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纪未了的情缘(1)
去石头村回来的第二天,我妈一早起来便将客厅前日的日历撕掉了,翻到10月3日,一年一度农历的传统中秋节到了。 我知道母亲是数着天数过日子的,虽然没有天文学家视若珍宝的哈勃望远镜,但是如侄儿晓晓要做的功课一般,撕日历与她而言,是一件早课,每日都不落下。我不清楚她每天早上起来撕下日历时会想什么,但我清楚那肯定会是一件简单但却复杂的工作——复杂到她必须每日平静地不断重复下去,要不然,落下一天,对于她来说,都像是生命中缺少了一件重要的仪式。 一个人去重复做一件事,这件事似乎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但是,想想一开始那般纠缠情愫,到后来不得不视若无物当成一种仪式,何尝不是一种复杂的进程。用编程的话来说,这个动作,包含了无数种可能性,而我们只看到了其中的外在现象,——清脆的撕掉了,或者叹了一口气撕掉了,再或者欣喜的撕掉了,念叨今天的日子是个好日子。 而我妈是这样的,——当爸去世之后,她独自静默地完成着这项仪式——再也没有人问她“昨天日历翻了没,今天多少号了”这样的问题,因为除了我爸之外,我和大姐改革对此并不关心,何况我们看日历的方式变了,习惯用兜里的手机来观看,方便不说,而且不用老是惦记,再说我和大姐改革大多时候也并不在家,偶尔回来就是休假为主,日历在我们的时间观念里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我从卧室路过客厅去洗浴间上厕所,见母亲翻了日历,望着簇新的日历纸轻轻说了一声,“今天原来中秋了”,足足的发愣了几秒,像是硬要想起什么事情来似的。我顿时心中百般难受,我知道她此刻心中定然又想起父亲、工富,还有那些逝去的时光。 我目视着母亲孤单的背影,不便打扰她,想起少年时读朱自清关于父亲的那篇散文《背影》,还零零落落地记得一些段落,而其中关于父母之爱,情感总是一致的,尤其是那个描写父亲的句子“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这么多年还能清晰记得。一想到蹒跚两字,眼角立马有些湿润起来。 既然是八月十五,我在头天晚上便打好算盘,待起床后便想到街上去买月饼,以备晚上一家人赏月,——好久都没有能回家和家人团圆了,何况今年一家人都在,还有夜阑珊这么一个红城来的宾客。于是,我快步走进浴室,伸手指抹了一下眼角,打开喷头捧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揉了揉眼睛,对着沐浴镜子确认没有任何痕迹可以看出我眼里的情绪后,便走到二层露天过道上,依着栏杆,放眼四望。 只见清平乡四围青山绿水,万里无云,金黄的梯田连绵不尽,乡邻正戴着编织草帽伏着身子像往日一般忙着收稻谷,微风吹过,从山麓到近前,发着金子般光泽的稻浪一阵又一阵翻涌而来,蔚为壮观。 我望着望着,不免心旷神怡,真想就这样看下去,不用每日去面对那密密麻麻的代码。可是,理性发出嘲笑,一旦失去了工作,这些景色也成了摆设而已,哪有闲情逸致观看。我手掌轻轻拍了拍扶手,转身走进了卧室。 不曾想到,睡在一楼客房的阑珊起来洗簌之后,受不了美景的诱惑,穿着一袭背带裤戴着黄色的鸭舌帽走到二楼的露天阳台上,拿着佳能相机不停的拍远景。或许是想要跟我说什么,还沿着走廊到我窗沿下轻敲玻璃窗三下,小声翼翼地问我“学成哥,起来没有?” 我当时正在换衣,一时兴起,为了逗一逗她,从卧室侧门转过客厅大门蹑着脚悄悄走出去站在她背后,并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假装问道,“人家还在休息呢,你起那么早干嘛!?” 没想到她修长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背带裤里的白色T恤也晃动开来,像似看惊悚片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吓着似的花容失色,然后转过头来看到是我,面庞紧张的神色方才褪去,不免用左手对着嘴呵气,连着拍了几下胸脯,“学成哥,你这神出鬼没的魔头,从哪出来的呀!故意吓我啊!以为鬼片啊,魂都出窍了!看打!”
遂假装面目狰狞对着我张牙舞爪一阵拳打脚踢,密密麻麻地雨点却不近身。我微笑着握住她悬在半空的右手腕,问她,“你神神秘秘敲我窗户干嘛,有事找我?” “没事啊,看你起来没有而已啦。若是起来了,方便的话帮我照几张相。”看着她那副刚被惊吓心神未定甚为渴望的文艺范表情,我的心泛起涟漪。再想到一连两日,都忙于母亲的寿宴和家事,并没有悉心照顾到她;而她却是给家里帮了不少忙,心里不免愧疚。 “照相是吧,我也正想照,今天难得光线那么好,另外还没有雾,拍出的效果应该非常美,待会吃完早餐咱们出去转转。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有的是时间,——对了,咱们也可以开车爬到人参峰上去拍。你看怎么样?” 阑珊听到我说要出去走走,还要爬人参峰,娥眉立马舒展开来。不过又迟疑了一下“你家事处理完了?”我摊开双手,作了一个不必担心的手势,接口道,“今天中秋没事,明天我们打算去一趟红城人民医院,带我妈去检查一下,看是不是有点幻听。” “是应该去的啦——那我明天也跟着你们回红城吧。” “不要那么快吧,明天你就在家里,村梅会带你去玩。我们去检查一下就回来。”我以为这样的安排甚为妥当,不料阑珊却说道,“不用麻烦村梅姐啦,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红城啦。今天就敞开玩。” 我一听她话里尽是想离去的意思,心里却闪过一丝失落,——这失落却不知从何而来;一边劝留她又似乎尽是安慰自己急道,“你就待清平乡吧,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这段时间没事吗,多待几天,我还车的时候再一起回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