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鸟丝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只要认真干一件事情的时候，很少会被周围的事情打扰。就像是现在，不大的摊位前，密密麻麻的或蹲或站的围了十几个人。所有人都很沉默，也都很认真的看着。大家都在看着一件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铜质酒壶是怎么被一锤一锤敲出来的。

    时间并不短，一把十五公分高的酒壶配上两个酒杯，鸟丝足足用了接近三个小时才敲完。而周围的看客们，或站或蹲，甚至有两三个人实在蹲不住，直接坐在了石板铺就的路面上。

    “小伙子，你这是失传已久的冷锻工艺吧？”一位满头白发，盘腿坐在地板上的老人问道。

    鸟丝看了看老者，发现并不认识对方，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这条街上的住户，估计是来买东西的顾客。鸟丝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老者的问题。

    “冷锻，十八锤锻法，祖传手艺。”

    “好，好，好，果然是失传的手艺，这把壶怎么卖？我买了。”老者一听完鸟丝的回答，顿时兴奋的从地上一蹬腿，站了起来。对于一个坐了一两个小时的人来说，能迅速的站起来不腿麻，不头晕。普通的年轻人都做不到，但是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却做到了。

    顿时，鸟丝的眼神就变了，虽然从老者身体里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但是鸟丝出于动物的本能还是在后颈上炸起了一篷汗毛。

    说实话老者的问价让鸟丝有些犹豫，他真不知卖多少好，敲打这套酒壶，用了二两多不到三两熟铜。加上火料的成本，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块钱，不过这半天多的功夫，总得值个二三十块钱吧？记得以前爷爷敲个大铜盆除去成本，也就要二三十块钱的手工费。他觉得往狠里要，就加价三十吧，于是伸出一巴掌。

    老者看了看壶，又看了看鸟丝，一咬牙，“五百就五百，不过我想问一问，你能来料加工么？我出材料，你帮忙打造一套酒具。”

    经过了早晨的事情，鸟丝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忍住了没发作。好家伙，我就想报个五十的，人家给来个五百。这跟鬼市的时候差不多了，无非就是交易对象反了过来，价格的差异也反了过来。

    略微一犹豫，鸟丝从旁边拿起一块鹿皮，捡起几个绿豆大小的下脚料，叮叮当当的半分钟不到，就打出了几颗铜钉。将鹿皮随意的一折，铜钉往里一卯，一个巴掌大的皮兜就成型了，随便拽过来一根皮绳，往里一穿，将酒壶和两个酒杯往里一塞，六颗铜钉正好组成一个规则的形状，将酒壶和两个铜杯分隔开，虽然是软皮兜，但是却互不相撞，拿起了将兜口一收，左右摇摆两下。酒壶和酒杯竟然没发出一点声响。

    鸟丝又抬头看了看老者腰上绑着的皮带，摸出一个铜戒指，随手又是一阵敲打，一分钟不到，变成了一个铜质的挂钩，将皮绳往挂钩上一栓。一个可以随身携带，还能挂在腰上的皮兜就成型了。配上纯手工打造的酒壶，再装上二两美酒，别提有多滋润了。

    将酒壶拿在手里，慢慢的把酒壶上的铜盖子拿下来，给老者解释道。“您老回家别急着用壶装酒，先用开水煮一下壶。锤锻的时候难免有铜粉铜屑。开水煮个十分八分的就能用了。一壶二两灌到壶口处盖盖子也不会漾出来，酒壶无阴阳，壶盖里有乾坤，灌上酒以后，顺着扣盖上盖子，转半圈，壶口就不会漏酒，再转小半圈，壶盖上会有个小气口，这样才能将酒倒出来，酒杯能装一钱酒，出酒不会太快，倒满一杯要两息的功夫。再转壶盖，就能密封上，倒转回来才能开盖。”

    “今天第一笔买卖，皮兜算送的。”说着将装着酒壶的皮兜往老者面前一递。

    老者开心的直接咧开嘴哈哈大笑，痛快的掏出五张大红票，在旁边众人的羡慕之中，将皮兜挂在了腰上。

    鸟丝看着老者喜欢的样子，心里也是很高兴。费了半天功夫，如果打造出来的东西别人不屑一顾，那才悲剧呢。

    看着老者那高兴的样子，旁边的一个胖子反应特别快，将鸟丝第一个打造出的铜瓶迅速拿在了手。“小伙子，这个瓶子怎么卖啊？”

    鸟丝没有傻乎乎的出价，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出多少？”

    胖子还算比较精明，刚才他一直在察言观色，看见老者报价的时候，鸟丝那惊喜外交犹豫的眼神，顿时知道，老者报价报高了。这个瓶子看起比那个酒壶用料要少，做工也没酒壶那么复杂，应该便宜不少才对。于是他报了个二百的价格出来。

    鸟丝顿时不乐意了，刚才一个酒壶卖了五百，这一个瓶子比那酒壶还难打造，竟然给我出价比酒壶还低，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再说了，有了五百的进项，他也不急着卖这个瓶子了。于是一伸手，想从胖子手中要回瓶子。

    胖子顿时不干了，抱着瓶子不撒手。“哎，价钱好说，你开个价呗。”

    其实鸟丝并不想将瓶子卖给这个胖子，因为这个胖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瓶子是干嘛用的。如果是个普通的收藏者，只会以为这是个普通的观赏瓶。但是鸟丝他们家传下的手艺，可没有只用于观赏，没实用价值的东西。就在鸟丝还在为难开价多少的时候，旁边一位围观的老者开口给鸟丝解围了。

    “小子，你连这个东西是干啥用的都不知道，就开价买，有意思么？瓶子让给老爷子我吧。”老者是最早一批看鸟丝打造东西的人，不能久站的他早就坐了下来，看样子老者比较有准备，随身带着一个小巧的马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

    鸟丝看了看老者，发现这个老人家很有意思，鹤发童颜来形容他真是一点都不为过。一身灰白色的干部衫，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十有八九是个退休的老干部。

    老者上手之后，仔细的观摩了半天，甚至用手指头伸进瓶子之中仔细的摸索了一遍。“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丹瓶吧？”

    “哦？”鸟丝很意外，因为这瓶子确实叫丹瓶，是古代炼丹师用了盛装炼制好的丹药的。而这只丹瓶的大小也很有讲究，他所打造的这个是比较普通也比较正统的标准丹瓶。

    看着鸟丝很意外，老者隐约之间竟然升起一丝莫名的自豪感。于是继续解释起了，丹瓶的来历。“老夫我是原文物局的，以前参与过老山汉墓的开发工作，以及其他很多古墓的开发工作。这种瓶子，在一些大墓之中并不算罕见，但是大都没什么光泽。里面盛放的东西也基本都已经腐化了。但是曾经在一个汉墓中出土过一个跟你这瓶子一模一样的东西，里面竟然放着几粒丹药。最令人惊奇的是这种瓶子里竟然还有三颗完整的丹药。虽然经过检测这三种丹药中含有大量的有毒成分。但是能将有机物的丹药保存千年不腐，这种技术就已经超过了我们现有的技术。不知道小友能否给我解个惑？”

    这话听的鸟丝有些不知所谓，为啥要给你解惑？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啊。你想白得好处？这可不行，爷们上学都花钱了，你想知道真相不花钱怎么行。“恩，这确实是丹瓶，不过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能让丹药千年不腐，那你就得付钱。我也不多收您老的。如果您想知道，先花八百买这瓶子，本来这瓶子我想卖一千六的。另外，如果想知道为什么，那你还需要付两万块钱。”

    一听要八百，老者倒是没什么意外，冷锻技术本来就十分的冷门，这种手工制作的工艺品，卖几千块也属于正常，别说，这么个小瓶子，如果看的话还真能算是工艺品。但是一听要掏两万块才能知道丹瓶的信息，他一下子就感觉这个小伙子太不好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哎，小伙子，你要知道你贡献出这知识，是要上交给国家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要的。再说了如果信息合理的话，国家会给奖励的。”

    鸟丝歪了歪头，想了一下“国家给的奖励有两万块么？有的话我就捐，没有的话，我不知道。”国家，国家的概念或许应该很神圣，但是鸟丝却对这个概念嗤之以鼻，或许他也算一个年轻的愤青，或许他这个九零后没有那么爱国，也或许这几年的思想政治课算是白上了。

    但是过早就接触过社会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个事情，人不能没钱，没钱就会被人欺，没钱就会被人压，没钱没人看得起你，没钱就没有一切，对于一个还没满十六岁的孩子来说，这或许有些极端，但是仅仅给爷爷下葬，就将爷爷几乎所有的积蓄都花的一干二净。两万块，爷爷所有的家底就那么多，父母亲更穷，一个是面临破产的工厂下岗工人，一个是面临解散的文工团团员。两个人的工资早就一年多没发过了，给挣出来的，一家三口的生活费，就靠母亲偶尔能接到的商业演出来补贴，父亲偶尔能接到些安装焊接的活，但是他那火爆的脾气，以及烟酒不离口的习惯，让雇佣他干活的人都很头疼。本来就穷的家庭再摊上一个烟酒大户，生活更加的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