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痛不欲生
随着那股辛辣的血腥味顷刻便从喉咙间蔓延至口腔,程金枝身体猛然一个抽搐,为了不让踏雪寻梅发现,慌忙用手去挡,嘴角终是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也就在这时,她的手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左半张脸上那稍已结痂,却凹凸不平的伤疤。 虽只单单用指尖感受,就足以让程金枝意识到,这一大片伤痕对她姣好的容颜来说,是一种怎样毁灭性的破坏? 翻涌的泪水也从眼眸中夺眶而出,顺着两颊流下来,与唇边的血渍混杂在一起。 她咬紧牙关,奋力地闭上双眼,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只觉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深切的钻心之痛,让她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也就在这一刻,程金枝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就在午夜之前,她还受尽屈辱与折磨,多次在生死间徘徊,最后甚至险些命丧火海。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得救还家,她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福大命大。 却不曾想到,紧随而来等到她的,却是这样令人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噩耗。 程金枝一再地逼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腹中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 若是没有她,高珩也不会被太子威逼胁迫,不会连同整个燕王府都身陷险境。 更不用为她的伤痛而伤痛,为她的自责而自责,成为一个时时有软肋可触的人。 就如同踏雪刚才所说的那样,只有孑然一身,无所顾忌,才能一往无前。 正因为从来不曾拥有,所以才永远都不会害怕失去。 如果自己不曾出现在高珩的生命中,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是个罪人。 其实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程金枝一直都觉得,老天待她不薄。 即使幼年丧母,在毫无温暖的程家受尽冷漠与白眼,最后还被张氏和程素锦无情骗婚。 但是她嫁入了燕王府,嫁给了这世上她所认为的,最优秀,也是为她真正所爱的男人。 身边还有顾寒清一直以来无言的默默守候,有高勋吵吵闹闹,却付诸真心的时时关切。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或许正是因为遇到高珩,遇到这些人,已经花光了她此生的运气。 所以之后的路,才会走得这般艰辛。 “程金枝,你就是个扫把星,谁要是把你娶回家,就一定逃不过家破人亡的命运!” 耳边响起了张氏那尖酸刻薄的骂声。 程金枝将捂着脸颊的手缓慢地拿开,另一只手依旧覆在自己已经没有生命的小腹上,怔怔地流着眼泪。 此时此刻,她根本无颜面对高珩。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还能为高珩做些什么。 或许早在当初因为官银旧案一事被元熹公主所威胁时,她就应该忍痛割爱,悄然离去了吧? 正想着,那股被程金枝强行压制的的血腥味倒流进喉间窜入口鼻,使得本就意识低靡的她没能及时忍住,从喉咙间溢出了一声干涩的咳嗽声。 而这一声咳嗽,也立时惊动了守在房中的踏雪寻梅。 二人在紧张地对视一眼后,急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向了程金枝的床榻。 心里也不由担心,自己刚才那些口遮拦的话,已经不慎流入了她的耳中。 无论这位主子平时有多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可现在照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和心境,却是一点也受不得打击的。 感觉到有脚步声的靠近,程金枝心中骤然一紧,匆忙胡乱地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抹去嘴边的血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平和而沉寂。 即使这种假象背后,是无尽痛苦积聚之下的的巨大隐忍,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而程金枝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她不想让踏雪寻梅看到自己如今这般狼狈之态而心生内疚,亦是不想让所有关心她的人感到担忧。 尤其是高珩。 虽然她知道,她根本连自己都欺骗和安慰不了,又如何能在别人面前这般无力地伪装呢? “王妃,您...您醒啦?”
踏雪在床榻前站定,下意识地抿了抿嘴,随即面露担忧之色,抬手掀开了帘帐。 在看到程金枝双眸微张,神情平和而疲倦地看着颤动着眼睫,像是刚刚才从昏迷中醒来时,她悬着胸口的石头才随之落地。 与此同时,眼中立时爆发出一了中欣喜的光芒,竟险些要喜极而泣。 “王妃,您终于醒了,太好了!” 寻梅见状也是一副万分喜悦之态,手忙脚乱之间,急忙又跑到门外对着外头的小厮大声喊道。 “王妃醒了,快派人去宫里通知殿下!对了,还有贺太医,也快去把他找来!快去啊!” “王妃,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啊?” 踏雪满脸关切地凑到程金枝面前嘘寒问暖,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激动。 “殿下从昨夜就一直在这儿陪着您,连背上的烫伤也只是让贺太医粗略上了药,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只因午时陛下突然派人急召,这才入宫面圣,如今就快日暮西沉,想必已经在赶回王府的路了。” “殿下…殿下他受伤了?” 程金枝眸光流转,用着极其虚弱的声音从喉间问出一句,刻意将另一只占满血渍的手藏在棉被底下,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哦,没事没事,我们殿下当初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什么样的伤没受过,这点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踏雪生怕程金枝心中记挂高珩的伤势,从而影响她的身体,急忙连连摆了摆手。 继而满目欣慰地笑意晏晏道:“王妃您刚刚醒来,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此次能死里逃生,往后一定有享不完的福气呢。” 程金枝闻言即便心中苦涩难当,嘴角还是泛起了一丝感激的笑容。 她舔了舔那干裂苍白,还沾染着些许血渍的嘴唇,继而将目光徐徐移向了窗外乌云压境的天色。 在收起笑容凝视良久之后,眼中仿佛如同死寂一般,不透半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