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3 深渊【III】
人类在面临最后的时刻前，似乎会产生一种快速回忆过去人生的，叫做“走马灯”的幻觉。 “塞希尔！我没事的，我还可以战斗！” 有着过长记忆的妖精的话，看来就是印象最深的一幕呢。 “连剑都举不起来的样子，没有半点说服力哦。” 还真是相似。 故作潇洒的背过身离开，将身后的人的呼喊抛在脑后，去面对明知道仅凭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 “我会回到这里来的，塞希尔，不论结果怎么样，我一定会回来，然后，在这里建立起国度，让你看到你所渴望的和平！” 你遵守了约定呢。阿兰斯。 “嗯，我一定，会去看的哦。” 可是，我却要违约了呢。 现在想起来，突然出现的，意料之外的敌人，急迫的仅仅带着一个师团赶来的我。 在那个时候就该明白了，这是陷阱。 不得不往里面跳的陷阱。 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的意图了吧。 从大地中爬起的深渊领主身上缠绕着几乎实质化的扭曲魔力，以那巨大的身体为中心，裂开的大地中无数丑陋的小鬼翻滚着爬出来。 这和那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是，能够并肩作战的友人，已经一个也不在了。 不同的是，自己和杰克弗拉德，都没有那么强大了。 不同的是，那一天不消灭杰克弗拉德，十三日圣战将以教会联军的落败告终，现在不消灭杰克弗拉德，上百万的生命又将无端消逝。 所以，相同的是，我，走向战场。 但，重病到连剑也举不起来的你，阻止不了呢。 一直以来，你都不曾成功的组织过我做任何事。 嘛，虽然妖精和人类灵魂的归处不同，但还是要说，阿兰斯，我来见你了……呢…… 腰间传来了瑟瑟发抖的重量。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妖精错愕的低下头，然后看见了环绕在自己腰间的纤细手臂。 “莉莉安……？” 属于自己挚友的后人的手臂，养尊处优的，公主的手。 但是，为什么莉莉安能触碰得到自己？ 现在的我，是幽灵啊，已经死去，空留意念不去，被羊首教徒禁锢的，幽灵啊。 是没有实体的亡灵啊。 为什么莉莉安可以触碰，乃至用这并没有什么力量的手臂，阻止自己迈向迟到了三百年的终焉？ “别这样啊，小莉莉安，这是我三百年前就该做的事哦，燃烧灵魂，燃烧一切，然后将那个该死的深渊领主化为灰烬，只是这样而已哦……” “骗人！” 纤细的手臂，更加用力了。 “骗人……我听得到啊……我听得到，塞希尔你一点也不想去啊！” 又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和不久前，在克莉丝身边感觉到的一样。 但这一次终于找到了，这悲哀的源头。 塞希尔是认真的，她想要毁掉自己饱受折磨的灵魂想要毁掉自己灵魂与意志之证的宝具，换来对杰克弗拉德复仇的一击。 所以，她的心灵在悲叹，在哭泣。 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去，去了的话，会死，连回归妖精族的母树也做不到，彻底死去。 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死了的话，忍辱负重三百多年，就毫无意义了！ 无法亲眼去看自己和战友们付出生命守护的大陆是怎样的景色。 也没有办法去找到战友的后裔，告诉他们祖先是何等的英勇与荣耀。 死了的话，连履行最后的约定的最后的机会，也永远的失去了！ 做不到啊！！ 去死这种事，根本就……做不到啊…… “所以，不要去，没有谁的生命，应该被放弃啊！” “明明马上，就可以了回到大陆了，不要走，求求你……” 灵魂最深处的颤动。 任何人都会有，真实，脆弱，而又美丽的灵魂一角。 从那里流泻出痛苦与决然的双重奏。 这样的声音，被莉莉安听见了。 “……灵魂歌姬的，【触及心灵】和【聆听灵魂】能力吗？真是……哈哈，真是出丑了呢，让后辈听到这么没用的声音。” 轻轻地，拥抱似得握住阻止自己前行的手。 很小，很纤细，虽然有着隐藏的某种力量，但在还没有苏醒的现在，依然是只要想就能挣脱的束缚。 但为什么呢？双手有些使不上力。 是因为，和她祖先一样的泪水吗？ ……那只是理由的一半而已……另一半的原因自己很清楚。 就像莉莉安说的一样，我、不想死啊。 三百年的苦难结束了，终于可以带着战死的挚友们的份，在这个我们牺牲了家人、朋友，牺牲了一切才守护住的大陆上，开始新生活了，这种节骨眼上，再坚定的信念也……难以迈出这一步呢。 但是，不想就可以不去做，不管哪个世界，都没有这么温柔啊。 “……对不起……还有，谢谢。”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感激无数次杀戮和死别后，麻木的负罪感与悲伤。 脆弱的束缚，无力的松开了。 狠下心不去看身后小公主低声的啜泣，金色的妖精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脸漠然的少女。 “克莉丝也要阻止我吗？” 没有点头。 但也没有摇头。 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却如同救赎。 “那么……” “在决定放弃一切之前，谁也不需要牺牲就在这里解决杰克弗拉德的方法，不打算听一听吗？” ……………………………………………………………………………………………… 黎赛中心大广场上，前所未有的喧闹。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普通民众；从地震的废墟中抢救出来的伤患；受到惊吓的贵族；还有乘机贩卖各种东西的小商小贩让这里乱成了一锅粥。 到处都是喧嚣和怒骂，还有女人不安的窃窃私语与小孩的哭闹声，这些声音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这期间还把法兰的心情弄的一团糟。 这个时候他万分希望自己的老对头，白塔之主艾萨克出现在这里挥动那根比那个老头自己还高的法杖扔一个大范围的【沉默术】让自己的耳朵能清净几秒钟。 但不久前才离开前往邻国阿米亚丝进行学术交流的黎赛魔法师协会最高负责人当然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法兰只能默背教会的教典来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一点。 “法兰大主教，白塔的斯特拉法师传话，大型群体传送魔法已经设置完毕，但是因为震动始终停不下来，他不敢贸然启动魔法，一旦失误，这就是千人以上的大惨剧了。” “我知道了，救援行动还顺利吗？” “有魔法师协会的学徒们帮忙很顺利，但是依然有很多民众已经……” 修女叹了口气。 黎赛的建筑抗震能力并不差，但这突如其来的地震中，还夹杂着致命的魔力冲击，让大部分房屋在震动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事实上，现在在黎赛城区各处救援的主力中没有宫廷法师与魔法师协会的正式魔法师的原因，就是他们展开了覆盖整个王都的防护结界，抵抗着不断涌上来的魔力冲击而腾不出手来。 所幸在救灾中有着奇效的【物体浮空术】，【化石为泥术】等都是学徒也可以使用的魔法，在大量见习牧师和正式神官的辅助下，救出幸存者的数量在不断增加。 一同增加的，还有死者的数量。 但是随着魔法学徒们每日施法数量的减少，救援的效率在不断下降，而且救出的人如果不能尽快转移，一旦杰克弗拉德完全挣脱束缚，现在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但是，在不断震动，在魔法阵中的人们空间位置不断发生一定程度改变的情况下，很难保证传送的安全，斯特拉没有背负这么多人生命的担当。 “要是奇迹的双子在的话……” “在依靠他人前，要先把自己能做的坐到最好才行。” 稍微整理了一下被伤者的鲜血染红的白色教袍，奥伦法的大主教将缓解精神压力的药剂一口喝干，揉着有些发疼的额头站了起来。 “而且，那两个小家伙，总能带来奇迹，不是吗？” 望着被城市的灯火照亮的天空，法兰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也许，只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