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茧
在别人眼里，毕维斯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这个今年已有四十五岁的的中年男子，始终以英俊的样貌与简朴的打扮诠释着“圣徒”这两个字。他脸上洋溢着的和蔼微笑，甚至被受到他帮助的人视为神的辉光，被人一直称颂。 但这一刻，他的这张和善面孔却扭曲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程度，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发出豺狼一般嗜血的光。 从椅子站起的冬龙伯爵，也不敢直面他的锋芒。 伯特轻轻避过这一话题，努力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是否去承担责任，不过是次要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查尔斯骑士的本事，我是亲眼所见。所以，我不相信像他这站立于人类之巅的强者，居然丧命于那种地方。而且，他是龙骑士啊，一个真正的龙骑士啊！他的坐骑，那条火羽龙可有着不下于他的本事。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惨遭厄难？” “你问我，我问谁？”毕维斯两眼冒火，“亚瑟家族传承千年，谁又知道他们有没有一些隐藏的力量？有人看中了他的身份，暗地和他勾结，也一样有可能，现在的局势这么乱。倒是你，为了避免担上杀死公爵的罪名，居然让你那个蠢儿子带兵去抓他，真是好聪明啊？”这位主教大人说到这里，怒极反笑，“伯特·巴德，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埃多伯爵！这个星空下，超出你想象的事多的是。现在因为你的失误，害得查尔斯惨死，这个确凿无疑的事实，你还想反驳吗？” 看着面前，这个离他仅有四公尺远的人脸红筋涨的样子，伯特的气势为之一滞。他低下头时，双拳握得紧紧。指甲刺入了皮肤，流下点点的殷红。作为一个身具从小就身居高位的人，他何时受过这样的质问。“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埃多伯爵”，这句话像是刺在他胸膛的一把刀子。但伯爵大人嚼齿穿龈了一阵，还是强忍住怒气，努力平复因受辱而颤抖的身躯，坐了下去。 再抬起头时，这位素来不怒而威的冬龙伯爵已经一脸颓丧，像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这是我的错，我承认。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办。毕维斯主教，我知道你恨我。但即使你一刀杀了我，也换回不了查尔斯骑士安然无恙。我们只能朝前看，再想想救我那个蠢儿子的方法……” 他现在很是后悔。 倒不是因为父子亲情。如果真挂念这个，他也不会让安迪去做替罪羔羊。之所以后悔，只是因为局势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谁又能想到在安迪被擒拿之后，他突然好事登门了呢？ “你是不是想说‘只有这样，查尔斯才不算白白牺牲’这种话？”一身白袍的主教大人再次大笑起来，“很可惜，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事了，而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冬龙伯爵一下急切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营救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得靠你自己。” “你说什么梦话？” “是梦话吗？我怎么不觉得。亲爱的伯爵大人，你不妨想想你的那个儿子对那小子有什么价值。他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而已，将他拘役起来，摆明了只是想拿他来威胁你。既然如此，你不如主动送上门去。”毕维斯狞笑起来，“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或是他不愿意，那么用你另外一个儿子献祭，还不是一样的吗？反正祈求拉蒙的眷顾，只需要牺牲你一位血亲。无论是你的大儿子，还是你的二儿子，都一样可以。” 这位有“圣徒的毕维斯”称号的主教大人，现在满目狰狞。房间四壁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反射出令人心摄的光芒。他的影子被拖的老长，映在墙壁上时已失去了轮廓，宛若一头可怖的怪物。 “你别打艾文的注意，他是我的儿子，你……” 望着毕维斯可怖的面孔，刚一坐下的冬龙伯爵再次拍案而起，他“砰”一拳，打在面前这张樱桃木方桌上。 但他还未说完，却再次被毕维斯打断了。 主教大人用一种轻蔑的语气对面前人道：“不然，你还有什么办法？向拉蒙献祭，是你唯一的出路。不然的话，你连进入这个棋局的资格都没有，我亲爱的伯爵大人！儿子没有了，可以再生。但如果不作出取舍，你们家族的百年基业说不定一夜间毁于一旦。而且，我提醒你一句，安迪·巴德同样也是你的儿子。” “他和艾文不一样！” “但他同样流着你的血脉，这是确凿无疑的。你不能因为他的资质平平，就认为他不是你的儿子。反正你已经做出牺牲他的准备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对自己狠一下？” “我已经牺牲的够多了！”伯爵大人听到这句话，忍无可忍，终于大吼了起来。 然而，面对这位伯爵大人几近扭曲的面孔，毕维斯却是迎面而上，他一双瞪圆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语气虽平缓下来，却更加可怕。 “我牺牲的比你更多，作为圣火的仆人，伟大的斯托拉斯一个高贵的地上行者。现在却让一位伟大的，本该功勋昭著的圣武士死于无名，而他为之牺牲生命的，只是一位卑劣父亲的可鄙野心，和那傻子才会犯的错误。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毕维斯发狂的大笑起来。 然后，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还没有告诉那个孩子真相。查尔斯可不知道，他这次救的人，不久之后就将作为祭品，被一堆恶虫活活啃食。而将这个倒霉鬼献给邪神的人，还是他自己的至亲……” 看到毕维斯主教这一副癫狂的样子，伯特第二次坐回椅子上。这位伯爵大人现在整个人失魂落魄，他还不甘心的问道：“教会那里，已经不会再派人帮我了吗？” “都已经牺牲了一个龙骑士，你说呢！” “好吧，我会尝试和那个亚瑟家族的小子沟通，希望能换回安迪。不过，你说的对，他也是我的儿子……”一向不信神的他，这时忽然双手做十，做出一副祈祷的姿态，“只愿天父地母宽恕我的罪恶。” “世人皆罪，无分你我。”毕维斯看到他颓然的样子，只是付之一笑，“你的痛苦完全没有必要。在这场神明的游戏里，总有人付出比你我更多。” 伯特听到他的劝解，心里的罪恶感稍稍去了一些，他再问道：“主教大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付出了这些，我有资格知道真相！” “如果你说的是‘茧’，很快你就可以自己去看。你的伯爵府邸里，不就养了四五个不成器的巫师吗？至多不过十天，他们就能品尝‘茧’的美味，然后慢慢被那无形丝线缠绕下去，直到自己也身在茧中。而见到‘茧’后，剩下的还要我多说吗？”毕维斯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这一次地底入侵，注定要被后人铭记。不过，它不会再是那些英雄的传奇。因为它是一场神意之战，诸天的神明都将用它来制定新的秩序，虽然它的战场只是南迦兰。在这场博弈中，什么都是未知的。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个巨大的‘茧’能最终孵化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