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蠢狠的劲儿

    苏眉正在溪流另一处打坐吐纳，消化着昨夜得到的帝流浆。

    人间草木、野兽受其精气即能成妖，妖怪食之能显神通。苏眉初入数态，得了十缕帝流浆，正好巩固修为，增加法力。一夜未眠，借着月色消化帝流浆，到此时也只消化了三缕。

    三缕帝流浆带来的效果极为显著，修为从数态一重天猛增到数态三重天。

    此时苏眉盘坐在溪流边，风从树梢，从水面，从耳畔亲吻而过。风吹过树梢，萧萧黄叶随风而落，风拂过水面，粼粼波纹微微荡漾，风吻过苏眉的耳畔，却连一丝秀发都不能舞动。

    苏眉身在风中，却又消失在风中。风中有她，她的身体里有风，与风融为了一体。

    无尽的风瞬间包围了她,光线扭曲着，林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只能听到耳畔越来越凄厉的风啸。

    “风！这就是数态、洞玄境的莫大威能么？”林昱如痴如醉的看着风在舞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风从天地之间汹涌而来，身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最终,他像片叶子般被狂风推开，又温柔的飘落在地面上,脚下发出“啪”的一声碎响,应该是踩碎了一块树枝。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那是风吹裂空间扭曲的声音。

    她的修为更强了，她的神通很具威力了，她控制风也更加的随心所欲。

    “看来我要抓紧时间修炼了。”

    在苏老的点拨下，林昱知晓了更多修行知识，比如天地灵气的各种种类，比如修行者运用天地灵气的方式，比如修行者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物品加强自身与天地灵气之间的联系，又比如神通是怎样用神识把灵气释放出来，然后发出莫大的威力。

    收回看向苏眉的目光，他继续自言自语道：“如果初识之境便是感应到天地灵气的存在，那么接下来我便要继续昨夜的洗髓修炼。”

    那一场在身体内部的战斗，林昱感觉到像有大军碾过自己每一寸rou体，马蹄踏在血管里，尖锐的铁矛划过肌肤，然后生生捅穿了自己的心肺，那种痛楚实在是太过恐怖，即便是无数次在生死间打转，受过很多次重伤的他，毫无准备之下也是无法承受！

    如果换成普通人，或者就在昨夜洗髓时便会惨呼出声，然后脸色苍白打断凝神，紧接着被踢出虚境进入实界，洗髓便也就中断了。

    但林昱不是普通人，他在命格归星的过程中，在破庙外的女鬼口中，在很多次拼命的过程中甚至有更加痛苦的经历，所以他忍受了那莫大的痛苦，将洗髓进行了整整一夜。大毅力便有大回报，只有这种蠢狠的劲儿才能在修炼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林昱从怀中拿出一本线装旧书，然后走进竹林里。

    这本书叫《洗髓经》。

    名字很简单，一看便知讲的是洗髓相关的知识，正因为简单，所以也很常见。

    为了对抗那些力量恐怖、战斗天赋无比强大的妖族和魔族，大夏王朝禁止把基础的、比如凝神境的入门方法做当秘密——当然，各大宗派自然有自己更强大的方法——基础的修行法门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自由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这本《洗髓论》在红尘天便是大城小镇上都能买到的修行法门。

    但林昱真的没有看过，因为在过往的十六年里，在洛水城，一本最基本的《太上感应篇》就要十两银子，《洗髓论》更是要三十两。对于他一个为饥寒奔波的放牛娃而言，每天给王大户家放牛得到五文钱，是2000天，六年的岁月。

    林昱抚摸着那本已经破旧不堪的《洗髓论》，没有翻开，而是就这样沉默地盯着封皮盯了很长时间，仿佛要看出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良久，他拿起那本洗髓论，走回竹屋，坐在擦干净的地板上，借着门外洒下的秋日阳光，翻开了一页。

    只见那页上写着八个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一页是扉页，原本应该是空白如雪，现在却如同枯黄的落叶。时光好似一缸染料，染白了美人的黑发，浸黄了如雪的书页，只有八个浓墨大字依旧异常清晰，无论是谁掀开这本书，都不可能错过。

    书已经读过很多遍，书中的内容几乎印在了脑海里。昨夜凝神洗髓，现在再看这八个字，又有了更深的涵义，似乎已然摸到了其中隐藏的真意。

    《洗髓经》的文字很简洁，整篇内容讲的是如何培养神识、引动天地灵气以及引灵气入体这三方面的内容。

    林昱又重复看了数次，他最后一次合上《洗髓经》的书页，再没有打开。

    读完《洗髓经》，合上书页，自然不是结束。学习的目的是什么？是实践，是为了洗髓，提升修为。

    修炼的初境便是凝练神识——神识便是精神的力量，rou体的力量来源于骨骼肌rou，精神的力量源于大脑、源于识海。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就是：“想”。只要想的念头足够强烈、足够专一，足以引动天地灵气，便会变成某种力量，比rou体的力量更加精粹、更加猛烈，足以移山填海、飞天遁地的力量。

    “想”？意yin而已，听上去这不难。把眉头挤成山川，把黑发熬成白头，便可以在修炼一途中一跃千里。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神识能否产生，完全依赖于灵魂的强度，这是纯粹的天赋。

    灵魂如果不够强，怎么凝结神识？

    没有神识，又如何引动灵气洗髓？

    都说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天赋，但少了这百分之一的天赋还是天才么？

    天赋的有无，这就是命运！而林昱的命一向很好。

    天命者为何高居于云海天之上，又为何转世重生最底层的红尘天还能击破苍穹、重回云海天？这是累世积攒的智慧，是上天赐予的福缘。

    但世间又有几人具有莫大的福缘，平常人行平常事，而修行却非平常之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很明显，这八个字便是修炼的关键，也是那些前人想要告诉后人的部分。就是通过读书凝炼神识，从而踏上修炼之路。这是最简单的途径，但对于红尘天的凡人而言却是最有用的修炼之路。

    没有天赋怎么办？读书吧！没有灵丹妙药怎么办？读书吧！没有师傅指导怎么办？读书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红尘天凡人的修炼之路就是这样开始的。

    读书便是炼心，一颗坚定的心自然便可凝神，这颗心一但被一件事情所占据，别的念头就不会生起。

    如昔时，关公刮骨疗毒，啧啧有声，而不觉痛，只因心住棋上。这颗心专注于棋步思考，而不觉痛楚。

    其他念头不起，纵令天塌地陷，也不稍停半刻；纵是魔王显化，也不随他而转。五欲无恼，八风不动，日久功深，根尘脱落，本性显现，阖然开悟，方能步入修炼的殿堂。

    林昱调动神识准备引动天地灵气洗髓，趁热打铁最好不过，让昨夜的痛苦来得更猛烈些吧！

    凝神。

    心无一物。

    无痛、无喜、无悲。

    神识结成一张大网，将灵气纳入骨髓血液之中。

    林昱轻“咦”一声，神识一入识海便发现了识海中的异状，一缕缕黑色的丝线将饕餮结成了一个茧，浓墨般的黑，摄人心魄的黑。与水三郎进化时出现的海浪、波涛的纹路相比，简简单单的只余下黑色。

    “这是？进化了。”稍稍一对比便有了结论。

    “也对。帝流浆被你吃了那么多，进化了也很正常。你越强，我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多想无用，按捺下欢喜躁动不安的心思继续凝神洗髓，木之灵气在身体里流转不休，黑色的淤泥不断的从毛孔中排出。

    痛苦便在这一刻传遍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当指尖的触觉神经将痛苦放大，天地间便只剩下了痛苦。

    痛入骨髓，痛入心扉。

    在这一刻，林昱想起了那个春日里随着音乐挽着裙子跳舞的女孩，想起了冬日里捧着那碗粥的一双无瑕的手，更是想起了武侠小说中无数先圣前贤：那些经脉堵塞然后睡一觉便贯通了任督二脉的家伙，那些重伤十几年快要死了却得了一本秘籍便牛逼起来的家伙，那些一刀割了自己的话儿便能天下无敌的家伙，那些经脉尽断却另辟蹊径走出一条惶惶大道的家伙。

    如果说蠢狠的劲儿是那些家伙们的独有的气质，那么林昱的蠢和恨并不比他们少。那些老家伙或者小家伙们都能成功，都能成为主角，为什么自己不行？

    他十六年永夜中的折磨，如此痛苦的十六年下，他依然活了下来，自从走出永夜的那天之后，还有什么样的痛苦能够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十六年的孤独中林昱没有死，如今坐在阳光下的林昱更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甚至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只是急促地喘息数声，便恢复了平静，然后继续开始洗髓。

    蠢、狠，这股劲儿，我并不比他们来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