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孤魂野鬼
货车在郊区的小路上剧烈颠簸，车厢里的垃圾也跟着上下弹跳。 “咣”伴随着一声巨响，垃圾箱被狠狠弹了起来又重重地砸在车厢地板上。 被缺氧和恶臭熏晕了的韩镇竟被这一下给砸得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在黑暗里四处摸索，很快找到盖子的把手。货车还在弹跳着前进，他吃力地推开箱盖，终于呼吸到相对新鲜的空气。 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韩镇总算缓过一口气。随后，他又钻回垃圾箱，开始忙碌起来。 丢弃的破球鞋、废旧的报纸……一切有助于韩镇逃生的物品都被他翻捡出来，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旁边。他甚至还找到一床发霉的被褥，虽然已经磨得油光可鉴而且臭气熏天，但韩镇还是捡了出来。把这些有用的东西包在被褥里，他又用自制的绳子捆扎结实，背在后背。 做完这一切，韩镇将车厢里恢复原样，然后走到车厢门口。不出所料，车厢门从外面锁了起来，韩镇并不气馁，仔细地观察整个车厢，试图寻找逃走的办法。 令人失望的是，整个车厢都没有可供人进出的通道。看来想从其他地方出去是不可能了。 韩镇回到门边，用力试了试车门厚度。这种货车后面有两扇门，每扇门上下各有一个门栓。只要把铁栓插起来就很牢固，根本不用再上锁。 这辆货车也不例外，运输工依着惯例，只把两扇门下方的门栓插住，上面并没有插。韩镇用尽全力顶着车厢门上方，果然两扇门之间被推开一道五、六公分的缝隙。 韩镇大喜，虽然这道缝隙不足以让人通过，但已经可以把手臂伸出去一半了。他毫不犹豫地蹲在地上，将自己用烂布头制作的绳索解下来，打了一个结。然后再次顶住车厢门，一点点把手臂伸出车门外。 韩镇一只手顶着车门，另一只手拽着绳索，在车厢外四处晃荡，他想用绳索的另一头勾住车厢门外的门栓把手。 一遍、两遍、三遍……韩镇尝试了近百遍，也没有成功。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和力道，将全部心神沉浸在绳索之中，仿佛那就是他身体的延伸。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力气逐渐耗尽，车门的缝隙不断减小，伸出车外的手已经被挤压得变形。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手指已经开始不听指挥，动作变得僵硬。 但，韩镇脸上看不出丝毫焦躁，依旧耐心地一遍遍尝试。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挂住了。可能绳套往左偏一点会更容易些。韩镇仔细思索着、总结着，用尽全力寻找那一瞬间的巧妙。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努力仍在继续。 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挤压而变得发紫发黑，但韩镇全不在意。 终于，不知失败了多少次，绳套终于成功勾住了门栓把手。 韩镇长出一口气，并不急着开门，而是缓缓把手臂收回车厢，尽快恢复灵活。过了几分钟，才开始尝试开锁。 好在运输工锁门时为了省事，门栓插进去后并没有扭在一边，而是垂直于车门，这给韩镇带来了不少方便。没多久，韩镇终于将门栓提了起来。车门打开！ 不敢有丝毫耽搁，韩镇快速地收拾好“行李”，背在身上，一手扒着另一扇关闭的车门，身体转到车外。随后，他又将车门关闭，并插上门栓，再跳下货车。 此时，距离货车离开看守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月亮高高挂在天空，繁星闪烁，秋高气爽，如同人的心情。 县城近在眼前，如果韩镇再晚一点开门，那就只能在县城灯火通明的马路上跳车了。还好现在是晚上，县城边儿的路上没有灯，连人影也没有，韩镇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先在马路边休息一下，借着月光辨明方向，然后朝着来路跑去。 韩镇在看守所时听人说过，看守所的一侧有一大片坟地，县城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将死去的人埋在这儿，已经有几百年了。里面不仅有后人修整过的坟地，还有无主的乱葬野坟，平时荒无人烟，鬼气森森。看守所修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土地便宜，没有人住。 正因为没人敢去，所以韩镇才将自己藏身之处选在这片坟地。他相信警察一定会很快找到看守所，那么自己在整个红河县都没有藏身之处，唯一可供自己短暂躲藏的地方就只有这片坟地。 韩镇相信，没人会认为自己能躲在坟地里生存，而且这里紧挨着看守所，正常人首先判断的肯定是县城，而不会是一片乱坟野地。 打定主意，韩镇套上从垃圾箱捡来的破球鞋，踩着明显大好几码的鞋用最快速度朝坟地跑去。 …… 明亮的月光照在大地，路两旁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借着秋风散发出阵阵清香。郊外的野地里不时飞过硕大的昆虫，震着翅膀嗡嗡响着，围绕在韩镇身旁。 韩镇此刻正站在一片巨大的坟山中，他走进这片坟地已经半个多小时，身边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摇了摇头，韩镇继续往里走。这样的坟地并不适合藏身，他总不能打个地洞钻进棺材睡觉。所以，只好继续往里寻找。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眼前的坟茔开始变得残破，有些墓xue已经坍塌，明显是年久失修的老墓。韩镇仔细地打量着那些坍塌的墓xue，希望找到合适的藏身地点。 不一会儿，韩镇来到一片更加凌乱的土丘旁，这里几乎分辨不出哪些是坟、哪些是路，各种断裂的墓碑歪倒在泥土里，被杂草覆盖。地下的土早已干裂、松脆，一脚下去就可能踏出一个空洞。 借着月光，韩镇能看到点点磷火在泥土中闪动，不知掩埋了多久的尸身如今只剩枯骨。 就是这里！ 韩镇转到土丘另一面，发现这里乱坟掩映之下，竟还有几座大坟，虽然早已坍塌，但从外观仍可发现当年气势宏大的墓门和深邃的墓xue。只是这些都已经被新的孤坟掩盖，只留下几个黑黢黢的洞口。 犹豫了很久，韩镇还是没有钻进洞去，虽然他也杀过不少人，还跟尸体一起住了好些天。但大半夜的，让他钻黑洞洞的坟坑，还是有些恐惧。 反正已经到了，在外面和在里面区别并不大，等天亮再说吧。 韩镇将背后的破被褥解下来，找了片相对干燥平整的地方铺开，直接把自己裹了起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冥思苦想逃离看守所的计划，根本没有休息，如今总算能安稳地躺下来了，所以立刻进入梦乡还打起了呼噜。 就在韩镇呼呼大睡的时候，县公安局专案组所在的楼层已经沸腾了。经过快三天的精细查找，专案组的专家们终于筛选出几条可疑度最高的线索。 民警们顾不得休息，连夜开展调查，其中一组在详细询问了当天搜索大星村的武警官兵后第一时间向指挥部通报：嫌犯韩镇极有可能被送进了县公安局看守所。 专案组的各路专家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个个都表现的像个疯子。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竟然戏剧般地在眼前发生了，那个逃亡了这么多天的十七岁少年，竟然可能躲在看守所里！ 这是一个让人抓狂的消息，专案组早就知道大星村上访村民和拆迁队冲突的事情，为了平息网络媒体直播拆迁造成的恶劣后果，专案组还专门向公安部、省委请求宣传部门出面协调，不要让网络舆论影响搜捕行动。 没成想，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叫韩镇的十七岁高中生竟然混进村民当中躲进了看守所。这简直是赤裸裸地扇那些专家们的脸！ 这是****裸地挑衅！ 看着手里传来的快报，李庆副局长已经气得笑了起来。如果说开始他还为韩镇如此年轻就犯下滔天大罪而感到一丝惋惜，那现在他已经完全将韩镇当做可以和自己较量的对手看待了。 能在如此绝境中，挣扎奋斗出一线的生机，这种能力简直是天生的侦查员啊！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刑警，恐怕也没几个能做到这么出色吧。 李庆摇摇头，努力将心头压抑不住的激动排出脑海。 他用手指轻点桌面，头也不抬地问：“怎么看。” “人才啊！”张闯叹了口气，“抓住他，我一定要面对面跟他聊聊。” “我也是。”刘刚点头道。 “这些回头说。四组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李庆说道，“你们谁和我过去看看。”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感受到大案即将侦破的兴奋，一起点头：“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