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生之间

    林昱快要死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最恐怖的莫过于看着自己渐渐走入死亡。

    死，有千万种死法。但林昱却被人像宰猪一样放干了鲜血。

    身体里的血已经失去了太多，在不远处汇集成了一潭血池。当然，如此多的鲜血林昱一人可贡献不了，那个跪坐在地上的青衣剑客还在微微喘着气，随着一次次的呼吸，丝丝鲜血从手腕处还在向着血池汇聚。

    沿着破庙残缺的屋顶漏下的点点星光，慈眉善目的一尊石佛前盘坐着一个胖大和尚，他的面前就是那潭血池。

    血，离了人体本应该被氧化变黑，与空气中的各种成分生成复杂的化学反应，成为腥臭的黑乎乎的血块。

    血池中的血却依旧鲜红如故，如同一颗硕大无比的红宝石，鲜红的让注视的人整个心神都沉入其中，无法自拔。

    眼角一抹寒光闪烁。

    冷入心底。

    青衣剑客的剑斜插在破庙的地面上，剑确实是一把宝剑，通体精铁铸造，在月光和鲜血的映照下显露出森森的寒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少不了剑客。

    剑，十年磨一剑，一剑既出便霜寒十四州；江湖，把酒一碗，快意恩仇，满堂花醉三千客；还有那虚无缥缈的仙道，高来高去的仙人，翻江倒海的神通。

    那道听途说而来的稀奇古怪江湖事，总离不了“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那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沧海城上一个豁了门牙的落魄老剑客九剑出，好似一道银河落九天；这天北方遥远的龙城，一个腰间挂着把木瓢的书生，谈笑间数万魔族大军土崩瓦解；十数年了，白帝城的小公主却依旧不能修行；大夏帝京长安城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大朝试时节，谁又摘得榜首，是掌天下七分钱财的富春江门阀子弟，还是剑冢中只忠于剑的年轻剑客，亦或是书院中的求学之子；魔都中的强者排名是否又有了新的变化；听说书院的夫子有两层楼那么高，楼外楼的刺客、花满楼的花魁、重楼早已飞升而去、坐禅寺的千佛塔添做一楼、大夏王朝的凌烟阁也是一楼……

    天上的白玉京，遥不可攀的白玉京，说不清道不明的白玉京。

    林昱做梦都在幻想着：终有一天，自己剑指苍穹，劈开红尘天的藩篱结界，步入那长生久视的仙道世界。

    亦如那说书人口中的主角，长吟一句：“我从凡间来，到此觅长生。”

    江湖即远在天边，也近在眼前。

    江湖，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少年的梦总有实现的时候。

    当林昱在这深山破庙中醒过来的时候，青衣剑客的剑如同狂风暴雨般落向那丑和尚，映在林昱眼中如同在空中绽开了数朵白莲花。

    丑和尚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好似驱赶开扰人的苍蝇，青衣剑客就飞出数丈开外，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林昱僵在破庙之中，张大了嘴，喉咙像刀割了一般。

    青衣剑客也曾像狗一样跪倒在血池边乞求过，直到夜色中异常刺耳的粗重喘息声渐渐的变的微弱不可闻。

    少年的梦总是会轻易破灭。

    林昱想找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好，然后死去。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只能斜着眼睛再看一眼星空。

    原来死亡是如此的漫长。

    透过破庙的屋顶，星光如故。夜，仿佛已深了。

    破庙中的丑和尚只第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字--“丑”。

    这个世界上“丑”的人很少，就像“美”的人不多一样。

    五短身材，油亮光滑的大光头，一字浓眉杂乱无章，血色大眼凶神恶煞。只是看模样，要是在夜里出现，定会被认为是从地狱里爬了三百年才爬到人间的恶鬼，随时都准备暴怒而起把所见到的一切都给撕烂咬碎捏成rou泥。

    凶煞二字正好相配他的外貌。

    对于林昱而言，这丑和尚可不就是催命的恶鬼。林昱死盯着丑和尚，要将这恶鬼般的容貌牢牢的刻在灵魂里，即使是下了地狱，也要日日诅咒这丑和尚不得好死，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丑和尚口中梵音声不断。超度谁呢？是林昱还是青衣剑客，或是为自己所做的恶忏悔。

    也不知这丑和尚在破庙里念了多少遍的佛经，声音也是沙哑得憋着不知道多少怨气。

    只见他拈花一笑，伸手探入虚空之中。

    破庙中顿时梵音阵阵，一个巨大的“卍”字符从丑和尚的手臂中蔓延开来。

    “我佛慈悲，贫僧既得此缘法，长生之道就在今朝！”

    丑和尚再一声怒吼，好似怒目金刚，一身神通全力使出，空间仿佛要粉碎了一般。林昱面前的血池“咕噜咕噜”响起，红宝石般的血池顿时破成万千血滴，鲜血如同红线般一丝一缕的伸向破碎的虚空之中，直到将破碎的虚空镀上了一道鲜红的血边。

    丑和尚一声闷哼，从口中喷出数口鲜血，终于空间如同玻璃般摔了个粉碎。丑和尚的手臂从“卍”字符中渐渐艰难的挣脱出来，金黄色的光芒顿时从手掌中溢出，照亮了整个破庙。

    “阿弥陀佛，佛骨舍利！佛骨舍利！正可助贫僧铸就罗汉金身，飞升可待，飞升可待，哈哈哈……”丑和尚如同入了魔障一般，心头早已被贪欲所占据。

    片刻后，光芒渐渐收敛，落入丑和尚手心的却是一个指骨般大小的洁白玉石。

    林昱痴迷的看着这一切，惶如身处梦中。

    “仙道……这就是仙道啊！”

    若要使其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紧随舍利子光芒而来的还有一团团黑雾，黑雾飘渺不定，介于虚体和实体之间，其间如同无数条小蛇缠绕在一起，诡异至极。

    林昱的诅咒成功了，他亲眼看着那团恶心的黑雾闪电般进入了丑和尚体内。

    林昱想要大声狂笑，但喉咙像刀割一般只能发出低沉的漏气声，全身的肌rou痉挛起来，如同在一个磨盘里，将rou与骨都磨成粉碎，将灵魂磨成浆液。

    死亡是如此的痛苦，但林昱还不想死去，他要亲眼看着这本该落入十八层地狱的丑和尚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咳咳咳，妖僧……咳咳咳……”青衣剑客仿佛要将整个内脏都咳出来，他也是油尽灯枯了。

    “黄泉天的鬼物？怎么可能？”丑和尚的脸更丑了，显露出莫大的痛苦。

    直到金光再一次出现在庙中，佛骨舍利从丑和尚的手中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下丑和尚的肌肤就像烈阳下的雪，沸水中的冰，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亡，化作了腥臭的污水。

    金光中，一团浓黑的烟雾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后夺门而逃。

    “百年苦修毁于一朝，苦也，苦也！”

    顿时，丑和尚周身燃起了熊熊烈火，燃烧了袈裟，燃烧了肌肤，火焰以肌肤骨骼为燃料越烧越猛烈。

    终于，尘归尘，土归土，连转世的灵魂都在这业火中烧了个干干净。

    “黄泉天？那就是死后的归所吗？”林昱笑着闭上了眼睛，哪有仇人得报更让人大快人心。

    月光下，那一团团黑雾被舍利子的光芒重创，流淌下大量的腥臭污水，落在草地上，草木枯黄，滴在地虫身上，地上的小虫瞬间化为乌有。

    黑雾中朦朦胧胧一片，似乎传出微弱的呼吸声，仔细一看，就在那恶心的黑雾里正有一股奇特的生命在孕育。看那黑雾里的状况，纷纷扬扬飘荡着无数的黑色碎屑，似乎有无数双手将撕碎的冥纸散在空中，冥纸缤纷而落，似乎在迎接着新生命的诞生。

    不一会的功夫，那些黑色碎屑在空中蔓延开来，从一团黑雾膨胀成偌大的阴影，遮蔽了皎洁的夏月。

    那阴影里发出邪恶的气息，要将人带到无边的炼狱之中，永世受诅咒折磨，永世沉沦在黑暗中。

    那低沉的吟唱声在耳边萦绕不去，沟通冥界的语调诡异而绵延，让人毛骨悚然。这声音初始还不可闻，三五息时间后，吟唱声陡然一变，语调顿时尖锐起来，仿佛划拉玻璃的刺耳声，仿佛千余个婴儿在耳边哭喊嚎叫。

    那阴影如同zigong孕育生命一般，里面渐渐长出了婴儿般纤细瘦弱的手脚，但是却一丝rou都没有，肋骨更是一根一根的翻了出来，只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其鼓胀出来的双眼也是毫无神髓，白多黑少，半点焦距都没有。

    在那尖锐地让人头疼的声音中，那黑影剧烈膨胀，膨胀到了极点后又是一缩，这一缩比膨胀的速度还要来得快，身体顿时由几十立方米几乎缩到了一个点。

    这一吸一缩之间，天地间的生气滚滚而来。这夏日的山林里生机勃勃，蕴含着无穷的生气。方圆三里之内，鸟雀扑飞，走兽奔走。一股强大的吸力以鬼物为中心，掠夺着天地间所有生灵的生命力，那吸力其所过之处，哪怕是大地上面都发出来了吸食的声音，泥土上面的绿色瞬间就消失了，完全形成了若戈壁沙漠那样荒凉的世界。

    呱！

    一只夜枭努力拍打着翅膀想要飞出这荒凉地狱，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强大的吸力，片刻后，空中落下了一尾羽毛和如同干尸般的鸟尸。

    随着一吸一缩，鬼物掠夺了大量的阳间生命力，鬼物的双眼渐渐有神起来，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瞬间便将那些生命力转为己有。肌肤也渐渐由满是皱纹转变为充满光泽，脸上铜钱大的老人斑也渐渐消退，像极了干尸的体态也丰满了起来，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出。

    最终化为一个美貌少妇形象。

    “红尘天！嘻嘻，真是让人怀念的味道！”少妇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