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6 城镇中的行动者
喧嚣的夜。 虽说在祭典中,喧嚣就是热闹的同义词,但却不一定所有人都喜欢。 比如被冰冷的铁窗和厚厚的石墙所禁锢的人们。 灌下一口又热又烈的蜂蜜酒,撒冷德抹了抹嘴,又从面前的盘子里叉起一块rou汁满溢的牛排。 今天他给手下们放了假,用老狮人的话来说,那些毫无毅力战斗力也只是半吊子的青年们在这里也是添乱,如果是连他都对付不了的对手,他们在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而如果没有那么强的敌人,他们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去解决后代问题。 作为红枫城最老资格的典狱官,他有资格这么说,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四十年,他从没有让任何一个囚犯逃脱,而且托兽人寿命稍长于人类的福,年过六十的他依然有着让这座监狱里所有的犯人闭嘴的能力。 这种能力在现在,难得有这么多人吵闹的时候特别的好用。 “都给老子闭嘴!你们觉得吵吵嚷嚷有用吗?是男人的话就坦坦荡荡的走上绞刑架为自己赎罪!到时候老子会用最烈的酒为你们送行的!再说就算要吊死你们也要四天以后,这里也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你们现在哭给谁看?!” 名副其实的狮吼让地下牢狱中的男人们安静了下来。 不能说鸦雀无声,但也没有人再大声抱怨了。 剩下的只有低低的叹息着“真是倒霉。”“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以及一个呜咽声。 “是那个小子吗?” 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的喝下,撒冷德皱起了眉。 这个声音,没有记错的话是和那些假装无头骑士的强盗们隔开两个牢房的两个小孩之中年纪比较小的一个。在卫兵将他们带过来的时候,他还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直到警备军的人带来了据说被他们害死的一个商人的遗书以及同样作为受害者的另外一位商人的证词,他才将他们扔进了牢房。 在证言和证据送到前,那两个男孩——准确的说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还不停的和自己说他有多么多么无辜祈求撒冷德放了他们,在老狮人拒绝后还找机会想要逃跑,但是被那些强盗拦住了。 那些强盗倒也没有拿着个说什么立下了功劳什么的,只是向老狮人要了几瓶蜜酒。而将那两个男孩关进监狱时,比较大的那个男孩怨毒暴戾的眼神,让原本还有着几分慈悲之心的撒冷德打消了稍微照顾一下他们的想法。 那已经不是“人”的眼神了。 至少在老狮人的记忆中,就算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很少会露出如此怨毒和憎恶的视线。 “真是可惜啊,还那么小,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自言自语 “啊~没错~才到这种程度就要被送上绞刑架不是太——可怜了吗?讷讷,老爷爷,放了他们好不好?” 却得到了来自背后的回应。 瞬间,魔力的光辉从撒冷德身上暴起,在放下酒杯途中的手划过一个半圆向后狠狠的轰去,感受着血液的流动的肌rou的膨胀,将全部力量灌输到这一击之中的老狮人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打击感,只有一个柔软的触觉掠过手臂。 被躲过去了。 “什么人?!” 进入迎战状态的狮人,冷冷的看着刚刚越过他头顶落到面前,全身都裹在斗篷之中的人。 “我~是~什么人——呐?” 斗篷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半分的俏皮,半分的狂气。 无法分辨性别,也无从得知这每个字都有着独特嗓音的发声者的年龄,自认为阅历丰厚一听声音就能大致知道是怎么样的人的撒冷德,却完全无法确定站在面前的人的年龄和性别。 连猜测也做不到,连确定这个斗篷上有着滑稽的,仿佛小孩子胡乱的用线条和色块泼洒出的涂鸦图案的人到底是不是人也做不到! “老爷爷不需要知道这些了啦,年纪大了就好~好~休~息~吧——” 三、二、一。 好像如此说着一般,从斗篷下伸出的包裹着貂皮手套的手,慢慢悠悠的竖起三根手指。 “!” 当三根手指竖起后,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就如潮水般从撒冷德身体的每一处源源不绝的涌来,用于强化身体的魔力也好绷紧的肌rou上聚集的力量也好在这波浪般的眩晕冲刷下,几乎是立刻就消失了。 碰的一声,老狮人那壮硕的躯体无力的砸倒在石板的地面上,他拼尽全力的伸出手想要去拉扯在门边的警铃拉绳,但突然压上的柔软触觉让他的努力在粗重起来的呼吸中化为乌有。 “你、你做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种非常非常美妙的饮料哦~老爷爷,做、个、好、梦?” “咕……啊……” 视线越来越模糊,老狮人的力气慢慢的消失了,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撒冷德听见了的是从腰间响起的钥匙声还有…… 非常非常愉快的哼歌声。 “哥、哥哥……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被铁栏杆的窗外所绽放的美丽花火所吸引而停止哭泣的莱纳,害怕的躲到了哥哥的身后。 刚刚,从牢房外过道的尽头,传来了非常大的声音,虽然和外面花火绽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了,但是由于距离很近,所以能够听得很清楚。 那个一脸凶恶的老兽人的怒吼,和另外一个特别高的声音。 “不知道。” 黑肤的少年摇了摇头,害怕的莱纳挤到牢房的墙角,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但不用担心,哥哥会保护好你的,不管是那些该死的商人还是贵族,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要想伤害到你。放心吧。” “嗯、嗯……” “阿拉,好感动的兄弟情谊呢~阿拉?是兄妹?也不对?既是兄弟也是兄妹?啊,这是多么梦幻的关系呐——” ——什么时候?! 完全没有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连面对着牢房前过道的莱纳和十几个强盗都没有察觉,那个穿着滑稽斗篷的人影就站在了牢房前,就像他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般。 “你、你、你是什么人?!” 阴影掩埋了斗篷兜帽下的脸,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表情。 “呐呐,小meimei?小家伙?你到底是男孩子呢?女孩子呢?还是……” “诅、咒、之、子呢?” 但说出的话语就如恶魔的狞笑。 没有理会挡在莱纳前面的少年大声的怒吼,也不在意那个性别不明的小孩拼命捂住耳朵露出绝望而无助的表情,斗篷下的人,愉快、非常愉快的说出了那个对于这两个人等同于噩梦的称呼。 “闭嘴!闭嘴!闭嘴!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阿拉啦,这么激动真的好吗?而且,杀了我的话?又要谁来把你们救、出、去、呢?!” 哗啦哗啦,从斗篷里伸出的手抖了抖一大串的钥匙。 这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消音术】的咒语,让少年哑然失声。 “你有什么目的?” “你想要报仇吧?对贵族,对那些该死的商人,对把你送进这绝望之地的,那几个女表子。”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点头,我就可以把门打开,你就可以带着你那被诅咒的弟弟或者是meimei,逃出去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力量哦。” “你不要吗?去复仇的力量,去保护你最重要的人的力量,你,难道不想要吗?” 完全没有成立的“对话”。 忽高忽低的声音,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但那癫狂的语调,让少年沉默了。 呐,想想吧,要不是那些人,你现在,应该在你们的村子里,沐浴着众人崇拜的目光吧,应该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划分着你们吓跑那些商人的战利品,让对你们好的人吃得饱饱的,让那些嘲笑欺凌你们的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才对吧。 而不是在这里,在这个冰冷的牢房之中,听着那些没有资格如此幸福的人幸福的声音,等待着几天后在一根烂绳子上被扯断胳膊吧。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你可能会看到你重要的人死去,而所有的人都在欢呼哟,难道,你愿意看到吗?这样的未来 将手伸进栏杆的间隙,勾起手指,讥讽的声音助长着熊熊的火焰。 把你的愤怒、不甘、绝望烧尽吧,然后告诉我。 “你,的选择。” “……” 黑肤的少年紧紧攥着拳头,看了看在那勾起的指尖上转圈的钥匙,又看了看捂住耳朵在墙角缩成一团哭泣的莱纳。 有选择吗? 怎样选择? 答案,早就知道了。 “——” “————” 新一轮的焰火冲天而起,华丽的于被城市的灯火照亮的夜空绽放,炫彩与轰鸣中,莱纳看不到自己哥哥的表情,也听不见他张合的嘴唇中吐出的字句。他无助的捂着耳朵,直到那双熟悉的手,伸到眼前。 “走吧,莱纳,让我们,离开这里。” “哥哥……” “没事,一切有我呢。” 哥哥的背后,牢房的门打开……不,是消失了。 凭空的,消失了。 从那规整的钢铁栏杆的空隙看去,那个裹着滑稽斗篷的人正在对面,关押了十几个强盗的两个牢笼前说着什么。那些可怕的强盗们扒在铁栏杆上吗,从间隙里伸出手,苦苦哀求着这个人也能打开他们的牢笼,他们许诺了忠诚,财富,还有他们所服务的那个亡灵法师的秘密,但是,除了不断的笑着,披着斗篷的人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那个人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莱纳看到了草原之上皎洁的戴安娜之月。 远处的城市里,焰火正一波又一波的冲天而起,面前的哥哥的身后,一间小小的木屋亮起了灯火。 “欢迎来到——小丑的工坊。” 斗篷下的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着他们在说话。 “看来今晚的客人,还是很多的嘛~” 监狱中,眼睁睁看着斗篷带着两个人消失掉的强盗们,无不唉声叹气。 一个大好的逃出去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得不面临枫糖祭之后的绞刑架。 “诶,你们说,要是提供了带走他们的人的信息,有没有可能减免我们的绞刑啊?” “从四天后绞刑变成五天后绞刑吗?没用的,也许我们使该像那个老东西说的一样,像个男人一般去死。再说了我们能提供怎样的信息?” “随便怎么扯都可以!老子还不想死!我是被那个该死的巫婆给逼的!” “谁不是呢?那个巫婆给我们的选择就是马上死或者过一段时间再死,反正都是死,老子也不管了。” 自暴自弃的气氛弥漫开来。 “等一下!安静!又有人来了!” 比较靠近门那边的一个人,突然“嘘、嘘”的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从那扇关掉——或者说没有开启过的门后,传来了对话声。 “有人捷足先登了吗?” 首先是,一个青涩而威严的少年的声音。 “否,吾主哟,没有死亡的气息,所有人都还活着。” 紧接着,是一个沙哑,让人联想到坏掉的风箱吱呀吱呀作响的声音。 “是吗?那就去吧,做你要做的事。” “感谢您给臣这个机会,吾主,那么,我去去就回。” 对话到此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铿锵、铿锵的,沉重的脚步声。 而且正在慢慢靠近。 “又、又有人来吗?” “这、这一次是会来救我们的吗……” 木门被打开了,在强盗们期待与担忧的目光下,一个被漆黑斗篷包裹的身影出现在了过道的尽头。 又是一个斗篷。 这是强盗们的第一个想法。 比起前一个要高大的多,从斗篷下传来的金属摩擦声强盗们并不陌生,那是他们在假扮无头骑士时总是会听见的,金属的重甲摩擦的声音,这随着它每迈出一步就造成的微微震动得到了证明——除非全身重甲,否则是不大可能有如此沉重的感觉的。 这个人很可怕。 这是他在强盗们的牢房前站定后,人们的第二个想法。 冰冷,沉重,锐利,仿佛刚刚结束厮杀的猛兽,身上被冰霜与微微的恶臭所包裹,那个臭味强盗们也很熟悉,那是尸体腐烂的臭味,在那个亡灵魔法师的据点里,永远弥漫着同样的气味。 又是一个奇怪的人,而且似乎比前一个还要可怕。 就在强盗们惴惴不安的时候,站在牢房前的斗篷抬起了头。 “亵渎骑士荣耀者,死。” 伸出斗篷的,被钢铁的铠甲所覆盖的手中,一把冰冷的长剑凭空出现。 宝具? 这是强盗们,最后一个想法。 “解决了?” 在监狱守卫室旁站着的男人,有些意外的看着走进去又出来的,披着斗篷的人。 “我还以为你又会和以前一样说一大堆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对于这种渣滓,再多的说教也毫无意义,可惜,有两个小鬼不见了。” “那两个小家伙就放过他们吧,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标。” 透过铁栏的窗户,男人拉了拉兜帽,径直走了出去: “从这里到目的地有不短的距离,记住走小巷,绕开人流,不要引起注意,然后,去拿回那个吧,为了你,也为了我,更是为了——” 挺直身体,翻开兜帽,被整套钢铁的铠甲所包裹的男人向远去的男人行了一个最标准的骑士礼。 “臣明白,以此剑上铭刻之物起誓,臣一定会将那个东西带回来,为了臣,为了您,为了——” 骑士的头盔中,冰冷的火焰一闪而过。 “索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