可。“本宫小时候,父皇和母亲都恨不得把我关进道观里,来避开那些个乌烟瘴气。看来天下父母皆如此呀!”她幽幽地叹着,又接着问道:“那令尊呢,现在何处?似乎从未听你提起过。” 陈阳望着她,她也迎着他的目光,彼此都在揣测对方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陈阳低声说道: “家父最后一次跟商队去西方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已经好些年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公主盯着他,峨眉微微一皱。须臾,她轻叹道:“近些年西域确实不太平,跟吐蕃年年打仗。” 她停住了,觉得现在谈论这个无疑让陈阳更难受,便说道:“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了,怪难受的。” “谢谢殿下。”陈阳感激地谢过她,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两人走了一会儿,公主忽然看着他说道:“陈阳,你心里有话,为啥不对本宫说。” 陈阳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回望着她。“这是从何说起呀?” “你在跟本宫装傻?” “额,微臣不敢,”陈阳此时心里已经有数了。也许是因为刚才猎杀那头老鹿时自己显露出了胆怯,被她发现了。公主美目紧盯,陈阳无奈,嗫嚅着:“微臣只是,不知,该怎么说?” “你但说无妨。”她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
陈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心,打算一吐为快。“自打见到殿下的第一眼起,微臣便被殿下您的魅力所折服。在臣看来,殿下的一肌一容都是那么风姿绰约。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不足以描述您的风韵。”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今天,殿下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微臣有些无所适从。” “无所适从?”她笑了笑,追问道:“怎么个无所适从法?” 陈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微臣有种感觉,感到殿下今天透着一种、以前从未曾见到过的、那种,” 他绞尽脑汁,有个词汇在脑中跟他玩起了捉迷藏。明明看到它在那儿,伸手去抓时却总是被它从指间溜走。终于,那个调皮的词被捕捉到了。 “野性。” 公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嘴角微微有些翘起,她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陈阳,如果你刚刚那句话是在别人跟前说出来的,本宫一定会抽你一顿鞭子。” 陈阳连忙向她作辑请求宽恕。 “殿下恕罪,微臣一时胡言乱语,切莫当真。” 她听后哈哈大笑,道:“本宫说要打你了吗?你说的是真心话,我很喜欢。你不用拘谨,这里没有别人,本宫就是要跟你将心比心。” “是,是。”陈阳微微低下了头。 “你为何说本宫有野性?”她问道。 “额,是因为,” “因为杀了那头鹿,你觉得很残忍?” 陈阳看了看她,点头承认了。那头死鹿以及它周围的人群已经越来越远。前面是一片灌木林,公主转而掉头朝山岗上走去,陈阳随即跟上。缓缓的山坡上铺满了青青的草丛,以及稀稀落落的几处树丛。 “你说,它为什么会死?”公主开口问道,“那头鹿。” 陈阳沉思了片刻,试探着回答:“也许是天意,命中注定?它年迈了,生命因死而圆满。” “错,”她的话语坚定而冷酷,“因为我要它死,所以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