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迟来的告白(8)
“什么叫创伤记忆联展?” “就是一个人由于遭受心灵创伤,她不仅会记住那些造成他创伤的经历,还会记住与此相关的一切痛苦经历,而且印象特别深刻。这就是围绕一点不断加强,形成联展固化记忆!” “所以她能够非常清晰地记住家族里面发生的这方面的事情?” “差不多,就像她后面还能够清楚记得你外公的太祖公之后发生的各种事!” “还有什么事?” “说你外公的太祖公由于太平军受到中外严厉打击,最后落得身上到处都是伤残,然后一次发生巷战后,才满脸都是血地半夜从当时的北平城逃了出来,后来却是不知在哪里死掉了——据说,这死人的消息还是跟他一起去的人给你外公家捎来的信。” “对呀,我以前听过我妈说过一点。但像你这样说一遍我未必记得,我妈就是能记得住这些!” “这就是你妈的特异之处,你外公家的事她如数家珍!” “是吧,她还说到我外公家什么事?” “就你外公的太祖公出事之后,你外公的祖父当时还年纪小,但是也遭了殃,——朝廷派人来清匪。幸好县里有亲戚得到提前通知,捎信让他早早躲进人参峰去,终于没有被抓走。还有啊,你妈还说,你外公也带过你舅舅躲进人参峰过。也就是说,你家还有一个舅舅什么的?” “有啊,我舅舅躲进深山的事我也听了一些。”于是将母亲寿宴那晚讲的话大致地重述了一遍。 “是吧,那不知道你哥和你爸去世的事,你有没有听说过?”贵红从服务员手上递给我一杯金色芒果冰饮料。<> “她没怎么说!她对这个怎么说了?”我异常关切地看着贵红的眼神。 “我今早也特意设置了追溯创伤场景环节,使得你妈不太情愿地谈了你大哥的死和你父亲的去世。她强调最多的就是一命不同钱,以及求告无门的各种经历,让人听着非常心酸。”贵红说着,眼里看着我的神色。 “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跟我提过这个。”我见贵红若无其事地说着我哥的事情,似乎对于我哥的死因毫不知情。 “你作为儿子,你知不知道她有一段时间听见风声就害怕,——以为是你哥死得惨,找不到家回来,特意让风来告诉她?” “没有啊,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以往在乡村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始终对大哥工富的事缄默不语。 “她是既想你哥回来,又怕他回来。”贵红呷了一口饮料说道。 “为什么呀?——为什么害怕呀?”我盯着她的明眸问道,感到贵红谈话的口气十足诡异。 “你妈总感觉有一个人在初一和十五那两天来敲门,但你妈叫他却不见答应,唯有听见嘟嘟的叩门声。你妈这样说的时候,神情非常紧张。”贵红说到这里,我一想到半夜那种场景,也是毛骨悚然——但我却是不认为会真有鬼来敲门,而是想到是否有人恶作剧。 “这怎么可能,不会有哪个恶作剧的人来敲门的吧?”我一脸惊异地说道。 “不知道,你妈一口咬定认为是你哥工富的鬼魂来敲门,因此也就十足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她那么害怕!” “这世界哪有什么鬼魂呀!”我不免想到石头村的那个叫高山富的男孩——鬼魂到底存不存在暂且不说,他那些让人讶异的记忆不知从何而来。<> “我知道没有啊,但是你们家那边却未必信。所以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为了防止万一,我还是说了好。”贵红说到这里,又呷了一口饮料——从湖面反射而来的粼光映照她脸上,像是给正在出镜的明星打光一般,面庞十足的明媚多姿。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伯母不小心说出了一些懊悔的话,——说她以前和一个来上山下乡的学生哥谈过恋爱,还独自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贵红举着晶莹剔透的饮料杯极为体贴地说了出来,一边双眸锐利地看着我的反应。 “这事我最近才知道一点,但是她从来没对我们说过——我就奇了怪了。”我摇了摇头,感到十足的茫然不解。
“从她角度来说,这是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 “对呀,因为她后来又与你爸结了婚,这个孩子便成了你大哥——”贵红说到这里,故意加重语气,以为我会像看电影那帮遇到情节大转折会大叫一声。谁知我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变化,反而使得她感到十足的讶异——足足看了我约五六秒钟,方才将目光移开——似乎知道我并不算笨,已经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工富。 “即使为了我们好,——这说和不说有多大区别呢?”我两手一摊,对于父母关于大哥身世的隐瞒实在感到有些不快。 “当然有啊,也就是你大哥和你是同母异父,要是说出来,这就很容易出现你们兄弟感情不和的问题——不仅是你怎么看你哥的问题,还有就是你哥怎么看你和你爸的问题。”贵红将饮料杯放在身旁的茶几上,躺在沙滩椅上伸了个慵懒的懒腰。 “好吧,那对于我哥去世,她是怎么想的?”我一边问贵红,一边举起沙滩椅旁的百花果玫瑰奶昔饮料啜饮了一口。<> “我正要说呢!伯母懊悔地说,要是她以前跟着那学生哥去城里,或者后面带着他们的孩子去找他亲生父亲,也就不至于让你哥落到这步田地了——看来,你妈内心确实觉得亏待你哥了。” 我听到这,头脑一阵眩晕——想来母亲在当初,不是没有想过她的未来,——只是岁月无情催人老,很多事都不遂人意,到如今只好将一切都埋在心底。 贵红见我用手遮住半边脸颊独自沉思,便摘下墨镜,伸手迎着风,似乎像是解脱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招呼一位穿着白热裤的服务员过来,两人亲切的耳语了一番。只见那服务员快步走进别墅屋里,之后,屋外安放在热带雨林植物间的扩音器中,流淌出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钢琴名曲的旋律。 一时之间,让这沉重的对话也似乎随着这轻音乐的节奏变得稍微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