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放下
贰拾贰:放下 阳风曾做过一个梦，梦中湖光水色，绿影婆娑。 他同苏州论着谷物收成天气好坏，田垄间荠麦青青，远远的有两个小童跑了来，绕着他和苏州的膝头各自喊着爹爹，再远一点，炊烟袅袅，系围裙的女子含笑看了过来，春色正好。 不理烦忧，只事农桑，这是阳风一直想要的生活。 重要的人都在身边，不必去想明日情形，安静过好平凡的每一日。 这样的生活难么，对阳风来说，大抵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阳风，”对面的人蹙着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阳风不动声色擦了擦眼，“大概是风沙迷了眼。” 苏州点点头，不再计较。 “听说你要离开了。”阳风道。 “嗯，我还是想北上。” “留在这里不好么。”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苏州城太空了。” 阳风隐隐有些动怒，他盯着苏州，“苏州，他走了，就让你这般难受了么？” “……” “我知道你很痛苦，”阳风毫不放松盯着他的目光，“我也早便对你说过，到头来，痛苦的只能是你。” “别说了。”苏州说着，抬步走了出去，立在廊下看着雨，中庭花木扶疏，大雨不住地敲打在上面，红紫零落了一地。 阳风默了一默，仍是跟了出去，“苏州，我一直想跟你说……” “必须要说？” “……倘若不说，”阳风苦笑道，“大抵我会后悔一辈子吧。” “我听说你马上要做父亲了。”苏州忽地插了这么一句。 阳风的心颤了一颤，他突然感觉苏州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怀着这种心思，他开了口，“苏州，你曾经问过我，若你我之间……我会觉得恶心么。” 苏州不做声。 阳风于是道，“现在我告诉你，不恶心，但是很痛苦，很惶恐。” 苏州的神色漠然着，幽冷双目中逐渐渗入了雾霭。 “所有你尝得到的滋味，我这里，”阳风指了指胸口，“都可以体会得到。” 沉默。 阳风又道，“很可笑吧？我口口声声劝你放弃这感情，到头来放不下的人，却只是我。” “阳风。” “让我说，”阳风看着他，“苏州，我想了很多年，克制不住的时候，想想年少时的无猜，便会将这念头压制下去。……我早该看出你对张承山……是我的错，没能制止自己，也没能制止你。” “……不需要你来制止。” 阳风笑了笑，“苏州，那真的很痛苦。” “你累了，”苏州道，“休息着吧，我走了。” “苏州，”阳风叫住他，“我知道，今天这些话一说出来，你我之间，便回不去了。我本来还能说服自己，将这个秘密封死心中。可我希望你能明白，有的感情，不是两相情愿便能长久。因为它，本身就是万丈深渊。” 苏州的神色也冰冷起来，“阳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可能如你所愿。别离在即，谁都不想不愉快。替我向令阃问好，人家身怀六甲，休要负了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阳风苦笑，“苏州，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能……留在这里。” 苏州却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冷冷地看了阳风一眼，毫不留情地道，“师哥，有些话，不用我说得太明了吧？你和阿颖做过的事，我可全都记着，不介怀可不代表没发生。我说过了，苏州城，容不下我了。” 阳风的身体震了一震，他仍是苦涩地笑，“聪慧如苏州，我早该想到，你都看出来了。” “我只当你是我师哥，”苏州道，“不论你对我怀有怎样的心思，你都是我师哥。”他的眼神有些阴冷起来，“即使你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毁去我同张承山，在我心里，你也都是我师哥。” 阳风于是大笑起来，风将雨吹过来了，他笑出了眼泪，“原来苏州什么都知道。可是苏州，你错了，不让你同张承山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的私欲，而是……罢了，说得再多，你也不会听。” 苏州已经撑开了伞，他的脸隐入伞檐，看不真切，“师哥，我走了。” “你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么？”阳风忽地问了他这么一句。 苏州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阳风。” “是从很多年前啊，”阳风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以为是我出了问题，才匆匆订了婚事，以为麻痹了，就会忘记了。可你却同我说，你喜欢的是男人，你不觉得这很像一个笑话吗？我们，都喜欢着求不得的人，你，我，阿颖，师父说的真对，原来有的人的一生，真的是捆绑在一起的……” “别再说了，”苏州道，“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是啊，是啊，”阳风靠到柱子上，“雨大，你小心些。” “苏州。”一道女声传了来。 苏州缓缓抬眼，看到了提着行李的阿颖。 “你来做什么？” 阿颖默了一默，“苏州，我是来同你告别的，以后，可能都不会相见了。” “这样不是很好？”苏州轻声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各自为安吧。” “我……”阿颖踌躇着，又看了阳风一眼。 阳风于是道，“我出去一会。” 阿颖看着阳风步入雨中，又穿过了前厅，才收回来了视线，看着苏州道，“我打算离开苏州，去台北定居。” 苏州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她，“台北？” 阿颖点头，“嗯，不管你怎么想，苏州城真的太闷了，我待不下去了，也许台北，会让我好受一点儿。” “是啊，”苏州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笑了一笑，对着阿颖道，“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 阿颖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苏州？” 苏州仍是笑了，这一笑有些惊心动魄的美，他一字一字道，“我放下了。” 阿颖的眼泪就滚落下来了，她将折好的雨伞放到苏州手中，轻声道，“谢谢你的伞。” “也谢谢你。”苏州笑着看着她。 谢谢他们能在各自的红尘里相遇一场，经历了背叛与伤害，而后原谅所有的错，最终在寂静的时光中逐渐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