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夜会面
旧中桥横跨于洛水之上,位于皇城外,隔着漕渠向北就是东城(位于皇宫东侧,是东宫所在地)的承福门。 玄礼攥着那张字条,感到既疑惑、又不安。有人要约他半夜去城中会面,还自称是故人。玄礼暗自琢磨,真正能称作故人的恐怕只有郭子仪了,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故人,玄礼口中喃喃,心想难不成是皇宫里的人。因为这个字条是一个陌生的宫女在宫里交给他的。可除了控鹤监的那几位以外,玄礼几乎不认得别人。上官婉儿、崔湜等人充其量算是同事,平日里很热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玄礼躺倒在床上,心想会不会是那个宫女认错了人。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就把字条丢在一边了。 玄礼困倦地闭上眼睛。今天在宫里披挂站岗了近三个时辰,他感到全身疲软,似乎被人从头到脚暴捶了一通。但玄礼却迟迟无法安睡,心里一直在惦记着那个字条。桌上的蜡烛越来越短,夜已渐深。终于,玄礼再次坐了起来。他吹熄了蜡烛,轻轻地带上门,离开了房间。 时至午夜,由于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神都的闷热总算被驱散了大半,夜晚还有一点点凉意。为了避开巡夜的卫兵,玄礼没有走天街大道,而是穿过一条条里坊内的十字街。尽管官府要求各坊在宵禁后关闭坊门,以防贼盗。但洛阳已有半个多世纪没有遭遇战乱了,百姓们大都安居乐业,贼盗甚少。再加上严夏酷热,很多坊夜不闭门,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玄礼一直向东,在崇业坊的十字街口转向北面,沿着街道向北走出了崇业坊,又溜进了修业坊的南北大街。他走在冷清的街道上,两边的曲巷口犹如一个个黑幽幽的洞xue。由于天气阴沉,夜空中没有一丁点星光,玄礼只好摸黑前行。他不敢打起灯笼或者火把,生怕会招来巡夜卫兵的注意、引起麻烦。尽管如此,玄礼还是穿起了千牛卫的行头。不过他没有穿戴皮甲,上身只套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前面绣着千牛卫的咆哮虎纹。腰间挎着那把三尺横刀,背后还别着一把长约两尺的短剑。不过他还是希望今晚不会用到这些东西。 街道两边的每家每户都紧闭着房门,屋檐下吊着的灯笼大都熄了。玄礼出了修业坊后,又钻进了旌善坊的十字街。他遇到了一个敲着梆子的巡夜老汉。好在老汉挑高了灯,睁大眼瞅见他的行头后,道了一声“官爷”就继续巡夜了。玄礼甩开老汉后,才意识到子时应该到了,忙加快了脚步。 终于,玄礼从旌善坊的北门出来后,沿着洛水河堤向东而去。很快,夜色中的旧中桥就映入了眼帘。它是一座联拱石桥,以五个巨大的石拱跨越了洛水,比天街上的TJ桥还多两道石拱。不过旧中桥远没有TJ桥那样宽,其宽度看上去只有十几米。桥头还有一座石亭。 玄礼躲在远处,悄悄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亭中并没有人。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朝石亭走去。 到了亭中,玄礼环顾着四周,充满着警惕。凉风吹过,带来了河水的淡淡腥味,那是水草与鱼儿的气味。经过前些日子的几场大雨,洛河水大涨。尽管此时河面上一片漆黑,但涛涛的水声一直在耳畔回响,给人一种河水即将漫上堤岸的错觉。 玄礼静静地听着河水不断卷起浪花拍打河岸的声音。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所谓的“故人”前来赴约。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府,远处突然出现的火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终于来了。 随着火光越来越近,玄礼才看清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马,正沿着堤岸而来。因为马蹄的声音最先传来。玄礼骤然紧张起来了,心想难不成这是他人的圈套?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他环顾四周后,发现亭子周围只有光秃秃的堤岸,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来人越来越近,玄礼无处可去,只好静静地呆在亭子里。 很快,有人就发现了他,随即大声喝道:“什么人?” 玄礼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他只好站在亭子里,把双手慢慢地举了起来。来者有十个人,都骑着马。其中两个人下了马,举着火把慢慢靠了过来。透过火光,玄礼看到他们身上的黑色明光铁甲,以及背上的红色斗篷。他们是巡夜的城防卫兵。 “你是什么人,不知道宵禁吗?”来人喝问。听声音像是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很快,他也看清了玄礼身上的千牛卫黑袍,连忙拱手作辑。“大人恕罪......您......为何深夜在此?” “公事在身。” 玄礼只淡淡地撇下这么一句,就不再说话了。毕竟说得多,漏得多,多言无益。他记起了自己现在是千牛卫的身份,这些守城的卫兵应该是没资格盘问他的。 那几个卫兵面面相觑,互换了眼色,就上马离开了。看到巡夜士兵的火光渐渐缩成了一个个小点,玄礼决定不再等下去了,打道回府。他刚一转身,只见背后伫立着一个蒙面黑衣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动!”对方看到玄礼的手在朝刀柄摸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对方是女的! 惊恐之余,玄礼只好屈服地松开了手,慢慢地举了起来。黑衣女子利落地把他腰上挎的佩刀解了下来,拿在手里,才把匕首收了回去。玄礼额头上早已冒出了汗珠,背上也是汗水淋漓。他咽了下口水,小心地打量着对方。她身材高挑,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还遮着一块面纱。一副夜行女的打扮。 玄礼慢慢地拿出那个字条,问:“这位姑娘,这个可是你的手笔?” 对方瞥了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解下了自己的黑色面纱。玄礼惊呆了,在夜色中、看到了面纱后面露出的、那张充满嘲弄的脸。 “没错,是我亲手交给你的,哼哼。” 惊讶之余,玄礼感到很困惑。他仔细回想着这张脸,除了几个时辰前在宫里把纸条塞进他手里那次,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怎么可能算是故人?不过她的声音有些似曾相识,说不定以前真的遇到过。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反正不会是区区一个小宫女那么简单。 玄礼问:“姑娘,在下与你似乎从未谋面,不知为何要以故人相称。” 对方笑了笑,那对清灵的丹凤眼翘起了一丝轻佻。“陈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亏小女子还救过你的性命,才过了几天呐,就记不起人家了,真是让人心寒。” 玄礼内心的困惑顿时化成了惊愕。他如同一条正在冬眠的蛇猛然被唤醒,转瞬之间便震惊地面如土色、抖若筛糠。神都城外的追杀,城隍庙里的大火,一个女人彪悍嘹亮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剑。 就是这个声音。 “你是......内卫!”玄礼感到快要窒息了。他追悔莫及,早该想到这肯定是个圈套。玄礼是偷偷溜出来的,不管是公主还是子仪他们都不知情。这下还有谁能前来搭救?绝望之余,他忽然想起背后还别着一把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