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贵妃岭之行的由来
很久之后,我才缓了过来,只好叹着气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和衣服,弄好这一切才在门框上面弹了一弹。 姬行义果然与我有默契,很快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少爷,你……” 我竭力压抑着胸口上隐隐传来的疼痛,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一摆手,“我没事,刘二呢,不是说有事要找我们帮忙,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对我的话姬行义显然不信。他前前后后打量了我一下,见我确实没有大问题的时候才总算吁出一口气。纵使这样,他还意犹未尽地向旁边仄了几步,帮我抚平了我衣服上的皱痕,“他先下楼了,说是去准备车带我们去目的地,少爷,我们不如马上就下去吧?” 我仍立定了没动,眉头却皱了起来,“老义,这事儿——瞧这刘二锤子说得如此严重,您觉得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尸蟡的事到底该怎么去处理?” 一提到尸蟡姬行义脸上马上就乌云密布了,满眼尽是担忧,“还能怎么办,只能去先走一走看一看,了解情况之后才能见招拆招……” 我闭上双目,用右手费劲地着脑袋,“难道他那一件龙蹻双蟡琮有古怪?” 姬行义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最后才缓缓地说,“‘蹻’本来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灵物,神通广大用途甚多,故老相传得之者就可以纵横天下,比如〈诗经大雅〉就说过,‘我龙受之,蹻蹻王之造’。而‘蟡’这玩意儿表面上籍籍无名,好象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在上古却非常厉害,这件‘琮’居然用‘蹻’和‘蟡’两种灵物来装饰,其主人的身份和地位显然非同一般,据我猜想……” 我顿时激动了起来,马上就打断了他,“你觉得它来自哪里?” 姬行义仍然还在思索,很久之后才一字一顿地说,“贵—妃—岭!” “贵妃岭?”我的脸骤然一下子就变得惨白,刹那间爷爷和叔祖的事慢慢浮上脑海,“我爷爷八十一年前就去过那里,难道?” 见我反应这么快,姬行义眼里露出了赞赏的表情,“对,一切都来自贵妃岭,来自八十一年前的那次凶险绝伦的川中之行,其实——不仅你爷爷去过那里,彭大胡子去过,甚至连货郎刘和我们姬家的三位长辈不告而别沓无音信也都是因为这个!” 我更加震惊了,“难道这不起眼的刘二就是货郎刘的孙子?” “也有可能是曾孙,人家姓刘的可不象我们姬家,每一代都这么晚才结婚……”姬行义看向窗外,语气变得更加悠长而绵远,“三姬的后人是你和我,货郎刘的后人是刘二,那湘西彭家还会不会出现,如果出现,他们将以什么身份登场?” 我还是有一点不相信,就略带疑惑地问,“连彭家都也会出现?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过来?” 姬行义只得回过头了,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此刻他脸上的忧色更浓了,嘴角甚至还哆嗦着,“会的,所谓一而二,二而三,刘二既然来了,他们彭家也跑不了的……而且,我记得咱们曾祖父姬若信在离开美国时曾经说过一句话,‘贵妃之岭,三家相聚,九九之约,重阳之会’!” “九九之约,重阳之会……”我不断地重复着他所说的这一句箴言,每重复一次就觉得别有一翻意味,最后似是想到了一些什么,眼前一亮就说,“对了,今儿离三家前往贵妃岭盗墓的那一年刚好九九八十一年,果然很巧哇!” “这都是天意!”姬行义的目光闪闪烁烁,在办公室里那幽暗的灯光下,整个脸庞显得明灭不定,“九的意思就是很多,它在我国古代是一个至阳的虚数,例如九阴九阳九幽九泉九重天九九归一什么的,既然老天爷安排刘二在九九八十一年之后才来美国,就足够说明这一切,唉,一切都是命!” 我立刻表示反对,“老义,你不是最反对天意宿命什么的吗?” 姬行义尴尬地笑了笑,“少爷,从现在开始我们得做些什么了。如果什么都不干,你的命运将和这刘二一样,整个人有一天就会突然消失……唉,当年咱们的曾祖父、祖父和你父亲就是这样黯然离开的,这东西,一旦沾上就难以摆脱,简直就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甚至连死了之后也……” 我骤然想起父亲、祖父和曾祖父怆惶离家时的凄凉和无奈,直到此刻全都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八十一年前的那一场盗墓,因为那次贵妃岭之行,他们才不得不抛妻离子远赴国内。据我猜测,他们一定是沾惹上了什么,为了不拖累家人,才不得不离开。 只不过他们不想牵连别人,并不代表那东东就会放过我们全家。作为沪上姬家的后代,我从一生下来的那天就开始与这东东结缘。最初,它出现在我的脚踝上,只有淡淡的一小点,那时我母亲还以为仅仅是一颗黑痣,毫不在意。到我七八岁的时候才慢慢上移,爬上了我的膝盖处,约莫有铜钱大小,最后它从大腿、会阴处沿溯而上,终于变得有碗口般长了。 “蟡者,一头而两身,其形若蛇,其长八尺”,如果它真的有一天长成八尺长,而且还有一个头两个身子岂不是要骇死人?那我岂不是要变成妖怪? 想到这里我心中烦闷之极,干脆把整个脑袋伏进掌心里面,“这尸蟡难道就真的象大家所传的那样,是我们盗门最大的克星,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对付它?” 似乎在安慰我一样,姬行义又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会有的……自古以来只要尸蟡出现,整个盗门就危机重重,但是危机危机,就是说既有危险又有机会!” 这话虽然说得尽管豪迈,可我仍然还是一头雾水,“那我的机会到底在哪里?”
姬行义继续给我打着气,“机会就是我们自己身上,你知道什么是盗吗,‘盗’和‘道’在发音上是一致的,其实在远古它们本来就是一家,都来源于一种神秘诡异的原始巫术,而且,甚至可以说巫史祝道儒都与死亡有关,你想想看,巫用咒语和术法沟联鬼神穷通生死,史以古为鉴记录死人之事,道力求摆脱寻找通达彼岸之方,而儒就更可笑了,儒者柔也,最早是指为人们办理丧事的礼生——所谓的礼最初也就是丧礼。” 直到这里,我才被姬行义从压抑的情绪中带出来,就饶有兴趣地抬起了头,“那我们盗门的盗呢?” 姬行义颇为自豪地说,“从某个意义上讲,盗即是道,而且所谓的‘盗’最初仅指盗墓,这一行在上古时期地位非常崇高,只有那出身于至尊至贵的人才能有幸参加。” 我立即在表示反对,“盗墓者不是下九门吗,地位怎么可能这么崇高?” 姬行义纠正着我说,“那是汉朝以后才发生的事……之前盗门与道家阴阳家并列,可是相当重要的。” 对这一切我都无法理解,只得陷入了沉默。 见我还有一丝不信,姬行义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进行解释,“不如我们先谈内宗吧——象我们盗门内宗,自古以来足衣丰食养尊处优,从无后顾之忧,可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盗墓?” 这个问题我也在纳闷,就补充了一句,“对呀,善水堂很早就生意遍布世界各地,按道理讲也不缺坟墓里面那一点浮财,哼,又脏又臭的,我实在想不通当年爷爷为什么还要去贵妃岭!” “他这是为了求道——”姬行义终于笑出声来,他说,“因为盗墓就是问道,墓是生者的忌地,死者的归宿,里面蕴含着生命的本质死亡的真谛,我们沪上姬家一代又代一往无前前赴后继也就是为了探索生命的本质,弄清楚生命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最后归向何处。” 我一脸肃然,说实话,我可从没想过盗墓还能与什么使命和责任感扯上什么关系,“研究死亡就能了解生命吗?” 姬行义称是,“那当然,我们姬家自古以来有一句家训,叫作‘不知死,焉知生’,与腐儒们的教条正好相反……而且,死者生之所倚,生者死之所伏,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本来就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 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已经走到楼下了,一出大门,外面就传来了刘二的声音,他在招呼我们上车,“健少,义爷,请上车!” 我们的兴致被一扫而光,只得依言地登上车子。哪知当我刚刚系上安全带之时,姬行义突然暴喝了一声,随即猛地把刘二给拽了过来,“有危险!” 只听“砰”的一声,一发子弹射在车身上,顿时火光闪耀,整个车子里面充斥着某种淡淡的火药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