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坐立难安
正和宫内,赵皇后浑身僵硬地坐在铺着玉簟的扶椅上,一双芊芊玉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连指关节处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她将目光拧成一道厉芒,惊恐不安地停驻在某处,容色很是凝重。 细看之下,就连整个人都在轻轻地颤抖着。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高墙林立,戒备森严的皇宫禁地,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无孔不入的谣言之风。 这场关于太子身世的谣言,在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令人乍舌的宫中秘闻,可于赵皇后而言,却无异于是一道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原以为这个尘封多年,她竭力守护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却不曾料到在一个她毫无预料的时机里,就这样措手不及地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按照如今太子仍旧留在骊山,尚未重获周帝信任的形势,眼下又突然遭遇这场咄咄逼人的谣言风波,不仅是雪上加霜的负累,更会演变成一场性命垂危的灾难。 因为赵皇后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空**来风的谣言,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陛下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见早晨派出去的宦官常乐已经回来复命,赵皇后脸色骤然一收,立刻从扶椅上站起了身子。 “回娘娘,奴才派人去瞧过好几回了,陛下今天下了早朝之后,就照常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这会儿正是晌午,应该已经歇下了,除此之外,还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常乐字句认真地回答着,略显狡黠的眉宇间却若有似无地浮动着一抹沉重的神采,显然也和自己的主子一样,在为此事而感到忧虑。 “这越是没有动静,本宫就越是觉得心神不宁。” 听完常乐这番话,赵皇后却没有感到身心有片刻的松弛,相反脸上不安之色更甚,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捂着胸口,重新在扶椅上坐了下来。 “本宫和陛下多年的夫妻,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又何曾真正全心全意地相信过一个人?现在年纪大了,更是谁都不信了。” 她说着低垂眼眸叹了口气,目光凝滞间,殷红的唇角却逐渐上扬,勾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 赵皇后之所以有如此深重的顾虑,并非只是杞人忧天。 这场谣言在京城闹得这样轰轰烈烈,街知巷闻,连宫内都已经风声入耳。 虽说此事事关皇家荣辱和一个帝王的颜面和千古名声,属于一个不可随意踩踏的禁区。 很多大臣为了不淌这趟浑水而选择在周帝面前避而不谈,故作不知是无可厚非之事。 可周帝在外头的眼线密布,就算文武百官不敢随意提及,他也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 这时候,越是风平浪静,无声无息,就越是让赵皇后胆战心惊,唯恐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奏。 见赵皇后脸色愈发难看,常乐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嘴,只能佯装轻松地好言相劝道。 “娘娘您就放心吧,陛下平时最痛恨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造谣生事者,何况此事还事关咱们当朝的储君,这明眼人一听就是无稽之谈。更何况陛下是个开明睿智的君主,想来不仅不会对此当真,一定还会对造谣者施以重惩。” “你错了,正因为此事事关太子,陛下疑心深重,一旦闻悉,就不会轻易罢休。” 赵皇后用极轻的嗓音冷哼了一声,微抬眼帘,唇边始终挂着那抹自嘲的笑意。 “本宫太了解咱们这个陛下了。在他心里,即便是这样的“无稽之谈”,也必然是事出有因,不会只是空**来风。毕竟敢将当朝太子卷入其中,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胆子。” 她说到此处故作停顿,转而迎上常乐强颜欢笑的眸子瞳孔一收,赫然压低了音量。 “再说,别人以为这是谣言,你跟本宫还不知道吗?” 常乐闻言眸光一颤,以为赵皇后在怀疑是他将此事透露给了他人,匆忙苦着脸伏首跪倒在地,眼中已是一片慌乱和惧意。 “娘娘明鉴,奴才对娘娘赤胆忠心,就算是粉身碎骨,碎尸万段,也绝不会出卖娘娘半分!” “你这是做什么?你打小就跟着本宫,你对本宫的忠心,本宫当然知道。”
看着伏在脚边的常乐,赵皇后低头瞟了他一眼,抬手轻揉眉心,言辞间更是充满了一种疲惫的无力感。 “只是这场谣言摆明就是冲着本宫和太子来的,到底该如何应付,本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说到这个造谣者,娘娘心里应该已经有些眉目了吧?” “你难道猜不到吗?” 赵皇后对着常乐眸光一凛,那双细长凌厉的凤目之中凶光乍现,突然愤恨地咬紧了牙关。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否则当年,本宫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将景嫔那个贱人千刀万剐。否则,也不会惹出今日这般难以收拾的祸端。” 赵皇后的言下之意,自然已经认定这个在背后造谣生事之人,就是高珩。 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已经过世的景嫔之外,剩余的就只有一心想要同她一同扶持太子的南楚,和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心腹。 如果不是程金枝当时被困在九幽台时从装疯的景嫔口中得知此事,再透露给高珩,她想不到还有第二种怎样的可能。 只是,赵皇后原以为九幽台一事已经过去多时,既然高珩那边一直都没有任何行动,想必确实是自己忧虑过多,也就没有再继续追究。 却不曾料到,偏偏在太子离京之时,掀起了这场她最为恐惧,也最是难以应付的惊涛骇浪。 “这个高珩,还真是沉得住气。” 赵皇后冷冷一笑,将指甲用力嵌进了花梨木制的扶手上,眼中的凶光开始转变成一股浓烈的杀气。 “还有那个程金枝,本宫听说她还是福大命大地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想来,本宫当初真不应该大发慈悲只让人放一条蛇,应该多放几条咬得她遍体鳞伤,好好给景嫔陪葬才是。” 赵皇后怨气深重,情绪激动地说着,然而话音刚落,却骤然听闻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镇定自若的男声。 “还请皇后娘娘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