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迟来的告白（29）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母亲按照贵红的建议，护士刚上班，我便去做了例行检查。检查很顺利，结果出来，没有任何状况。我于是到门诊收费处办理了出院手续——那个女孩又特意看了我几眼，然后告诉我，“这个可以报销！”。那天姐夫来红城出差，正好和大姐改革开车一同来接我们。

    母亲出院，并无大碍，也了了我一桩心愿；办理完出院手术，已经十点半了。我电话预定了红城富贵人大酒店一桌雅间，预备中午十二点开席。这是想在母亲离开红城前好好吃顿大餐，并同时宴请阑珊和贵红，感谢她们这几天来帮了我的大忙。

    阑珊收藏馆那边一办完事，便开着那辆甲壳虫来医院，没想到我那么快就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而且看见改革姐和姐夫也开车来了，于是急的捶了我几下后背，“农哥，要是我过来迟点，你不会马上就这样偷偷走了吧”。捶完之后，挽着母亲和大姐改革的手冲我说，“我现在决定要抛弃你了。改革姐，伯母，上我车，我们出去转转！上车，小心头”。然后挽着母亲的手让她坐进驾驶室，回头又拉着改革姐的手坐了进去。

    我连忙告诉她已经预订了午餐酒店；而姐夫见状，只好向大姐挥手，开车先行去开会。

    然后阑珊站在驾驶车门旁，转身伸出右手朝我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大帅哥，这叫惩罚，待会电话联系！”便钻进车子启动甲壳虫拖着一股油烟出了大院，留下眼睁睁的我呆在原地不知该干嘛。

    我不免想到了在医务室诊疗咨询的贵红，但又不便去她的办公室。只好站在院子旁的棕榈树下，抬头望了望这到处都是铁门铁锁的医院，心中百感交集——白色的墙壁，钢管的铁门，呼啸的嘶喊，疯狂的举动，青葱的冬青树，明晃晃的阳光，都似乎带着声响在我耳边呼啸。

    我想起初进医院，站在六楼的瞬间，那一种比死亡还窒息的气息，让人头皮发麻。现在自己不用再呆在这鬼地方了——心理有一种自由的释放，说不出的痛快。但是对于作为医生的贵红呢，一个出生权贵家庭、如花似玉的姑娘却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跟一群不健全的人打交道，她身上透着一股我未曾理解的东西——似乎也有一种未曾健全的部分。而这部分又是什么呢？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贵红，今天是一天班吗？”

    “不是，下午休息。你办理好出院了？”

    “对呀，全办好了！”

    “那中午我们吃个便饭吧，要不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

    “正有此意啊——”

    “你和伯母来这几天，我都没好好请你吃一顿。我是地主，这顿我请啊——我马上订地方！”贵红打断我的话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订好了，富贵人酒店。你是十一点半下班，我待会接你，咱们十二点开席。”

    “你这太不够哥们了，先斩后奏？”贵红惊讶地说。

    “没事，——就因为咱们是哥们，谁请都一样。”

    “那好吧，待会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开车过去。我今天开车来了！”

    “是吧，那好，待会见。”我挂了电话。

    我开着路虎卫士下了坡，一心不知道该去哪。

    这座城市曾经给我留下很多不可磨灭的记忆。但是，在有一次即将离去时，真要拿出来，又觉得太过煽情。我不是一个煽情的人，所以我往往不愿去回忆那些过往的事情，更愿意将精力投入到我所喜欢的兴趣或工作中去。

    车子便随意地在城里的街巷转来转去。不小心便到了城东新区，看见好几处耸入云霄的钢铁架子都挂着大条幅，什么“力争质量第一，确保安全到位！”，“创建桂西科技新园，打造华夏神品一绝”等等，似乎读来总是铿锵有力、血脉赍张，就像纤夫口里的号子一样，响彻整个河岸。

    我无意于这些，但看到城东新区的变化确实很大，——原先荒凉的山野也被推平了，变成了横来纵去装饰一新商住两用的居民区。只见几条四车道的街道贯穿其中，新栽的绿化树葱葱郁郁。街道旁已经布满了各种商店和服务中心，学校和健身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当时，几个大妈正在跳广场舞，不时还对起了山歌，只见情意绵绵：

    情哥把妹当蜂糖，

    我把情郎当姜汤，

    姜汤放在蜂糖内，

    又是甜来又是香。

    我一边听着这缠绵的山歌曲调，再望着着这广场上气氛有些诙谐的大妈的舞姿，怎么也没法想象她们竟然能够将新潮和传统这么怪异地结合在一块，不免有点想笑出声来；一边也为红城可喜的发展感到欣喜。心中暗自感叹，若这样发展下去，很多出外读书的学子也都愿意回来发展，毕竟这些地方也有用武之地，条件不比在外面工作差。

    我就这样开着车子正在街头瞎转的时候，接到阑珊的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东城新区这边”。

    “那你赶紧到我的收藏馆，我在那等你。准备过去吃饭了！”

    我开车到了她的收藏馆之后，只见母亲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穿着时髦的裙装服饰，还做了盘头卷发头发，正坐在大厅的贵宾席上。这样子比原先年轻了近十岁，尽管只是头发和衣服稍加修饰了一下，再加上婵娟送的玉镯首饰，便显得一副贵妇人的气势。我看着她时，她不好意思的红脸笑道，“阑珊刚才带我去做的。”

    阑珊对我眨了眨眼开心地笑说，“伯母天生就是美人胚子，你看稍加打扮，就精神得很。”大姐也意味双关地笑了起来。“我好几次要给她收拾，她都不乐意，现下阑珊一来，什么事妈都同意了。”我笑着说这样挺好啊；转而心下想，才这么几天，妇人团看来都被阑珊收买了，这女人结盟也太快了。

    这时，收藏馆的馆员拿出一个中国风包装的典雅盒子递给阑珊，“今天中午咱们既然是去富贵人大酒店吃饭，少说也得喝点好酒。咱这收藏馆里八十多年的桂香糯米木瓜酒也派上用场了。”阑珊从盒子里取出两只青釉色的陶瓷瓶，每只容量估摸有一斤大小。只见那瓶子雕花精细，做工精良，极为漂亮，一看瓶子就是艺术品，招人喜欢。

    母亲一看，立马觉得很昂贵，连忙说，“阑珊，不要那么破费，咱们开开心心地吃顿饭就好！把这酒收起来吧！你们还开车呢！”

    “伯母，这桂香糯米木瓜酒属于养身酒，专门养心美颜的。度数不高，难得咱们开心，今天让大家尝尝！”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滑动按钮接了起来——是贵红电话，说道：“已经下班了，正准备往富贵人大酒店去，你们到了没？”

    “我们就在酒店附近，等你过来！”

    阑珊见我接电话，便让馆员开门扶着母亲上了她的甲壳虫，拉着改革姐也坐了进去；几人有说有笑的越发亲昵起来。我打完电话，阑珊从车里伸出头笑着跟我说，“农哥，你开车跟着我后面，就几分钟车程，不至于迷路吧？”

    “不一定，我怕智商余额不足，你给我补点。”阑珊不禁大笑，“我不理你了，你自己跟来。”

    我们一前一后地开车行去，没几分钟便到了。富贵人大酒店坐落红河边，主楼气派非凡，两座巨大威猛的石狮守候在门口，几个彪形大汉分别站在两旁。台阶上几个迎宾礼仪小姐身上挂着“欢迎光临”的礼带满脸堆欢地来来回回招待来宾，极尽殷勤。

    这时是中午用餐高峰，来来往往的食客络绎不绝。不过由于停车位足够充裕，来的车辆停车倒是方便——不像BJ吃个饭停个车就要等上半个小时，好不费劲。

    我们把车刚停好，贵红便到了；她开了一辆红色奔驰，车子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停在路虎卫士旁的空车位上。

    她下车之后，我便领着她进了酒店，一位在大厅门口接待的司仪迎上来露出标准的笑脸询问，“请问两位是夫妻还是情侣？今天酒店有惊喜！”

    我一听，立即有些发窘，但贵红倒是不动声色的大方笑道：“情侣！”，然后问道，“有什么惊喜啊？”那司仪见我神色有异，立即知道看错了人，不过带着歉疚地口气和笑容解释说“如果是情侣的话，会赠送一瓶红城红高档红酒和一束价值999元的玫瑰花。”

    “那就送啊，不过我不是她女友，——他女友已经在大厅里面了！”贵红笑吟吟地冲司仪笑道，司仪不免羞红了脸，赶紧笑着说抱歉，引着我们朝大厅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