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子遗物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荷塘边的小径快步穿过西花园,继而穿过一条长长的亭廊。最后,他们穿过一道小门,来到了一排后罩房前。 太平公主掏出一把铜钥匙,只听“咔哒”一声,打开了一间房门。 “进去。”她向玄礼指示道。 进门之后,随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玄礼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一间杂物间,里面堆放着许多老旧的东西。张着蛛网严阵以待的老书架,漆面斑驳的茶几,卷在一起的红色布幔,以及靠在墙边排排站的几个大木箱等等。玄礼看得出来这里面的不少家什都还是很昂贵的,而且并没有什么破损就被扔在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灰尘一视同仁地覆了一层。 公主指着里面的一个大木箱,道:“把它弄出来。” 由于没有下人可以使唤,玄礼只好照办。他双手扳住箱子两角,把它从角落里搬到了屋子中央的空地。箱子很沉重,玄礼几乎使尽了全部的气力。他放下箱子后,喘了口气,才用袖子擦去上面的一层积灰,露出了红色的材质。 木箱是用一把大铜锁闩住的。公主从胸衫中掏出了另一把钥匙,快速地将其捣入锁孔中。玄礼暗自寻思着她的身上到底还装了多少把钥匙。他们在西花厅的时候,公主派了个丫鬟去找李夫人(公主的奶妈,也是府里的管家)讨了钥匙。玄礼也没有看清她藏了几把在胸衫里,毕竟当着下人的面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朝那儿看。 也许是长久没有使用过的缘故,公主费了些力气才把锁头打开。箱子掀开后,玄礼看到里面装着一大堆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些刀剑、盔甲、绯袍等物。他感到很惊讶,没想到公主一个女人竟然会收藏这些东西。 公主小心地翻找着,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东西。那是一把宽大的长剑,大概一米来长,外面还套着皮革剑鞘。她双手抓着剑鞘,颤颤巍巍地把它从箱子里抬出来。玄礼注意到她显得很吃力,脸蛋都憋得通红。于是,他赶忙从她手中接过长剑,剑的分量让他登时觉得双臂猛地一沉。 “好重啊!”他忍不住惊呼。粗大的剑柄坚硬而冰冷,似乎比一般的金属更具寒意,几近彻骨。 公主点点头表示赞同。“拿稳了!”她命令道。 于是,玄礼双手握着剑柄,气沉丹田,将长剑稳稳地平举着。这时,公主抓住剑鞘,向后一推,将剑鞘推了出去。 这把剑通体漆黑,好像是由一种黑精钢打造而成。它的造型既大方,又简约。剑身很宽,两边开刃,黑漆漆的剑脊上刻着两列简易的引血槽纹。玄黑的剑刃透着微亮,泛着阴冷的寒光。 公主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问:“怎么样?” 玄礼的灵魂仿佛早已被它吸了进去。他呆呆地盯着它,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忽然在眼前重现。在那辆飞驰的加长悍马上,就是这把剑刺进了他的胸膛。当时陈阳倒在座椅上,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淹没了嘶哑的呜咽。那个戴黑眼镜的陌生人,就蹲在他眼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第六章,前六章有改动) 他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手里的宝剑再也举不住了,猛地磕在了箱子上。公主惊起了一声尖叫,斥道:“你干嘛呢,小心点儿!” “诺!诺!”玄礼这才回过神来,口中语无伦次道:“殿下恕罪,我......我被这......宝剑.....吸住了魂魄。” 公主“噗呲”一声笑了,道:“本宫看到了。你那俩眼直勾勾的,看本宫的时候都没这么专注过。” 玄礼连忙低下了头,以免被她看到自己内心的波澜。他这才发觉自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丝丝汗珠。公主没有注意,她骄傲地抚着剑脊上黑漆漆的雕纹,说:“这可是一把绝世宝剑,普天之下再难找到第二把了。知道它有什么来头吗?” 陨石打造,魔法加持?玄礼摇了摇头。 “相传始皇末年,有一颗天煞孤星陨落人间,预示着始皇帝和他的大秦气数将尽。陨星于落地之前在空中爆炸,一分为二。较大的那块落在了东郡平原上,较小的那块滑落西南、落在了蜀郡的山中。几百年后,一个叫蒲元的武器匠在山中寻到了它的踪迹。据说那陨星经天火焚烧后,外面的土石早已殆尽,只剩下一种比铁还坚硬的内核。蒲元想用它锻造兵器,谁知那内核在烈火之中依旧岿然不动。蒲元无奈之下,向蜀地的一个南蛮部落求助。据说南蛮子的巫师用了一种鬼魅邪火、经七天七夜才将那内核熔融,炼成了一种玄铁。蒲元当时是蜀国的兵器大师,他用那陨铁锻造出了一把绝世宝剑,献给了丞相诸葛亮。” 说着,公主眨了眨眼睛,颇显得意。 玄礼听得睁目结舌。他只想起了那个“黑眼镜”曾说这把剑很有来头,是把千年的宝剑。却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 对方继续说道:“蜀汉灭亡后,这把剑就失落了。隋末大乱的时候,有人从一座墓里盗出了这把玄铁宝剑。几经辗转,最后它就成了我哥哥的宝物。” 玄礼将信将疑地瞥了她一眼,想开口质疑,最后还是忍住了。不过,公主注意到了,问:“怎么,你不信?” “不敢。”他小心地回答,“只是,既然是取自墓中,又怎么得知它是出自蒲元大师之手呢?”蒲元这个人,玄礼还是听说过的。诸葛亮挥师北伐时,他在斜谷为其打造钢刀三千口。据说蒲元打造的钢刀十分精良,能劈开装满铁珠的竹筒。以至于当时的世人称蒲元刀为神刀。他还听说蒲元用来淬炼的水特讲究,必须用蜀江的水。斜谷远离蜀江,蜀军士兵就只好提着木桶,翻山越岭地去运水。 公主冷哼了一声,道:“本宫就知道你不信。呶,往这儿瞧!” 她指着那个横型剑格(剑身与剑柄之间的护手)的中央。玄礼仔细一瞧,那里雕着一个小小的八卦。 见他还在发愣,公主解释道:“这就是蒲元的标识。他打造的每一把刀剑上,都会刻着一个八卦。”
玄礼只好点头,以示折服。其实他并不知道蒲元的刀剑还有专属的标识。不过没关系,没必要跟公主殿下纠结这个。 “那,这把宝剑为什么会在您这儿?”他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这等绝世好剑,皇嗣殿下为什么不留给自己呢?” 公主没有回答,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玄礼顿时感到有些不对劲,怀疑自己刚刚是否说错了话。沉默了一会儿,她才低声说道:“不是皇嗣的,是另一个哥哥。” 她顿了顿,道:“这是......章怀太子的东西。” 玄礼吃了一惊。章怀太子,这个名号他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每次提到它时,公主都极力掩饰回避,仿佛对其非常忌讳。望着箱子里堆着的其他东西,他顿时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殿下?”他嗫嚅着,同时小心地看着公主的神情。“卑职以前听您提过。章怀太子是?” “是本宫的哥哥,第二个哥哥。”她走到门边,望向外面,似乎在确定没有人在偷听。“他叫李贤,是本宫的二哥,母亲的亲生子。” 玄礼感到有些疑惑,问:“原来是这样。可是殿下,卑职来京也这么久了,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他死了。” 玄礼惊愕万分,难怪公主一直刻意地回避有关这个人的话题。他很想接着追问,但一想到平日里公主对此一向讳莫如深吗,只好打住了这个念头。他放下剑柄,轻轻地握住她的双手、将其拉入怀抱中,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给予她一丝慰藉。 两人静静相拥。半晌,公主抬起头、郑重地对他说:“你想知道他的事吗?” 玄礼犹豫了一下,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眉间,轻声回道:“您愿意说的话,我发誓,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欣慰地点点头,道:“本宫有四个亲生哥哥,大哥李弘,二哥李贤,三哥庐陵王李显,四哥就是皇嗣。当初,李弘得了重病,英年早逝。父皇立二哥李贤为太子。二哥文武双全,曾任左武卫大将军、执掌卫府。他还曾以太子身份监国,处理朝政,深得百官称赞。如果不是后来的那件事,他将成为一位文韬武略的好皇帝。” “那件事?” 公主点点头,继续说道:“太子深得父皇喜爱、百官拥戴,却与母亲势同水火。当时宫里甚至还穿有流言,说他不是母亲的亲生子。调露二年(680年),长安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有人上奏称与太子有关。母亲派千牛卫奔袭东宫,没想到,在马房里搜出来数百套铠甲。” 玄礼深感震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分明是企图兴兵谋逆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