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夜深了,窗外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到微风吹起窗帘发出的沙沙细响声,似乎可以听见壁橱上闹钟里秒针滴嗒嘀嗒的轻响声。 淑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去了客厅。经过客厅的时候下意识地朝女儿睡的房间望了望,紧紧关着的门里静悄悄的。 她应该睡着了吧! 淑雯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明天就是8月31日,开学报名的日子,以现在的情形让女儿复读一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且不论他与郑华“离婚”未遂,对女儿而言已够成伤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冒出一个肖薇,还言辞凿凿地告诉女儿那个叫肖强的男人还活着?使得她与女儿的误会又深了一点。 如今想来,她真是后悔莫及。若是知道女儿会意气用事,当初她就该排除万难,在高考期间,陪着女儿。 只是,说来真不凑巧,那时公司在业务上出了一个重大纰漏,若是不及处处理,对公司的前程将带来是毁灭性的伤害。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其实她更怕突然的出现会惊扰了女儿的生活,影响她的情绪,影响她“高考”的正常发挥。毕竟她在女儿的生命里“缺席”了这么多年! 她只想着女儿高考过后,公司也能顺利渡过难关,如果发展顺利,接下来她便会准备公司上市的一切相关事宜。那时,她就与女儿相认,让她从此能快乐地生活。她甚至想过,为了洗刷当年父母为自己蒙受的奇天耻辱,她决定以个人名义为家乡小镇投资建立一所“希望小学”和一所“老年人活动中心”。 如今,一切看来,不过像个天大的笑话罢了…… 并未熟睡的郑华不经意的一个翻身,手无意识的伸出去,落了空,下意识地睁开眼才发现妻子不在,一个翻转起身,蹑手蹑脚来到门边,透过门缝,便见妻子独自一个人绻缩在客厅沙发的角落里黯然神伤...…… 郑华眉头紧蹙,知道她心中烦闷,本想安慰一下,可是想了想,事关女儿学业与前程,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又何尝不希望幽寒可以重拾梦想。 郑华轻叹一口气,折回身去躺下。 隔间的卫浴室里,传来细微地轻响声,淑雯头也不抬,不以为然,只以为是李婶或是郑华夜起如侧。 谁料,二十分钟后又隐隐听闻细细碎碎的轻响声,淑雯惊疑,起身去看,打开门的瞬间,便见李婶在设定洗衣机上的烘干模式,听到开门声着实吓了一大跳,她轻拍着胸脯,待气息稍稍平复,才缓缓道,:“夫人……您怎么……还没睡?” 淑雯并不言语,目光静静地落在洗衣机的滚筒上,此时已启动烘干模式,衣服正在上下翻滚。她头一转,便见另一旁的衣物架上仍放着她与丈夫洗浴时换下的衣物,心中明了,眼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也褪去,她静静的,似乎在沉思什么。 “夫人……”李婶看着夫人,欲言又止。 “没事,你继续!”淑雯语气轻哑低沉,眼神迷离,像是有雾气要蒸腾而上。 李婶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与紧张,并不言语,只是点头。 “罢了,不怪你!想必明天她一定有事急着离开,早些准备也是好的。”淑雯语气轻淡,转身出了浴室。 这天夜里振华睡得并不安稳,几次醒来,透过门缝往外看,都见妻子仍绻在沙发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十分不忍。 迷迷糊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有余,见客厅里妻子靠着沙发终于睡着了,欲将她抱进房间,谁料,才刚触碰她的身子,淑雯却反射性的醒了,她惶恐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郑华,才知道自己梦魇了。 “回房休息一下吧!”郑华看着一脸疲倦的妻子终究还是劝嘱道。 “不了……”淑雯望向女儿睡的客房,布满血丝的眼神忧郁而无神,像秋日落光了枝叶的树叉光秃黯淡而无光:“你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睡不着。你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这其中有你不知情的地方。”郑华看着淑雯一脸憔悴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便在她身边坐下来,“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大学期间,你和肖强谈感情时遭遇了父亲的强烈反对与阻挠。后来你直硬与肖翔在一起并发生了关系,原打算娶你的他一去不复返,从此便杳无音信。如果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他应该背弃你的,就算如你所说他家人若是强烈反对,他至少也该说与你听?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那么以你对你父亲的了解,他会不会私下里找过肖翔?” 淑雯目光聚焦,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这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或是是肖翔正好摊上了別的不得已的事?” “什么不得已的事?” “这个不好说,后来你倍受煎熬惶恐之至便去找他,却遇上他家在办丧仪,他meimei发疯似说他被你害死了。但你却没见着他的遗体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根本就没死,有可能是诈尸……可是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如果他真的死了,又是如何死的?由于后来他一直没有出现过,所以你才以为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其实细细想来,其中的疑点真的很多。” “是的,疑点太多!可是当初我根本没法去查证。随着肚子一天天显怀,父亲恨不将我逐出家门。若不是母亲心软,女儿都可能死于腹中。” “不过,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怨恨于他!作为你的父亲,我可以理解他,他一个知识分子接受的都是传统思想。在当时遇上这档子事也确实有点难以接受,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件事毁了你的大好前程!”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只不过,当年我和我的母亲统一言辞,编织下肖强为了救下我们母女两人,与歹徒博斗而丧失性命的谎言一则是为了安慰女儿,若肖翔走了,二则可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更是为了让女儿对他的父亲心存感激与尊崇。我并没有想去隐瞒什么……或是刻意欺骗……” “这些事我自然相信,可问题是这些事如何说与婷婷听。”郑华懊恼,这次离婚未遂,恐怕婷婷更恨他了。 “是呀!而现在有人口口声声称肖翔还活着,而这人竟是他的亲meimei肖薇,要知道,当年一口咬定肖翔死了的人亦是他这个meimei!” 何其戏剧,何其讽刺!换谁都会无法接受。 郑华低头沉思,良久道:“要不我们登个报,来个寻人启示吧!只要找到他,所有的误会都能解开。” “恐有不妥,何况我们以什么身份呢?”幽寒略一思考,又幽幽道:“况且一登报,闹得众人皆知,对你我也′不利。对婷婷而言,也未见得是件好事,她周边的朋友同学若是知道了,恐怕真会用有色眼睛看她。而且这事再见光,若是被我父亲知道了,恐怕又要伤他老人家的心了。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病,比我更甚。我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要知道,我已经十多年没踏进老家的大门了……”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郑华歉意满满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无奈,他眉头皱了皱,沉思片刻,又道“要不,这事就暗里进行,你看如何?” “那一定要找可以信得过的人!”淑雯叮嘱道。 “那是自然!只是这样可能时效上没法保证。” 这一次淑雯没有接话,她抬头望向女儿睡的房间,布满血丝的眼里是无尽的哀愁。 与此不同的是,这一夜不知为何,幽寒意外的睡了一个好觉,也许是因为证实了父亲还活着的缘故,觉得人生还有期望可盼……即便不知道他在哪……至少有个念想在那……不像对母亲,虽触目可及,有的却只剩下连自己都感到悲凉的恨意。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已亮了,幽寒暗惊,忙去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六点过两分,幽寒匆匆穿好衣服,推开门,径直向洗浴间走去,以至于母亲在沙发上躺着也没发现。直到幽寒接过李婶整理好的衣物,放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转身离开的时候,李婶才惊道:“小姐,你去哪?” 李婶的声音自然惊醒了睡意薄浅的淑雯,她霍地睁开眼,条件反射似的弹坐起来,看着婷婷转身要走的样子,急道,“婷婷你去哪?” “……”幽寒站定,却未吱声。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昨天学校给我来电话了。”幽寒住院的时候,为了解病情,淑雯曾去女儿的学校了解情况,在学校,她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这倒稀奇!”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再复读一年!千万不要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呀!”淑雯看着女儿,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这样,今天我陪你去报名,好不好?” “不好意思,在同学眼中,我是没妈的孩子,你若去了,我该如何解释才好。” “婷婷!!!” “够了!!!不要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幽寒喝道, 转身欲走,想到那张卡出自母亲名下,又道了一句“如果还有奇迹发生,这次我能阻止冬梅的离开,我想我会考虑重新复读一年。” “什么意思?”淑雯自然不解,但冬梅是女儿最好的朋友,情同手足,这她是知道的,现在听女儿提起,心中不免有些许不安,疾疾道,“阻止她离开,她为什么离开?” “为什么?…”幽寒低呤,嘶哑的声音透着冰冷寒凉的气息,幽寒眼神空洞,嘴角却勾起一抺淡淡的如风似轻薄的笑意,她闭了闭眼,没有解释支言片语,径直走出了大门。
打的,直奔长途车站,购票,上车,到达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有余。 乘坐最后一趟班车来到盖洋小镇,踏着乡间小路辗转来到冬梅家,已经是五点过一刻,脑海里思虑着该有的场景:沈伯父静静坐在轮椅前,仰着头,望着屋内女儿获得的贴满墙的奖状,一副柔肠百结,黯然神伤的样子,而沈奶奶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轻轻的擦拭眼泪,念叨着冬梅的种种好,同时为她不得已的离开而长嘘短叹。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却让幽寒不明所以,门上拴了锁,显然,郑伯父与老奶奶都不在家。 冬梅的电话昨天就打不通了,显然她昨天就跟那个叫柳丽丽的女人离开了,那么沈伯父与奶奶会去哪儿呢?沈伯父出行靠轮椅,奶奶的眼睛又不好使,按理说他们不该走远呀?幽寒朝来时的小路望了望,可是路上空荡荡的,并未见到一个人影。 兴许真有什么事离开了呢?幽寒朝四下望了望,见墙角有张破旧的小板凳,不免皱了皱眉,搬出来,吹掉了表层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小板凳“吱嗄”一声轻响,似有倾塌之势,吓得幽寒赶紧缩回了屁服。 站起身,只觉心中的郁闷越发浓郁。幽寒掏出手机,抱着侥幸的心理再一次拨打了冬梅的电话,可是仍然无法接通。 幽寒隐隐觉得不妙,沿着来时的小路来到最近的一户邻居家。 这户人家的经济水平似乎还可以,住的是一幢两层楼的砖房,装修很是到位,楼顶盖的是红瓦,墙壁粉了白,窗户是铝合金的推拉窗,二楼走廊的阳台款式也新颖,台面上还摆着两盆盆栽,一盆是绿箩,一盆是仙人球。 此时的大门是敞开的,显然屋里有人。 幽寒站在大门外,却有些踌躇。时间已经是18:00,天色似乎暗了些许,看着远处陆续从田地里务农回来的人们,幽寒咬咬牙,轻轻地叩响了大门。 从里屋走出一位看着年龄大概在40岁左右的大姐,见是陌生人先是一愣,眼珠子转了两下,像是在极力思索,但不知为何,很快她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像见了故人一般,缓缓道:“你好呀!” 幽寒凝眉,眼前的大姐竟是如此眼熟,但一时又想不出在哪见过,但知自己的来访定然有些冒昧,便低声道:“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大姐摇摇头,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思虑什么。眼前的这个人,她自然是认识的,那日,她站在英子身后,和村里所有人一样误以为这个女孩是柳丽丽与另一个男人生养的孩子。 “您怎么啦?”望着有些走神的大姐,幽寒小心冀翼道。 “你找我有事?”大姐回神,脸色有些许的黯然,想起昨日沈兄离开时的嘱托,心中不甚苍茫。 “前两日,柳丽丽的突然出现,这事在小镇传得是沸沸扬扬,想必您一定也知道!我想问问,我的同学沈冬梅是不是被那个女人带走了?”说这话的时候,幽寒的语气里明显带着顫抖与不安,不管怎么样,这毕竟属于别人的家事。这要问,自然显得唐突,若是遇上不明事理的,铁定会认为她是多管闲事。 大姐苍茫的神色随即褪去,眼神中多了一丝哀伤,她无奈地望着幽寒,点了点,这才又深深地叹出口气,缓缓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那您知道沈伯父和沈奶奶去哪了么?” 像是一语中的,大姐眉心一拧,眼中水波暗涌,像受了天大的刺激,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明明已经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但是一旦被人提及,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心头疼痛,她不明白,心地如此纯良的一家人,为何偏要遭受如此多的劫难呢? 幽寒暗惊,只觉大姐表现有些反常,她眼中晶莹湿润,像是蕴含着波涛般汹涌的情绪。不应该呀!然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不安之中,幽寒只觉得额头都在冒冷汗。 似乎是感受到幽寒的紧张与不安,大姐的声音如深渊之潭水,浑浊而低沉:“他们走了!” “走……走……了?!什么……意……意思?!”幽寒惊疑,只以为自己听岔了,口齿瞬间失控,简短的一句话硬是费了好大劲才吐完。 “你等一下。”大姐也不解释,说完,转身进了屋。 幽寒的心更加忐忑了。 两分钟后,大姐拿着一封信走出来,信封上‘幽寒亲启,四个字格外清晰分明,她将信交到出来幽寒手中,再开口,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而哽咽,她努力控制要哭的冲动,缓缓道,:“这是沈兄让我交给你的,我想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谁料,话刚说完,一滴泪滚落而下,正好落地信纸上,濡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