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46 困境、然后转机
客厅的空气,因黑发少女离去而缄默。 房屋周围由死亡气息围织的网已经消散。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像jian诈的亡灵法师也好可怕的无头骑士也好,都只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噩梦罢了。 但肌肤上拂过的亚麻布那独有的粗糙质感。 脖子上从未有过的冰冷触觉。 熟悉的位置却没有了熟悉之物的空虚不安。 全部都在叫嚣着: ——这就是现实。 ——现实就是,你们自命不凡的侵入一个魔法师的领地,结果沦为了他的阶下囚! ——多么愚蠢啊! 木桌上,没有人说话。 谁都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 莉莉安蜷缩着身体,即使是老旧粗糙的麻衣也不能令其减色半分的美貌却因为她自己愁眉苦脸而显得黯淡。看着完全失去直面亡灵法师和无头骑士时气势的她,密托茨黛拉叹了口气,坐到了挚友的身边。 “……抱歉,村长,有房间可以让我们休息一下吗?” 沉默,在维持了一段时间后,被疲惫的声音打破。 打破寂静的青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低着头,谁也没有看到他的脸。 “啊、嗯。二楼有两间招待客人的房屋,不嫌弃的话……” “那么,打搅了。” 很快,在木质楼梯的吱呀声中,客厅回归缄默。 对麦投来的愧疚目光回以谅解,目送学徒们上楼后,银狼的少女也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趴在了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木桌上。 但很快,木质楼梯上,又传来了吱呀声。 人的气息,在下楼后,来到了她们身边。 “啊……村长啊……有什么事吗?” 密托茨黛拉懒洋洋的抬起头。 “唔……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与老朽共用午餐怎么样,老朽非常感谢你们。” 拄着拐杖的老人抚摸着胡须,不知道这个时候向没精打采的她们道谢,是不是合适。 他必须道谢。 数分钟前,如果两位少女没有顾虑他们,这间老人赖以生存的木屋,毫无疑问会在可怕亡灵的手中毁于一旦,两个垂垂老矣的生命,也毫无疑问会消逝。 是银发的少女救了他们。 但也因此这些原本只是来这里做商品调查的年轻人们,落入了那个可怕的法师的魔掌。 ——本来他是想,尽量用平淡的态度让她们快点离开的啊。 “……午饭……吗?嗯,一起吃吧。而且也不必向我们道谢,不毫无意义的牵连无辜之人是我的行事准则……” 摆了摆手,密托茨黛拉重新趴下。 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就算是她也有些混乱。 “那么,老朽就先去准备午饭了。” 笃、笃、笃。 拐杖声逐渐远去,等到完全听不到的时候…… “……密托……” 身边传来了虚弱的呼唤。 密托茨黛拉保持趴着的姿势扭过头。 “又在担心什么呢?莉莉安。” 自己的挚友是个总是会想太多的女孩这点,密托茨黛拉十分的清楚。 ——每次每次做出什么决定之后总要患得患失好一阵子,真是的,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每当真的要抉择时,她又总是会表现出与现在的患得患失完全不同的果断与决绝。 这一点,她也已经习惯了。 “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明知故问。 “毫不反抗,就投降这种事……” “那是莉莉安你仔细考虑,仔细思考后才做出的决定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可我在那个时候考虑到的,仅仅只是“那个时候”。 小声的,小声的,把原本抬起少许的头再次低下。 那个时候,被超过二十的无头骑士包围。 亡灵法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有两个老人在,学徒们在无头骑士的恐惧光环下瑟瑟发抖。 毫无胜算。 不,胜算很低。 就算克莉丝和自己可以战斗,就算克莉丝能够将自己带走——不,不如说,就是因为不愿意让克莉丝到时抛下其他人而只救护自己,莉莉安才会将那代表屈从的项圈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完全没有考虑到,戴上这个之后,还有没有反抗的余力或者说,打破这困境的力量。 只是,只靠自己的话,毫无疑问是不够的,唯独这一点,莉莉安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要和大家在一起。 “所以不要再多想了,真是的,在做出决定后再患得患失是坏习惯哦,莉莉安,我相信你的判断,那几个家伙如果是合格的魔法学徒的话,也一定可以理解的。” ——但愿。 不过这两个字,银狼的少女没有说出来。 这些学徒能够冷静,理解到什么地步,她一点信心也没有,虽然确信在几天后密托汪会带来援军,但问题在于她们能否支持到那个时候。 失去武器,魔力也被禁锢。 不安吗……明明,她也是一样的。 午饭,就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开始了。 摆着简陋食物的木桌上,笼罩着低气压。 姑且麦,莫忒,库杰和弗莱丽都从二楼下来,坐在了餐桌前,这让莉莉安轻轻的松了口气。 她一直在担心,要是她们连自己的面都不愿意见了该怎么办。 尽管她们,依然一言不发。 老村长试图活跃气氛,不断地找着“商队应该会感兴趣”的话题,从最近货物的价格到这个村庄旁森林里的蘑菇,不过与他交谈的,只有密托茨黛拉。 老村长还没有察觉他们的真实身份,可已经没有人还有兴趣伪装成一支商团的调查队了。 当然,这样的低气压里也包含着对于村长之前绝口不提那个明显他知道的亡灵法师的少许怨恨。 “不过,真是奇怪呐,那个亡灵法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还有那些没有头的怪物,只有在村子被魔物袭击时才会出现一两个的,怎么今天出现了这么多。你们真是……唉……” 勉强笑着,正在啃着干硬的盐面包密托茨黛拉猛然抬起了头。 “村长你知道那个亡灵法师的事吗?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只是密托茨黛拉,除了依然闷闷的咀嚼着与好吃无缘的食物的莉莉安,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射向了村长。 “诶……啊,那个魔法师,是在十几年前出现的。” 被所有人的目光所注视,老人连忙将装满蔬菜汤的木碗放下,清了清嗓子。 那不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也没有波澜壮阔的剧情。 亡灵法师的出现,是十几年前。 突然的瘟疫袭击了村庄。 这个贫穷的村庄当然不会有没有疫病的预防手段,也没有治疗的药物,就算美德教会的牧师们愿意伸出慈悲与怜悯之手,在那人畜不分的瘟疫中,这个村庄连一个可以走过十几二十公里,前去红枫的人,一匹可以载人的马也没有。 灭亡,近在眼前。 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 他深入密林,采摘魔植,调配药剂,还教授村民种植他所带来的金蝶花,用花蜜延缓了疫情。就像真神派来的救世主一般,拯救了这个村庄。 这一切所要的条件仅仅是,让村民们为他找到森林中一处墓地,仅此而已。 当时的村长却死活不同意,他甚至毁掉了魔法师让他发放给大家的药剂,这引发了村民的暴动,失去妻子的丈夫,失去父亲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在瘟疫中失去家人的他们杀死了村长,重新推举出村中最年长,也是唯一识字的人——也就是他赫加温——成为了村长。 而他也同意了这件事,很快,瘟疫结束了,虽然失去了一半多的人口,但青壮年还在,村子还在,感恩戴德的他们,花了很长时间,为那个魔法师找到了他想要的坟墓。 然后,那个男人进入了森林。 几天后,村庄中出现了亡灵。 所有知道那个墓地位置的人,全部被杀死。 紧接着,无头的骑士拿着方形的水晶出现,从那个水晶里,那个男人,拯救了这个村庄,只要愿意谁都会推举他做村长的男人,用残暴的杀戮宣告了他对这里的统治,他禁止村民离开,要求活下来的人戴上项圈,成为他的奴隶。 在亡灵的威胁下,村民们戴上了项圈。 也有人等无头骑士消失后试图逃离村庄,但这些勇敢的人们全部在越过金色的花田之前,就在爆炸中灰飞烟灭。 很快,就再也没有人试图逃脱了。 在自由和生命之间,所有活着的人都舍弃了前者。 当时寻找墓地的人和试图逃离的大多都是青壮年的男性,他们的死让村庄失去了大半的劳动力,而且,熟识的人接连在面前化作猩红的血花,人们不再敢越过那无形的红线半步,没有人离开村庄去劳作,渐渐的,食物开始短缺,饿死的人出现了。 但很快,有些村子以外的人骑着马,穿着铠甲从外面带来粮食,魔物攻击村庄时也有无头骑士消灭,那些魔物的身体也是粮食,毛皮则成为冬天的被褥,缺少柴火时,会有整棵整棵的树被堆在村中央……就这样,这个村庄依旧存在。 以被亡灵法师圈养的形式。 在不会有任何人反抗后,为了不引起注意,项圈被取掉了。有时候,有些人也被允许去红枫城贩卖仅有的产出,并购买食物,这样的局面就一直维持到现在。 “那个亡灵法师长什么样子?” 密托茨黛拉找到了一个比较在意的讯息。 亡灵法师通过一个立方体的水晶与她们交谈,水晶上的映像并不清晰,还把身体和面容都隐藏在黑色的法袍下。 所以现在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敌人长什么模样。 “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体佝偻,消瘦,那个时候他只说是想要寻找到墓地祭拜先祖,谁想到……唉……” “没有人向过往的旅者啊,商人什么的寻求帮助吗?” “有人这么做过,但马上就死了……还连累了求救的人,不是同样死去,就是被囚禁在这个村庄里,每过一些时间就会有这样的人,所以村子至今还存在,还有一些人口。” 迟疑了一会,老人把话说完: “就像,你们一样。” 餐桌又安静了下来。 “以前,亡灵法师在没有找到墓地之前,还给了我们一些金蝶花的种子,这些种子长得特别快,产密量很高,而且酿出的花蜜还帮我们抑制了瘟疫,但是,他却不允许我们贩卖,不管是花蜜还是花苞,只不过,他会用一些食物来交换……” 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老人又说起了有关那个亡灵法师的事。 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再理会。 老人所准备的,所谓尽可能丰盛的菜肴,也只不过是盐面包,加了油的蔬菜汤以及一些又干又硬的熏制rou条。 看上去这就是这个村庄最高级的食物了。 很快,午餐就结束了。 “多谢款待,我还想睡会。” 留下这句话,库杰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楼。 其他三人也连忙跟了上去。 “果然,对我很失望吧。” 连收拾碗筷的老妇人也离开后,莉莉安的声音泫然欲泣。 自始至终,学徒们都没有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就连麦和弗莱丽也一样。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 理解,却绝不认同……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莉莉安咬着嘴唇。 ——是我的错。 让她们失望,让大家陷入这种局面,克莉丝也被带走了,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自己又会遭遇什么也不知道,而反抗的力量…… 头被轻轻的敲了一下。 “好了好了,不要满脸这种‘一切都是我的错‘的表情,要来这里,可是我的决定哦。” “可是,我也没有反对……” 啪! “——呜诶?!” 用力的敲打让某个喜欢自怨自艾的小公主委屈的抬起头,在那一瞬间,银狼的少女迅速的的捏住了她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脸颊。软软的脸颊在银狼少女的手中变成了各种形状,直到莉莉安泪眼汪汪的挥舞双手求饶,密托茨黛拉才停止了手指的动作: “不要总把一切的错都背在自己身上,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一个人解决一切呐,除非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凌驾于一切。” “……”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着,密托茨黛拉把莉莉安拉得更近了一点,在比划了一下位置后,把手伸到了背后。 “现在,你也累了吧,好好的休息一下好了,看,特殊的福利哟。” 首先是亚麻布的摩挲声,接着…… 嘭—— 从亚麻衣服的下摆,一条雪白的大尾巴伸了出来。 “好在,虽然这个该死的项圈会压制,禁锢魔力,不过无法阻止兽化呢,来,莉莉安,银狼美少女上好的尾巴哦,每天我都会好好梳洗的哦,来,不用客气。” 自豪的拍拍大大的尾巴,密托茨黛拉抖动的狼耳像是在说“来嘛,来嘛”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密托茨黛拉,就像那只圆滚滚的哈士奇一样可爱。 看莉莉安没有任何反应,开启哈士奇模式的银狼少女干脆一把把小公主拉到了怀里,连同自己的尾巴一起,用不会太紧,又绝对不会让莉莉安轻易挣脱力量抱住。 “现在是好孩子的午睡时间了哦,有什么问题……都等一觉醒来再说吧。” “呜嗯……” 松软的毛皮散发着密托茨黛拉常用的沐浴露的清香,将瞌睡的小虫从疲惫中勾引了出来。 “怎么样,很舒服吧。” “又香,又软和呢。” “嘿嘿……” 密托茨黛拉高兴的抖抖耳朵。 ——真的很软。 银狼的毛皮可是大陆贵族追捧的珍稀品,但是出于银狼强大的个体力量以及高度的社会性,在流通的数量可以说是基本没有。 不过,莉莉安现在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又香又软,舒服得让人想要陷进去的抱枕的事。 【除非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凌驾一切】 说完这句话后,密托茨黛拉马上就补了一句——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莉莉安知道,那绝不是在绕着圈子贬低自己。 密托茨黛拉,仅仅是说出实情而已。 对,实情。 大陆的历史上,不乏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的强者。 悠久时光之前,神话世代,统治大陆的龙族,妖精,魔族,终结神话世代,至今身份成迷的,亡灵天灾的掀起者,神话世代之后,世界之巅上统帅群龙,吞噬大地的终末之龙,龙之勇者,古语魔法帝国的魔法皇帝…… 每一个每一个,都拥有着难以想象的伟力。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存在的力量,可以【凌驾于一切】。 龙族,妖精,魔族,只要正常成长就能轻易达到相当于人类拥有宝具层次的力量的三个种族,在三次湮灭危机后接连人口大减而让出大陆的权杖,又在亡灵天灾的冲击下彻底隐世,直至如今,除了妖精以外,巨龙隐于龙岛,魔族隐于冷港,它们的活跃,只在故事与吟游诗人的歌声中。 ——可是,我的话,《告死灵书》的话—— 真正吞噬大地,塑造了如今大陆北部海岸线的终末巨龙,在肆虐半个大陆后,被伟大的龙之勇者,龙裔杜瓦克因埋葬在世界之喉,可那位塑造了人类第一个统治大陆的大帝国的勇者,也深陷魔神莫拉的陷阱不知所踪。他的伟大血脉在第四次湮灭危机后消逝,连那个帝国,在十三日圣战后也几近支离破碎。 ——真的,可以做到吗? 依靠七十二座浮空城统治大陆的十三位魔法皇帝殒命于人民的起义,刺客的暗杀,同僚的背叛,一个也没能存留。 莉莉安最熟悉的,神眷的妖精,黎明的王女,全盛时期即使不依靠其他人的帮助也能够真正击杀深渊领主的塞希尔,也在圣战结束的前夕死去,灵魂被羊首教徒囚禁折磨了三百年。 ——真的,可以拥有吗? 最接近于【凌驾于一切】的,那场平等的将一切生者埋葬的黑之潮,亡灵天灾,最后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连引发它的人是否存在也依旧争论不休。 ——凌驾于一切的……力量! 所以密托茨黛拉才会说,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任何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凌驾于一切,强者之外会有更强者,看起来无懈可击的力量一定存在破解的关键。 没有无敌。 没有最强。 这就是这片大陆用人类难以理解的漫长时间镌刻的铁则。 但是,不适用于这条铁则的人是存在的。 密托茨黛拉不知道这一点。 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受限于长久以来累积的,【这个世界】的知识与见地,她不知道,除了这个世界以外,还存在有无数的世界。 也不知道,存在着即使是无数的世界也依然屹立于力量的绝对顶点,绝对的强大者。 更不会知道,现在,在她怀抱里因为疲惫而慢慢沉入梦乡的银发王女,就是其中的一员,就是名为莉莉安·阿兰斯的…… 魔王。 ………………………………………………………………………………………………………………………………………………… 这一觉睡得并不太安稳。 死叮在夏天的尾巴上不愿就此退场的不仅仅是难消的暑气,还有恼人的蚊虫。 密托茨黛拉毛绒绒的大尾巴作为安睡的床垫和吸引蚊虫的物体都是一流的,在嗡嗡嗡嗡的振翅声中,莉莉安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几个声音。 “所以……觉得…己…错吗?” “……因为……莉安……想很多。” 一度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在蚊虫的嗡嗡声中产生的幻觉。 在自己的寝宫中绝不会发生这种事,克莉丝会很巧妙的使用魔法,一只虫子都不会放进来。 虽然说,要不是玛丽提及,她也一直没有注意到,在这些平常没有人注意到的小事上那个黑发的魔使如此细致。 “克莉丝……” 呢喃自语。 莉莉安现在,就在本能的寻找着那个令她安心的身影。 如果是平常,耳边一定会传来那句熟悉的,“妾身在这里,莉莉安主人。”……然后…… “啊,莉莉安,醒了吗?” ——诶? 猩红瞳孔猛然睁开。 鲜艳的红色宝石中映照而出的,是有着纯白的长长卷发,头顶上毛绒绒的尖尖狼耳因为怀中女孩的苏醒而兴奋的竖起的…… “密托……” “午安……还是说晚安比较好呢,可爱的睡美人。” 密托茨黛拉用非常悠闲的口气所说出的某个事实让小公主迷惑的眨了眨眼睛。 ——啊! 旋即意识到,那个事实。 昏黄暮色透过泛黄的窗纸,将客厅渲染成温暖的色彩。木桌的纹路融化在夕阳中灿灿发光,人的影子被拉长,在此时、此地,映入从密托茨黛拉怀里坐起来的莉莉安眼中,让小公主发出了“呜呜”的羞愧声音。 “那个,为,为什么不叫我起来啊!密托!” ——她就那么睡过了一整个下午。 有些慌乱的梳理着因酣睡而有些凌乱的白银长发,虽然库杰和莫忒很想继续观赏小公主红着脸的可爱表情,但在三位女性的“微笑”中,还是识趣的背过了脸。 “因为看你睡得很舒服的样子呢,而且,睡到自然醒后,心情也好多了吧,现在,有些话也想让你听听看。” 帮忙梳理好长长的银发,密托茨黛拉重新把目光放回坐在木桌对面。 “那是……” 刚刚清醒过来的头脑,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莉莉安一头雾水的看着麦和弗莱丽将两个男性的头扭回来…… “之前让莉莉安小姐你感到难过了真是非常的抱歉!” ……按到了桌子上。 麦和弗莱丽也低着头,这个,是在道歉吗?而且是,向我道歉? 不知所措是现在的莉莉安最好的写照。 “睡过一觉后,我们有仔细的思考和分析过了,莉莉安小姐的选择,是正确的,那种情况下,要战胜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莉莉安小姐,克莉丝小姐和密托茨黛拉小姐虽然很强,但是在不明原因的魔力迟滞的情况下,又要保护无法战斗的我们又要对付二十个以上的无头骑士,不管怎么说都太勉强了。” 麦抬起头来,略抱歉意的向莉莉安说出她们所想、所思考得出的结论的。 最初,看到莉莉安那么轻易的选择投降,学徒们的确是十分失望。 说是希望破灭也没错。 在他们看来,那就像是自己寄予了希望的她们,【毫不抵抗】一样。 但是,就算只是魔法学徒,他们的思维依然是真正的魔法师。 冷静不是魔法师的美德。 而是绝对要求。 “就算不以击败对手为目标,一味的逃跑,亡灵法师手里也有一个村的人质,我们,不管是谁,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人死在面前还无动于衷,不能打也不能逃的话……选择投降,其实也很正常吧。” 所以,在睡了一觉,把闷气和其他的主观情感都扔到一边后,她们得出了这个结论。 ——战斗没有胜算。 ——逃跑成功率无限接近零。 所以,投降是最好的选择。 就现在来看,投降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如果接下来的两天都能像今天一样轻松的度过,那么,等到密托汪把援军搬来,他们可以做的事也会变多。 ——并不是说他们现在,就真的毫无作为。 哪怕是魔力被禁锢,连魔法都无法使用。 魔法师就是魔法师。 “诶,我,嗯……我不是……那个……” 结果,反倒是莉莉安手足无措 “所以我们,真的很抱歉,在之前,还有午饭的时候让你……” 诚挚的道歉者。 以及手忙脚乱的被道歉者。 对这副充满莫名其妙既视感的画面感觉有趣,同样密托茨黛拉也清楚,以莉莉安的个性这样会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现在重要的可不是这个话题,对过去太在意可不值得称赞。” 所以在银发的少女将求救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她随意而果断的掐断了这个已经没有任何营养的话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做?就这么乖乖的等援军,还是说想办法,把这个给弄下来……” 密托茨黛拉清楚的感觉到,身体里另一半的血液对脖子上的触感无比厌恶。 狼被剥夺了爪牙,戴上了项圈,这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容忍的,比被关进笼子里更加不能容忍,为狼戴上狼所不愿戴上的项圈与枷锁的人,唯有不死不休的仇人! 除此之外,这个银色的项圈上诅咒更加让人难受。如果说,在之前使用魔力迟滞的情况下感觉到的是困难和迟钝的话,现在就是无比的空虚。 好像身体被抽空一样,无论如何集中精力冥想,无论如何咏唱原典和解读,原本充盈的魔力都毫无动静,更不要说魔法了。 “但是,也不能轻举妄动呢,根据村长的说法,要是走到了不该去的地方,这个,真的会爆炸的。” 午饭过后,村长还为他们提供了一些情报。 其中之一就是,靠近村庄某些地方或者想要离开村庄,项圈就会爆炸。 在一瞬间。 老人亲眼目睹了好几次这样的惨状,触目惊心的记忆让他的诉说比起亡灵法师那单纯的警告更加具有沉重的、可怖的实感,能让学徒们和密托茨黛拉意识到,现在她们的处境到底有多么危险。 除了吸血鬼和极少数不死种,就算是恢复力无比恐怖的银狼在失去脑袋后该怎么死还是会怎么死。 更何况,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脖子上的宝石,可以把她们的位置报告给那个亡灵法师,万一这个项圈是可以主动引爆的…… “不能冒这个险啊。” “结论就是,在没有办法拿下项圈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吗?” 意料之中的结论让麦露出苦笑。 “总而言之,先静观其变吧,那个亡灵法师手下既然有这么多无头骑士,那么他就不能做出——至少不能随便做出违背骑士信条的事,否则光是灵魂契约的反噬就够他受的了。” ——这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骑士型亡灵强大,非常强大,但是真正愿意使用,或者说能够驾驭的亡灵法师并不多。 这些死后失去大部分情感与欲望,彻底了无牵挂的骑士们,灵魂深处只剩下荣耀与骑士的信条,灵魂之中与越多的骑士型亡灵联系,就越要按照骑士的准则行事。 也就是大陆上所谓的,只有骑士才能统领骑士。 特别是无头骑士,因为没有头颅,它们的思考能力相对于其他的骑士型亡灵要来的更加薄弱,相应的,对信条的坚守程度也更加夸张,如果那个亡灵法师敢对无头骑士们下达杀死已经成为俘虏的她们的命令,那么头疼的,只会是他自己。 而且是字面意思上的痛不欲生,灵魂上的反噬,可不是开玩笑的。 与死亡骑士交手过的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只要不轻举妄动,至少短时间里性命无忧。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不能轻举妄动,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讨论了一会后,以四比二优势通过的是—— ——去洗澡。 ………………………………………………………………………………………………… 洗澡。 字面意义上的清洁身体的行为。 为什么在深陷敌营之中,用危在旦夕来形容也不为过的情况下要去洗澡,库杰和莫忒表示无法理解。 同样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弗莱丽提出这个提议后,女生们毫不犹豫的的全票通过。 “就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吗?明明不是可以到处乱晃的时候……” “库杰,在女孩面前说这种话是会让你给人的形象大打折扣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很危险的啊。” 莫忒同样觉得难以接受。 ——真的无法理解,女生对于洗澡、对于清洁身体的执着究竟从何而来。 虽然,也不能说是,无法理解吧。 那个狡猾、卑鄙,却又确实很谨慎的亡灵法师,让他们交出了身上所有的东西,可以说彻底解除了他们的武装,让他们即使想要反抗,也力不从心。 【所有的东西】——自然也包括衣物,连弗莱丽的发带也没能幸免。 用可以当做施法素材的材料做成贴身衣物以备不时之需,这只是魔法师手段之中的一种而已。 所以现在包括女生们,全部穿的都是相当陈旧,粗糙的亚麻衣服。 也不知道在他们之前有多少人穿过,总之,那种触感让人非常非常的不舒服,还有着虽然轻微,但确实存在的异味。 衣服上暗红色的斑点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连作为男人的他们都有这种感觉,女孩子们就更不用说了。 特别是她们还婉拒了老妇拿来的贴身衣物——如果那些粗糙的布料真的可以称为【贴身衣物】的话——在一层粗糙厚重的亚麻下,就是她们娇嫩的肌肤。 会想要洗个澡,在精神上弄干净一点的想法,也不是,真的不能理解。 至少莫忒现在也非常想要洗个澡。 可是,这是在敌人的大本营诶,明明随便乱晃的话,一不小心就可能在爆炸中丧命的。 “没关系没关系,老奶奶不是给了我们一张简单的地图吗?上面大致标识出了不能靠近的位置,跟着走就没问题啦。” 在女生们向村长提出想要洗澡这个要求时,老人告诉她们,这个村子里别说浴室,连简陋的浴缸都没有,也没有人会烧热水用来沐浴,洗澡的话,就只有到村中那条溪流里去。 “那样的话,可以带我们去那条溪流吗?村庄中哪里是危险的区域哪里是安全的区域,应该还记得吧。” 密托茨黛拉的要求让老人苦恼的皱起了花白的眉毛,对这个村庄来说,那些再戴着项圈的时候一旦靠近就会在爆炸中死去的区域已经是好几年,乃至十年前的记忆了。 先不说年轻人们,以他那衰弱的记忆实在是记不清,哪里曾经是不可靠近之地了 这时,从外面回来的老妇人,在听完她们的对话后…… “老头子,我们不是还留了一张,标记了不能靠近地方的地图吗?” 之后,在阁楼上翻找出来的,就是现在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手中那张泛黄的羊皮纸。 “万一有了变化怎么办……” “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问题哦。” 莉莉安难得的自信,来源于行走在最前方的自己。 以及自己可以看见“死”的眼睛。 在看见过很多次以后,莉莉安逐渐察觉到了。 自己某些时候所看见的灰色的点,那个,其实并不是点,从灰色伊甸中得到的【告死者】的资料将那种灰色的光斑称之为【死兆星】——即预示死亡的徽记,是【告死者】职阶赋予她的力量。 当灰色的死兆星亮起,就预示着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追寻死兆的星光,将对手引向死亡,保护自己永远不置身于灰色星光之下。 这才是【告死者】的战斗方式。 由于本能上对于【死亡】的抗拒,莉莉安对于【告死者】的力量并没有努力的去锻炼,所以在战斗中,莉莉安很少能看见敌人的【死兆星】,这个力量基本成为了保护自己逃离死境的手段,而且次数也很少。
倒是日常生活之中,偶尔还可以看见【死兆星】的光芒。 比如现在。 “唔……!” 世界,失去了色彩。 莉莉安毫不犹豫的后退两步,拦住密托茨黛拉和身后的学徒。 片刻后,猩红瞳孔所映照的世界,重新变回五彩缤纷。 “这里,不能靠近呢。” 库杰的担心成为了现实。 一行人的前方,昏黄的暮色帷幕下静静伫立的低矮茅草屋,在手中的羊皮纸上,并没有被画上代表危险的圆圈。 但是只要靠近,死亡的星光就会在头顶闪耀。 对莉莉安来说,则是【世界在顷刻间失去色彩】这种更加形象而直观的感受。 “换个方向吧……” “嗯,好的。” 密托茨黛拉是无条件相信。 “莉莉安小姐,你可以感觉到吗?” 学徒们则是半信半疑。 从那间平凡的茅草屋上,他们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连一丝一毫的危机感也没有。 “唔嗯,该怎么说呢……这个项圈的爆炸机制,因该是通过接受某些区域里特殊的魔力波动来触发项圈上刻印的【安拉胡克巴炎爆术】,所以,如果可以感觉到奇怪的魔力波动,那么不要靠近就可以了。” 这些话是密托茨黛拉趁莉莉安睡觉时,研究了项圈后告诉她的。 银狼的少女本身并不擅长炼金术,但是,由于和光辉学院中某位天才炼金术士的关系非常好,耳濡目染之下,鉴定一些简单的炼金道具并不困难。 这与莉莉安在醒来后,用【幽魂主脑】的【深度解析】扫描后得出的结论也一致。 至于魔力波动也不是说谎。 只不过作为最后判断的依据的,依旧是【告死者】的眼罢了。 “这样啊……果然,莉莉安小姐很厉害呢,我们,什么都感觉不到。” “诶?不,我只是……嗯,从那边走吧。” 密托茨黛拉好笑的看着不知道对这发自内心的赞誉做出什么反应,红着脸慌慌张张转移话题的莉莉安,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挚友可爱了。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再稍微长大一点后,会非常受男人的欢迎吧,不是看上她【奥伦法第二王女】的身份,而是为那美貌和干净的灵魂所倾倒。 ——所以,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被困在这里! ——对吧、密托汪。 银狼的少女所看向的方向,离自己最重要的家人的距离,已经连灵魂的互换都做不到。 不过,她相信密托汪。 在约定的时间,只要她们还没能回去,那么,那只圆滚滚的哈士奇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搬来援军。 “只要、再撑两天。” “密托,快一点,马上就要天黑了!” “啊,来了!” 不知不觉,停下脚步了呢。 这可不行,这个村庄里连蜡烛都很少,主要的照明依靠的是自然光和会冒出难闻黑烟的火把。 偏偏,赛贡之阳沉入地平线之后将要到来的今晚,是朔月。 戴安娜之月的光辉最为黯淡的一夜。 如果女孩们不想摸黑沐浴,那么,就要走快一点了。 夕阳,已经西斜。 托这个村庄面积真的很小的福,在又发现两个地图上没能标出的危险区域后,莉莉安她们来到了潺潺流淌的溪流旁。 “那么,分配一下吧,女生们先洗,因为这里连毛巾也没有,也不能使用魔法,虽然气温还比较高,但身体和头发要自然变干还是要花不少时间的,这期间男生就四周放风,防止村民——以及你们自己偷窥!” 小麦色肌肤的少女指着在场唯二的雄性智慧生物的鼻子,就差说出“有多远滚多远了。” “不、那种事不会做的。” 年轻的莫忒试图辩解。 麦和弗莱丽与自己是青梅竹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应该很清楚的才对。 年轻的少年这么想到。 “你敢说你没有想象里面什——么都没有穿的我们的身姿吗?不要以为我没有发现刚刚你的眼睛一直盯着因为凉飕飕的所以走路姿势有些奇怪的莉莉安小姐!” “呜诶——!?” “唔……” “莫忒,差劲!” 麦冷淡的眼神就像一支利剑刺穿了少年那可怜的自尊。 弗莱丽捂住嘴的悲伤动作让他想要辩解“不是这样的。”,可是他又无从反驳。 他的确是想象过。 也的确是盯着因为衣服下真空,不习惯的走着别扭步伐的莉莉安。 因此,躲到密托茨黛拉身后的小公主的悲鸣,给予了他的良心致命一击。 莫忒,击沉。 “那么,请各位小姐,慢慢享受吧。” 怜悯的看向女孩仿佛看垃圾的眼神下灰白化的莫忒,库杰在更多的话从女孩们口中吐出之前,拉着莫忒逃之夭夭,躲到了溪流边一间茅草屋后。 “呐……库杰,我,很差劲吗?” 脸上重新有了色彩的莫忒,喃喃自语。 “以男人的角度来看,你所做的都是普通的事。” 拍拍莫忒的肩膀,库杰叹了口气。 ——还是太年轻了。 “虽然我比你也就大那么几岁,不过,莫忒,现在,我要作为一个人生的长者,传授你一些人生的经验。” “那就是,这种情况下,男人说什么都是错的。只有女人,才有发言权和裁判权。” “限定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是没有人权的,按照她们所说的做,就可以了。” 莫忒的肩膀抖动了一阵后,颓然的气息重新将他掩埋。 库杰闭上了眼睛。 自己也做了同样性质的想象,同样向银发的公主投去对于女性来说十分失礼的视线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 男人嘛,都懂的。 “……虽然知道莫忒也是男人会有那样的想象和举动是没有办法的,但是,果然很差劲。” 扑通一声,背部的肌肤在一阵令人不由得颤抖的清凉过后,触摸到了溪底细碎的沙石。 冰凉的水流将肌肤上沁出的汗液带走的舒爽感,让人精神一振。 “不过,那也是男孩子的正常反应吧,莉莉安小姐,可以原谅莫忒吗?” 粉发女孩的动作没有麦那么豪放,将一刻也不想多穿的衣服扔在溪边的岩石上,小心伸出脚试探着水温后,弗莱丽将身体沉入不到半米深的溪水中。 对原本就在田野里长大的两个女孩来说,这清澈冰凉的溪水,已经是久违了。 身强体壮的密托茨黛拉,也毫不畏惧这黄昏时分,连丝毫阳光的温度都没能保留的溪水,扑通一声跳进了水中。 但对于莉莉安…… “呜……!” 小心的,蜻蜓点水似的伸出白嫩的脚趾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澄澈的冰凉让小公主猛的缩回了腿。 接着,又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入水中,鞠起一捧溪水。猩红的瞳孔用力的瞪着手中慢慢流失的夕阳倒影,小公主慢慢的深呼吸,吸气,吐气,再吸气…… “姆!” 憋住一口气,闭上眼睛,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将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溪水泼向自己白皙无暇的肌肤。 “——姆!姆姆姆姆!” 然后发出让人心疼的声音。 “……莉莉安,你在做什么呢……” “密托……” 眼泪汪汪的看着走到身边的挚友,小公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好、好凉……” “……莫非……莉莉安你没有洗过冷水澡吗?昨天不是还和克莉丝一起掉到【云梦梵】的水池里吗……” “那个时候,克莉丝也在……” “啊……” 密托茨黛拉明白了。 那个无比宠溺主人的黑发少女,怎么可能让莉莉安掉到冰冷的水池里呢? 而且那个时候才从温泉里出来,身上的温度比较高,那一瞬间,大概莉莉安自己都没有太意识到吧…… 事实上,因为之前的几次战斗,连密托茨黛拉自己都忘记了。 如同美丽娇嫩的夜蔷薇的,可怜又可爱的莉莉安,和自己是不同的。 密托茨黛拉·弗恩纳德·瓦里克是自由自在的,平原与森林中驰骋的狼。 而莉莉安·阿兰斯,则是金碧辉煌的温室中,最娇艳的夜蔷薇。 那种只敢在温柔的月光下绽放,小小的,纯洁的白色蔷薇,需要园丁千般呵护的,连刺都软软的脆弱花朵,怎么受得了冰凉的溪水呢? 平常浇灌她的,可是无论何时都恰到好处的温暖水滴啊。 虽然一个暑假后重逢的她看上去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虚弱,可是要适应冰凉的溪水,还不够,如果之前连游泳和凉水澡都很少的话,就更是如此。 “真是的,莉莉安你太孱弱了啦……” “对、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多游游泳,身体很快就会强壮起来哦,不过现在……” 在莉莉安的悲鸣中,密托茨黛拉坏笑着将两只小脚拉到了水里。 “教教你洗凉水澡的正确方式吧。首先,从四肢的末端开始,慢慢适应水温……来,深呼吸,深呼吸,没关系的,很快就可以适应的,来……” “密、密托,你的眼神好可怕呀……咿呀——!!” “不要怕不要怕,接着,慢慢的让身体接触水……麦、弗莱丽,可以帮忙吗?” “乐意效劳。” “嗯,好的哟。” “不、不要啊——咿呀——!!!” 整个村庄,都可以清楚的听见莉莉安那可爱的悲鸣。 “……库杰。” “……什么?” “这里是、天堂吗?” “啊啊,这里是地……狱把鼻血擦一擦吧……” “……” 溪流中的打闹,并没有维持太久。 成为新生的魔王后,身体的适应能力也大幅提升,把身体浸泡在溪水中的莉莉安,咕噜咕噜的吐着气泡作为对自己做出“难以饶恕”暴行的三人无声的抗议着。 虽然这小小的抗议在密托茨黛拉一个附带了满分笑脸的拥抱下,就立刻消失了。 “密托茨黛拉小姐,莉莉安小姐,你们的关系,真好呢。” “因为是重要的朋友啊。” “嗯,是重要的朋友……而且,麦和弗莱丽、为什么你们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 被银狼少女抱在怀里的小公主,歪了歪头。 麦和弗莱丽,从刚刚开始就满脸的幸福。 甚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诶?啊……这个嘛……” “嗯……这个呢……因为,和莉莉安殿下一起洗澡了,还帮您梳洗头发……吧。” “诶?” 莉莉安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行为会让两个女孩这么高兴。 ——而且,为什么突然用敬语了? “那个,就是说,我们是莉莉安殿下,您的歌迷……” “啊……” “莉莉安殿下您的歌,真的,真的非常的好听呢,从第一次听到您的唱的《月光曲》就一直非常喜欢,您所有的歌我都有听哦,《水边的妖精》,《天鹅湖》,《春之歌》……啊,我最喜欢的是《致克莉丝》……啊,这么说,克莉丝小姐,难道……” “诶……啊……我,我,那个……” “我也是我也是,我是被麦推荐后才听到了您的歌的哦,虽然这些歌都很不错,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首东国风的《彼岸花》呢!” “谢、谢谢,那个……” 莉莉安不由得向密托茨黛拉投去求救的目光。 不擅长面对赞誉与夸奖,也不擅长面对自己的歌迷,在奥伦法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歌迷围住会露出很有趣的可爱反应。 本人对此颇为自卑,殊不知那种小动物一样的反应也是她受欢迎的一点。 就这么一直看下去也很不错,不过…… “在一边偷听淑女们洗澡时的交谈,可不是绅士所为啊。” 银狼少女的目光,冰冷的扫过。 这句话让麦和弗莱丽猛的钻进了水里。 “怎、怎么了,密托茨黛拉小姐?” “难道是,库杰和莫忒……” 密托茨黛拉摇了摇头,她所看向的,是溪流的另一边。 在树木与灌木中,在即将坠下的夕阳所难以照亮的阴影一角。 “不用躲了,出来吧,就算能躲起身体,亡灵的臭味,也是瞒不过我的。” 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鼻子,密托茨黛拉从溪流中捡起几块鹅卵石。 咻——! 毫不犹豫的掷出。 哐当! 金属与岩石的碰撞声,也惊动了在茅草屋后待机的库杰和莫忒,就在他们露脸之前,第二、第三块投掷的鹅卵石让他们在茅草屋后停下了脚步。 但脚步声并未止息。 沉重的脚步,缓慢而坚定。 一步、两步。 金属陷入泥地的声音,变成金属与沙石碰撞,摩擦。 意识到那代表什么的麦和弗莱丽本能的后退,莉莉安却站了起,将他们挡在身后。 脚步声停止了。 站在溪流旁的无头骑士,与木屋里的不同,在它身上的是轻骑兵特有的骑甲,腰间也没有剑,取而代之的,是后背上一架连弦都没有的十字弩。 “对于在诸位沐浴中闯入这件事,十分抱歉。” 骑士单手扣在右胸,向密托茨黛拉和莉莉安深深的弯下了腰。 “但是,我、我们索伦第十六骑士队,请求你们的帮助,拥有骑士印记的两位小姐。” 几乎直角的弯着腰,左手扣右胸。 莉莉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十三日圣战之前的年代,大陆最盛行的骑士礼仪。 与现在已经被简化了很多,仅仅作为交流中的礼貌动作的骑士礼不同,这是真真正正的,属于骑士的礼节。 不是骑士者不得使用。 违背骑士信条者不得使用。 以滑稽,嘲弄的方式玷污者,以剑与矛对之。 这个姿势,仿佛将自己的头颅送到对方剑下的姿势,在身着铠甲时极其难以维持的姿势,代表的是【道歉】。 以及【恳求】。 “拥有【大地】与【凛冬】之印记的少女啊,我们请求你们,帮助我们挣脱这邪恶魔法师的控制!” 抱着必死觉悟的【道歉】。 不答应绝不抬头的【恳求】。 “我们,恳求你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