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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五节 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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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阳。

    湍急的诃水。

    偌尔曼与河中漂浮的杂物一起时起时浮,拼尽全力,艰难地爬上了岸。他冒着被陷进的危险,深一脚浅一脚地闯出了沼泽地。

    望着群山。他感到恐怖和孤独。他一边走,一边想:“纪蒲泰在哪里,林森是否能逃出魔掌?”他艰难地移着步子。“我得回客栈找人,搭救他俩,决不能把事情耽误了。”

    他来到水边,先喝了几口,又洗去脸上的泥土,尔后重登征途。沿着密林的边缘,刚走进一片开阔地,猛地刹住了脚步。

    前方。一只母熊栏住了去路。

    偌尔曼惊骇地摸了一下手枪。心想,如果不惊动它,也许能溜之大吉。他沉着地挪动双脚,慢慢后退,准备逃跑。谁知,他刚转身迈出一步,一只公熊从山林里迎面扑来。

    偌尔曼处在腹背受敌,两面加击之中。他本能地拔出手枪:“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了。”他企图用大喊大叫,挥动双手,吓退公熊。

    公熊并不理睬,张着大嘴,喷着口水,朝他冲来。而那只母熊却静卧观望,呲露着牙齿,并不上前。

    偌尔曼心里一慌,本能地扣动了板机:“砰”的一声,子弹打偏了。他又连发几枪,虽有两弹射中,可那公熊毫不理会,冲上前,猛挥一掌,他手中的枪便飞了出去。他惊得连连后退。

    咆哮的公熊,杨着头,吼叫着,眼看着就要扑着偌尔曼。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中突然窜出一条猎狗,狂吠着箭似地扑上熊背,死死地咬着熊的耳朵不放。公熊嗷叫着,就地一滚,想甩掉猎狗。这一招非但没奏效,耳朵反而被撕掉了。狂怒的公熊回头朝猎狗狠击一掌。猎狗机警地闪开,躲过一击,又毫不示弱地冲了上去。

    嘶咬声,吼叫声,扑打声震荡山林。

    公熊拼力死战,猎狗灵活出击,窜上去,咬着公熊的喉管不松口。

    暴怒的公熊对着猎狗的头,一掌下去,爪子便撕掉它一快头皮。猎狗疼得嗷嗷直叫,双爪乱挖熊胸。熊将它按在地上,用爪子摁住,撕咬它的背部,而猎狗则咬着熊脖不放,血站到底。

    吓迷的偌尔曼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拔出刀子,跳上熊背。然而,熊毫不理会,只顾蹂躏猎狗。偌尔曼怒不可遏,用尽全力,狠狠地将刀子捅进熊的脖子,攥紧刀把,使劲一豁。

    “噗”烫手的血喷了出来。公熊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猛一摆头,匕首脱手飞出,刺在树上。紧接着,它对猎狗狠击一掌,猎狗抛出丈余远,还口中咬着一块撕下的熊rourou,呜咽着在地上挣扎。偌尔曼也被甩在地上,爬不起来。公熊回过身来,如泰山压顶般地朝偌尔曼扑去。偌尔曼就地一滚,躲过公熊的捕捉,但却挨了一掌,昏晕在地。公熊从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咆哮声,沉重地身躯压在偌尔曼身上,喘着粗气,喷出腥沫,用屁股狠蹂他的脊背。他本能地挥臂蹬脚挣扎,竭力保护自己,企图逃脱。像针刺般的疼痛从他的臀部传到脊椎骨,整个身子几乎麻木了。蹂了一阵,公熊张着大嘴,对准偌尔曼的脖子,弯下身去。

    “砰”随着一声枪响,那公熊嘴里喷出一股鲜血,几颗牙齿被抢弹击落到草地上,它疼得嚎叫几声,晃着嘴上一块来回摆动的rou皮,脱离偌尔曼,张着残缺不齐牙齿的血嘴,狂怒地刨着地,而后又朝偌尔曼扑去。

    “躲开”千钧一发时刻,一个如从天降的猎人,一声断喝,将偌尔曼猛地一掀,偌尔曼翻了几个滚,躲开一劫。

    扑空的公熊恼怒之极,回身对付猎人,眼看就要扑上来了,机警的猎人就势往旁边一蹲,躲过了公熊的冲撞。几乎与此同时,他把一把锋利的猎刀刺进了公熊的心窝。那块劲,那准劲,那狠劲,把偌尔曼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护手挡住,甚至连他的手臂也会带进去。一股随刀而出的血溅了猎人一身。他全然不顾,转身持刀,警惕地环顾四周,提放着可能再度出现的险情。

    那遭到致命一刺的公熊,伤口血流如注,挣扎着摇晃着身子,像小山似地倒翻在地,发出沉重的声响,再也爬不起来了。

    那只卧着的母熊,此时正偷偷地朝他俩袭来。

    猎人毫无惧色。“砰”的一声,枪响了。母熊的右眼被击中。他提着冒着余烟的猎枪,持刀警惕地望着那母熊。只见它两爪抱着脑袋,在地上咆哮着翻滚,将地上的草绊倒了一大片。旁边的几棵长刺的灌木也成了它发泄的对象,被它连根拔掉,又咬又啃,连撕带拽,几乎毁光。

    见此状。猎人反倒沉着的装起子弹。

    挣扎了一阵的母熊,疯疯癫癫地咆哮着刚跃起身子准备扑向猎人时,猎人那把锋利的猎刀恰好脱手而出,正刺中它的心脏。那母熊带着晃动的猎刀,随着“扑通”一声闷响,栽倒在地,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吼叫,胸前涌出几股血沫,四肢乱弹蹬了一会儿,便不动了。

    猎人踢了踢呆呆发愣的偌尔曼。“喂。躺在地上装狗熊呀。”

    惊魂未定的偌尔曼,一爬起来,便与猎人碰了个照面。

    “冤家路窄,又是一个大鼻子外国佬。上苍怎会降下这个胆小鬼。”猎人气冲冲地瞪着他。

    他拿枪的手做了一个令偌尔曼无法理解的动作。那可以说是本来想打他一枪托,而后却做出一副发怒的样子,那神态严峻而威武,脸象木头人般刻板无情。相形见拙的偌尔曼,只凭感觉就知道,猎人的举动蕴含着充满暴力的需要。

    偌尔曼:“老人家。你像上帝一样把我从地狱中救出,如救星一般将我从死神手中夺回,有你勇敢无畏的举动,我才从熊口捡了条命。”他一脸歉疚的神色:“这让我怎么感谢你,报答你呢?”

    猎人却是一副鄙夷的神情。“闭上你的臭嘴。别再惹得我发火,一刀宰了你。”他强压着怒火:“碰上你这个无能的家伙,弄得我一身秽气。”

    此时的偌尔曼不知哪里来的胆气,反而镇定自如,不动声色,一副谦恭的模样,低着头,神态给人以憨厚的感觉,像是在听神父讲话。只有这件事不能掩饰他内心的慌乱,心潮一阵阵翻滚。“老人家。宽恕我吧。不是你杀死那两只熊,恐怕我早已命归西天,吞到熊肚子里去了,连上帝也难见着。”

    猎人:“住嘴。狗东西。滚走吧,别脏了这个地方。”他握枪的手不由地抖动。

    他忽然觉得老人的情感那么脆弱,一丝莫名的惆怅袭上心来。情形逼着他不得不说话。“啊。上帝和善良的人是大公无私的。老人家,请允许我放胆说话。”偌尔曼要撼动他苦老的心。“说真话。你就像上帝降临我身边,你就是我灵魂里升起的第一道曙光,你的心比什么都高贵,你的身比什么都英勇。”

    猎人:“鼻子长,可碍不住你的嘴。我真看不出你是个能牙利齿的家伙。”他终于醒悟。这是他在感激自己:“再说我拿着刀,半句话得罪我,不留你的小命,死到了跟前,你竟毫无胆怯,也算一条汉子。”他觉得对面的人目光直盯住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这人苦苦缠住呀。“

    偌尔曼的心,一阵紧似一阵。但,他硬着头皮说:“善恶不同途,我不激不发话。”所以他又说:“我不是懦夫,懦夫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他觉得他的话产生了一些作用:“再说,我的身体里流着高贵的血液,我尊贵的血统还残存着几分勇气。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没有说一点谎话,我是为朋友才来到这里的。”

    猎人:“我可是个实心眼儿。我可不知道你说的话是否真实?看到了吧,我用复仇的刀枪证明,那两只恶熊,死有余辜,罪有应得。”他指着地上说。“你如有半点慌言,那两个家伙就是你的下场。”

    偌尔曼觉得老人有什么压在心上,比磐石还沉重:“好好。千万不要因为我言辞的冲撞而责怪我。”

    猎人:“这可不是唇枪舌剑的时候。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他的言语可比刚才沉重得多。

    偌尔曼:“我们没什么争端。”他缓了一下说:“我们萍水相逢,你救了我,这是缘份,我心存感激。为此,我的热血正在胸膛里沸腾。所以,为了救朋友,准备因此而溅洒。”

    猎人觉得他的话象汹涌的涛声在他心里涌动,使他激动:“看着你象条汉子,为救朋友遇险,我才告诉你。”感情是个魔法师,他想暗中享受这新奇的情感,看能结个啥果。“年轻人。你听我说。‘我诚心请求你替我记下我今天报仇的日子。今后,也好让世人知道我除掉俩熊的是非曲直。”

    偌尔曼开始同他聊着,问这问那,感情有些融洽了:“老猎人。我的眼睛是雪亮的,耳朵是公听的。你说的事,我会作出公正的判断。讲吧。我感觉到了,静心地听。”

    猎人:“黑毛畜牲,不见不恼恨,不杀不解气。”

    偌尔曼:“为啥?”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他一问,猎人的心头一下子掀起巨澜,苦辣酸甜,凄楚的什么味都出来了。他站在地上,貌似纹丝不动,可他心里却在经历海啸般的地震。他责备自己说:“这俩黑瞎子欠我一笔旧债。”

    偌尔曼总想弄清实情,但他永远也弄不清。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惑的感觉袭扰着他。他觉得猎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会儿英勇无敌,刚毅无比,一会儿又痛苦不堪,柔情似水,令人费解。“我不明白,动物怎会欠你的债?”

    猎人觉得他不仅早就认识了他,而且等待了多日。他信这是缘份,因为有人给他说过,将有外国朋友到此。他看着天空,呆呆的回忆着过去,仿佛有一股热血在胸中奔突:“我的亲人被害,就是被它俩夺去性命。”他的言语有一种悲凉惨痛之感,又有徒唤奈何之觉。让偌尔曼茫然不知所措:“上苍阿。我恨自己呀。我没保护好他们啊。”他想到过去的许多人徐多事,日子一页页地在他眼前展开,感受到了许多欢悦和哀伤。他一时也来不及分清此时充塞在心头的,究竟是怒,是哀,还是无奈:“失去他们,我之罪过,妻儿杳无音信,使我的灵魂永远不能安生。”

    偌尔曼想,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觉得,自己得安慰他几句:“老人家,我知道,刻骨铭心的仇恨会造成太深的伤痕。”他的话说得是那么恳切,入耳。“此时,你大仇已报,恶气也出,又为民除害。我想,借你勇壮的行为,为你宣扬。不用多时,老人家,你的名字会闪耀出新的光彩,传遍四方,让人赞唱。”他又说:“也许这样,能减轻你一些哀伤,我的心就好受些。”

    猎人哈哈大笑,两眼放光,不时以右拳轻轻击着左掌,敞开心扉跟他说话:“哈哈。好一个能说会道的洋鬼子。”他说话掷地有声,言辞恳切:“振起你青春的活力,举起你勇敢的臂膀,拿起刀枪去救你的朋友吧,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但我还是愿为你祷告,佛租保佑你得胜归来。”

    偌尔曼听猎人说得那么恳切,知道话里有深意:“有您这句话,我会怀着坚定的信念挺身赴战,与敌周旋,进行一场互决生死的鏖战,让我的朋友重获自由。”

    猎人讲着刻骨铭心之言:“几年来,我追本穷源,跟踪追击,都是出于对两只恶熊的出击。我要结果它们,它们残害生命,犯下罪恶,残暴溅洒了亲人的鲜血。”说话时,他两眼射出两道火光:“我时时听见他们的声音在天地间向我呼喊,要我替他们报仇雪恨,惩除jian熊。”他说话时浑身是劲,说得不遮不盖。因为他心里不痛快,才举着手说:“过去,我曾凭着佛祖的灵光起誓,我要手刃仇恶,为民除害。若不然,我宁愿丧命,不当猎人。”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环境,忘记了偌尔曼的存在,全部精神浸沉在复了仇的壮态中:“现在,大仇已报,天遂人愿,痛惩凶熊,大快我心,哈哈…”他反反复复喃喃地说,其情可叹。

    偌尔曼:“今天你已报仇雪耻了。应该高兴。”

    谁知,猎人挖心摘肝似地喊道:“我高兴什么?狗呢,它哪里去了?”

    望着痛不欲生的猎人,这个年轻人心里一阵刀剜。他并未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劝着说。“信任我吧,老猎人。”他难受得像个受委曲的小孩:“你的猎狗为我死了。你心痛,我难过,你悲伤,我痛心。它勇敢的壮举令我感动。”

    猎人没有回答。

    偌尔曼一动不动地呆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那个死去的猎狗躺在它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一大滩血泊中:“它是为我牺牲的,我惭愧,我内疚。”

    悲伤让猎人喜怒无常。他的心在发痛,他的心在出血。他的话让偌尔曼摸不着头脑:“好一个自作多情的家伙,你居然也会趋炎附势,向我大言不惭,说些好言。还举手顿足,指天誓日,音调慷慨地声言,站在我这一边,同情我,安慰我。我不喜欢你这样胡说。给你留条路,你滚吧。别再惹我性起,失手让你丢了小命。”他是一个久经苦难的老人,悲痛刺在他的心里,激起的已不是眼泪,而是爆发的情绪。

    偌尔曼看的出猎人的痛苦是那样复杂,那样深重,那样撕心般地疼痛。他觉得世上所有的痛苦和他此时的新感受都无法相比。他想着可能要发的事…假定他要和我决斗,怎么办?猎人一但决定,此时,此地,没人阻拦。他想,也许东方人没有西方人那种古老的规矩,这是自己多余的顾虑。所以,他决定劝劝他,安慰他,开导他。于是复杂的思想在他脑子里飞转。但他还是有些胆怯。“老伯。您再听我说几句。”他说话时,时而幻想,时而忧郁。瞥他几眼,见他象在沉思,他斗胆尽量说下去。“对您来说。这是个血仇已报,值得庆幸的日子。我亲眼目睹,与不共戴天的恶凶狭路相逢,在遭遇的片刻之间,你就置于它死地。此时,连我受激动的心灵也不能就此安定下来,我为您庆幸,为您高兴。”他的目光恰巧和猎人相接,猎人眼神里流露的厌恶,令他不安。他想,这下我可完了。“老伯。您仇已报,气该消。可您为什么还用这样悲哀气愤的神情瞧着我,让我胆颤心寒,惊慌失措。”

    在这段时间里。他只是瞥了偌尔曼几次,他有多少话要说,可那些话沉重地压在心头,没吭,也没动。这让对方莫明奇妙,不知道他的心思。

    偌尔曼看着他新奇的举动,便说:“你把你的手按在你的胸前,为什么?祈祷吗?可你却噙着满眶的热泪,这又是为什么?”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算了。请您不要过份地伤心啦,”

    在猎人十分痛楚的时刻,他可不买他的帐,形声不定的说:“小娃子。你还叫我宽心哩?我见了你这张脸就生气,猎狗就是死在你手里,为了你,它死了,叫我怎能不气,不恨,不痛。”他呼天悲地,说。“造孽呀。这是魔鬼的诅咒,因你的结果。我再也不祷告了。我是一个又骄傲又悲伤的人,而你却是一个又胆小又罪孽的人。我们能混在一起吗?”

    偌尔曼心里一紧,他的话有什么意思呢?他会怎么处置我,我无法预见后果。会发生什么事呢?我将会被打伤或是被打死,最好是被赶走。他暂时撇开这个不说:“老人家。我听不明白,你是伤心悲痛气糊涂了吗?”他心潮起伏,眼前这事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怕自己太冒失,万一言语出错,伤害了他,更对不起他。

    猎人:“你不用多心。我恨不得再用恶毒的话,把可恨的熊再骂一顿,也不解我心头之恨。娃子。是他们往我心里戳刀子,刺伤了我的心,搅得我灵魂不安,心神不宁。不祭奠亲人,我恶气难出,心情难平。”

    偌尔曼:“你不是杀了他们吗?你的心情还是如此沉重。”

    猎人:“你还是走吧。让我独自一人承受悲哀。”

    “啊。我走后,他一定因凄凉而悲痛。”偌尔曼暗想。于是便说:“啊,啊。我真对不住你,真对你不住。”

    猎人一听,开始暗怨自己,那一句话讲错了。既然他想跟我谈谈,为什么又要把他赶走呢?难道这一步行动是不对的。于是,他沉默不语。

    望着老人的神态,偌尔曼这才猛然被惊醒,那是一种对自己的遣责。于是,他忙说:“看样子,您的哀痛,除了坚实的大地能载负起来,任何人也不能替你分担。”

    猎人突然说:“那俩熊也不例外。凡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它总要得到不幸的结果。”他看着地上:“这叫善恶有报,自食其果。来吧,把熊头砍下,熊皮剥下,祭示亡灵。”他自言自语地说。

    偌尔曼惊得手足无措:“我听你的,教我怎么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愿出力,愿帮你。”

    猎人听罢,思潮起伏。他暗想:“外国人都狡猾,我得提防着些。”于是,便戏嬉他:“你这投机取巧的家伙,还想趁势讨好我,指天誓日地愿意为我出力。我说,你不要以我的悲伤为名,来管闲事,把我愚弄。”

    开始,偌尔曼一心一意地去实现他的意图,现在却找不出半句话来。他觉得,他们的对话没劲儿了,想法也烟消云散了。

    猎人见他不语,在他的心里起了更大的怀疑:“你是搭锯就想见末。想获得战利品吗,这样,我就是舍身救汉,白耗血汗。你不觉惭愧吗?告诉你,便宜莫捡,痴心妄想。”

    偌尔曼见话不投机,暗自想道:“难道我这样贪图小利,是个小人?不幸啊,老人太怀疑了。他几乎对自己和别人都失去了信任。这样他如何能窥见人家的心灵呢?”于是他极力压抑自己,约束自己,使得他的讲话完全变音了。“你真是冤枉了我。”他的心理竟这样矛盾。难道我竟也是这样怯懦和战粟吗?这时自己必需讲话,因为在猎人看来就格外重要了。“老伯,不怕你说我是不正直的,虚伪的人。说真话,我看透你的内心,你表面虽说气话,可你的内心善良如镜,象金刚石一样透明晶亮,闪烁着无遐的光彩。”

    猎人察言观色,试探着说:“披着人皮,做着鬼事,这是外国人惯用的计俩。”他来回瞥他几眼:“别净讲好听的。不要象安抚小儿一样,安抚我,奉承我。只有傻瓜才信你的话。”

    偌尔曼不禁立刻想道,他的观念竟这样守旧,顽固,自己如果再不努力挽回,恐怕前几步都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说。“别把友人为仇敌,这样伤心伤和气。朋友朋友,交情厚不厚。我俩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猎人:“我不用你教。是朋友,争辩多,是敌人,附和多,还用你说。”

    偌尔曼脸登时一热,他猜想这是老人自己的疑心,自己的话并不错。于是他说:“您还有什么事,惹得您这样烦恼?如有难处,说出来,我会尽情酬报。”他又看了一下老人,见他不吭,就说。“帮助,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不能沉默无言。虽然,我不知怎样安慰您,才能减轻您的痛苦。但是,我还得说,是您让我除忧解难,脱离危险,我心存感激,知恩图报。你就是我的救星,我崇拜,崇敬的恩人。”

    猎人把脸转了过去,他使劲地硬压制着他的疑惧之心:“你走吧。别赖在这里。我独自干自己的事,无需别人协助,更不想让外国佬插手。这样会亵渎神灵的,佛会怪罪于我。”

    老猎人的话让偌尔曼心惊rou跳。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问题呢?唉。我不该存在着这么一种念头。我应该相信他。即便是在他不幸的心底最深的优伤处,还是有怀疑的东西在里面。这不能怪他:“老人家,别动气。这事都怪我太无用了,不能酬报您的功劳,为死者复仇。”他紧张的双手紧密地握在一起,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的脑子里有种种念头在翻腾起伏,默默暗祷。但他一下子明白过来:“现在,我才想起,您是少数民族的英雄豪杰。您大义凛然的举动,把我从死神手中夺回来,使我终身难忘。这辈子,我敬重您的奇功伟绩。”

    尽管偌尔曼用最动听的话讲给他听,可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这老头儿那怒目攒眉的样子本来就够吓人的,可是象这样的恼怒表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未免有些害怕,可他没说啥。但是,猎人却悲愤填胸地说:“你白费口舌,再劝也无用。”他指着他说:“你是惹祸的人,杀死我猎狗的帮凶,这里才成了屠杀场。我恨你,我要你替列狗偿命。”

    偌尔曼听罢慌了神,他觉得自己在苦难中孤独无助。他暗自默语:“他要惩罚我。完了,完了。他要砍我的头,逃跑是无用的,腿没子弹快。完了,完了。愤怒是他的权力,谁也阻挡不住。法律在这里是无用的,它是那样苍白无力。猎人要报复,我就会倒在血泊中,法律只能看着一场可悲的惨剧,一件野蛮的暴行,一个惨痛的命案在发生,却毫无约束力。在这里,要法律何用,它连一纸空文也不是。而自己正是这桩即将发生的罪案的牺牲品。”

    此时,偌尔曼觉得,自己最后的心理防线崩塌了。他无可奈何地看着猎人,就像他眼睁睁地正在看着自己被杀,正在咽气一样。此刻,他突然听到猎人喊道。

    猎人:“你嘴里唠叨着什么?你还想怎样。你没见过杀人剥皮吗?过去,你听到过这样的事。或是你在外国能够想到这样的事。不管你怎样想,在这里,杀人流血不过是一场儿戏,不值得打惊小怪。怎么。你的小腿别打哆嗦,逃是逃不掉的。”说完,他笑偌尔曼是个胆小鬼。

    偌尔曼脸上显出惊诧的惶惑,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压迫者他。想到这里。他怨猎人久经风霜而造成了他性格多疑的品性,把自己看成了坏人,除怨之外,又似乎掺杂些别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跌进深渊。他想:“我就要被他杀了。我逃不了,也活不下去了。”那巨大的震动冲击着他的灵魂,同时也使他精神产生了绝度的恐惧。此时,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受到过生命的威胁。所以,他暗自鼓励自己,必须坚强,顶天立地的在世上活着。于是,他鼓足最后的勇气,说:“如果你杀我,这可是一件不可饶恕的犯罪行为。抛开这昏庸的念头吧,别让你圣洁的面孔蒙上残忍无情的阴影,怀了你的名声。”他说话时牙齿几乎上下打架,神经焦躁到了极点。

    猎人却满不在乎:“随你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外国佬好家伙不多,杀一个坏蛋在当地赦为无罪,只不过是,地上的窟窿多隐藏一具高贵的尸身而已。”他也不知产生的那一种心情,究竟是觉得他有罪,还是内心痛恨他。在他的灵魂里,他像是辨不清自己的行径,善与恶,恨与怜,正在交涉。他太把握不定了。

    偌尔曼心乱如麻,失魂落魄,思想混乱。忽然,他感到自己有罪,该受惩罚:“上帝啊。”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奔向上帝。“要是我果然遭到毒手的话,我早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猎人哈哈一笑:“放心吧。你落个全尸,苍鹰不会吃你的腐臭rou的。”

    偌尔曼仰面朝天:“上苍不公,不公啊……”

    猎人不以为然:“选个地方吧。找一个你满意的地方,省得说委屈了你。”

    然而,偌尔曼并未意夺神骇,反而大义凛然地说。“我虽死不怕,可,这不是一个光荣的死,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可悲的命运。不值得。”他挺着胸,抬着头:“猎人。你按照你们的风俗,规矩,惩罚我吧。死不足惜。只可惜,我的誓言未完成,我不是死在光荣的战场,而是死于无辜。这样不幸的下场,这样悲哀的结局,对我太不公平了。”

    猎人:“怎么,你死了还不服气,心还不平静?”

    天亮了,鸟在飞。

    偌尔曼恍惚看见天空,突然有了形影出现:“如果你杀了我,我们的考察计划,就全盘失败了。”他朝天空喊道:“高教授。您在哪里?我们找您找得好苦哇。如果我遇害,学生今生今世,恐怕再也见不到您啦。那么,只有让我的怨魂,化成一道青烟,追随您而去吧。”

    猎人神情一顿:“外国佬,你喊什么?高教授,你认识?”

    忽然,偌尔曼眼前产生一幕幻象,他一激动,努力观看,也许是真的。但是情形混乱,云越来越多,那人的身子全不见了。他就象人临死觉得生命从空中消失一样,远远在云里闪耀:“他是个德高望重的教授,是个有崇高威望的考察家。我因爱慕他,才来到这里。”

    猎人听罢,原先的神气,威风,嬉弄,杀机,那一切都已不存在了:“你,你从哪里来?”语气缓和了许多。

    偌尔曼呆呆瞪瞪站了许久,此刻,觉得自己是在活着。清醒过后,斩钉截铁地说:“法国。远隔重洋,不远万里,就是为了见到他。高教授,他是个举世瞩目的学者。”

    猎人一听,也惊得呆了。他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整个脸上表现出那种凝神注视的神情,眼睛发亮,闪烁着一种机警智慧的光芒:“我在干什么?这个不幸的外国佬在说些什么?”突然。他嘴一咧,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胡言乱语,冒充高教授的学生。凭什么?他是中国人,你是外国人,岂有此理,你在骗我,你沾污了他的名誉,罪加一等,我岂能饶你……”他用一双眼睛盯着偌尔曼,不知怎地,他似乎在等这个青年发问,他却一言不发,这可让他撒了气:“难道我真气昏了头,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他。”

    偌尔曼一声不吭,说不出心里有多尴尬。他知道自己并非高教授真正的学生,而是随着中国同学叫的。所以,他脸现苍白,心情惶恐:“唉。我泄露什么秘密,让这怒火中烧的野蛮人xiele火。在他的震怒中,我看穿了他的怪癖气。”他暗想,老人的思想有了回转,他的脸纹有些变化了,看得出他的灵魂表现出惋惜的表情,俩人的心灵正在开始重新勾通。于是,便小心地问:“老猎人,究竟有什么事,惹得你发怒?”

    猎人也不答话,他竟直走到俩熊之间。一把将猎刀从母熊身上抽出,全身的血涌上他的脸,使出一股野蛮之力,对准它的头,大吼一声,手起刀落,熊头砍下。然后,又将那头公熊翻了个身。

    偌尔曼一看这勇士般的动作,知道他的过去,现在。将来都化在一腔怒火之中。他全明白了,猎人的健强体魄在此刻,表现出人性的最高力量,这种场面真是又血淋淋,又解气解恨。他还来不及细想,猎人早已砍下熊头,这才消灭了他的一腔怒火,不过是一个快得像闪电般的举动。猎人那火暴的双眼有点像嘲笑死亡的神气,这让偌尔曼吃惊不小,不知的自己的处境是否危险。

    只见猎人把两个熊头扔在一起,猛地将猎刀插在中间,拾起枪对着天放了一枪。他的表情犹如内心的热火一下子迸发出来,怒气一眨眼之间冲上九霄云天,又突然一变,扔掉枪,双膝跪地,双手高举,仰面朝天呼喊不止。他情绪激动,心灵颤抖,情形动人,压抑施放。现在,他只剩下一颗纯净的灵魂了,由于痛苦把rou体煎熬过后这种表现出的欲望谁都没有见识过,他粗俗的脸有了光彩,圣洁的灵魂显着特别的气息,心如铁石的猎人此刻像换了一副相貌,只是深陷在无限的痛苦的回忆之中……。这时刻,熊的rou体已经死亡了,可那仇恨却深刻地插在他的心中,他所表现出的不常见的举动,是一种长期被压抑欲望的喷发,犹如狂风扫落叶似的,一切都是不平静的。因为有他的记忆,他的思想的幻象在补救每一个痛苦的细节,发出了灵魂的呼唤。

    偌尔曼惊惶地站着,目睹前面死亡过后即将发生的一切。

    猎人:“苍天有眼。报应,报应啊。这对冤家对头叫我找得好苦,今天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落入我手,报仇雪恨,出了毒气。”由于祷告的情绪,灵魂的交流,思想的升华,对痛苦煎熬过后的猎人真起了作用,他的心理有了很大变化:“多年来,我盼着复仇的机会终于到来了,血耻之事总算了结啦。神灵,请受我一拜吧。”他的眼中充满着仇恨过后的感动,手在痉挛,嘴仿佛在咒骂着什么,可他的身姿却做着防卫姿势。

    望着自己亲手杀死的两只熊,猎人陷入了沉思。妻子的惨死,儿女的失踪,从此他与这对熊结下了深仇大恨。为报仇,他带着几只猎狗,满山遍野寻找熊迹。他除了过着狩猎生活,有时还为人做向导。眼下,俩熊虽死,但,猎人却无一丝复仇后的喜悦。他回过头,默默地注视着偌尔曼,思索着。这帮外国人走马灯似的窜到中国,来到这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在这一时间。偌尔曼看到,在猎人身上发生了一般人所极不易发生的现象,他所表现的尖锐的隐痛,就是没有流眼泪,脸上的神情是完全不由自主突然浮出了他那极其平常的,善良的,因而不屑与急切。看样子,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归束。于是,他试着问猎人。“您是不是还要我帮您剥熊皮?”

    “滚开。我不剥你的皮,算你走运。”猎人吼了一声,惊得偌尔曼没敢再说下去。

    猎人一条腿跪在地上,用手使劲地挖起土来。碰到硬的地方,就用刀刨几下,然后继续往下挖。手磨出了血,汗水和泥土粘满了面额,他竟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的挖……。

    偌尔曼望着猎人奇怪的举动:“他在搞什么名堂”

    土坑挖好了,猎人脱下上衣,沉痛地将死去的猎狗包好,弯下身子,极小心地将它放进坑里。然后跪在坑旁,一捧一捧地往坑中捧土……

    偌尔曼望着猎人从容痴情的举动,无比感动,不由得肃然起敬,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他那猎狗为救自己丧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怎能无动于衷呢?”

    于是,他弯腰捧了一把土,向土坑走去。

    “你这家伙,怎不去死啊。”话未落音,猎人已挥拳打来。偌尔曼猝不及防,仰面倒地。

    猎人掩埋了爱犬,又以娴熟的手法迅速地将两只熊皮剥下,包在一棵大树上,将刀扎在上面。他对着两张熊皮放了两抢,面对苍天,两手挥舞,嘴里念叨,泣不成声。

    偌尔曼翻身坐起,默不出声地望着猎人。他确实被这位勇猛无比的猎人愤怒震慑了。他既没有恼怒,也没替自己辨护,更没请求饶恕。他的样子却完全是索性不在乎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是条件反射的作用,毫无光彩,毫无生动,毫无表情。他的微笑几乎是平静的,呈现出那素常的苦相。深印在他心里的是中国人那肝胆相照,朴实无华,纯洁高尚,英勇无畏的民族精神。令他震撼不已,他不禁暗想:“拿他跟世上的任何一个英雄相比,他也算是一个伟大的豪杰。”

    他想走开,可两只脚总不动。他就带着无奈的笑容陷入这样的窘况,一直持续着,惊惶着,目光迷失在这个场景中:“阿你,你真胆大呀。”他自言自语。

    这一片山林,在他眼前就像浮云一样,飘忽不定,神秘无比,变换万千,这是因为他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内心里充满了矛盾,就是流眼泪也无法使它化解。

    有时候,他会偷瞟猎人一眼,看到这一切状况,会感到猎人会失声哭出来,可他并未痛哭。他张着嘴,黝黑的脸上慢慢丧失了愤恨。他在等待着猎人说话,自己好回答安慰他,可猎人对他一句话也没说。偌尔曼像傻瓜样站着,仿佛落入深井当中,只见天旋地转,不知怎样出面…他同是预期着可能变故的到来。他只是静守在这段时间内,两眼直呆呆注视着猎人。看着他笼罩在哀痛中,直到眼泪干涸也不敢上前帮助他。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

    突然间。猎人悲天呼地的大喊起来,那哀痛之声,悲切,凄楚,荡气回肠,撕裂心肺,撼天恸地。令偌尔曼震撼不已,更不敢上前劝解。这个可怜的青年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只是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样子,倾听着,揪心着。不敢轻举妄动。

    “央金---珠玛---强巴---我的亲人,你们的在天之灵都看到了吧?大害已除,血仇虽报,可太晚了,对不住你们哪。”他的嘴唇颤栗着,诉说着:“…破碎的车轮怎能回到过去的里程,破碎的琴弦怎能重新奏出过去的日子。”他抱着枪,神情恍惚地拨弄着枪栓,作出弹拨琴弦的样子。这可把偌尔曼吓得不轻。猎人瞪着痛楚的变了形的眼睛,头发蓬乱着使得他的面部表情呈现出来异相,因吼恸而红肿的喉咙使得嘴唇几乎不张了,话语似乎不是从嘴里发出,而是从肚腹内出来的:“亲人哪。听听我伤心的歌吧:人间没有人比我更不幸了,剩下我独自一人,残酷的命运缚住了我凄惨的灵魂,让我飘泊不定,无处安身。佛祖啊,您能显显灵,让我借助佛光,上天与她们见见面吗?”这种祈祷使得他的面部呈现出异彩,这不是一般人期望所应有的色彩,而是动摇不定的,热望的,带有疑虑的闪念。这闪念只有痛苦与思念的存在,很象祈求上苍的时候内心的变化一样,希望与破灭同时存在:“世间有升天阶吗?如果真有,我感谢上天。”他祈求的上天没有回答,他发了一阵抖,望着天,眼眶沁满泪,就是没有掉下来,几乎语不成声,目光迷失在穹苍里:“听见了吗?我整日郁郁寡欢,心烦意懒,活得不耐烦,无处找见你们,对不住呀。如果你们的在天之灵下凡,我会赶快去迎接的……”

    偌尔曼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不动。

    这样经过很多时间,他一言不发,惶恐地待着,望着,听着,思索着。却不知道,猎人站在那儿,正极力地把自己对亲人的爱抑制着。他面带惨笑,象一座雕像,舌头渐渐僵硬,手脚开始痉挛地抽搐,上颌骨同下颌骨发起颤来。停了不大一会儿,他再也站不住了,象遭雷击一样,秃然倒在偌尔曼身旁。

    也许是气力和精神耗尽的原故,猎人已失去常态,不醒人事了。偌尔曼忙将他抱到一颗大树下,让他靠在上面。

    下雨了。偌尔曼脱下上衣,盖在他身上:“怎么回去报信呢?丢下猎人不管,良心遭遣责,当然不能离开他。”他想:“人去不留,结怨仇,知恩不报,不算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应知恩图报。现在,只有背着他上路了,我要马不停蹄赶回客栈,找人救人。”

    忽然,一阵零乱的‘嗦嗦’声由远处传来。

    “野兽?”一个可怖的讯号,掠过偌尔曼心头。他警觉地拿起猎枪,当他发现枪里没子弹时,他慌神了。情急中,他往前跨了几步,拔出树上的猎刀。

    “呼”的一下,一条猎狗窜了过来,先围着猎人转了几圈,后又是闻又是舔,把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格外亲切。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影由远而近,向他奔来。偌尔曼一惊,不由地举起刀,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

    “卓玛?”偌尔曼悲喜交加地迎了上去。他想,她一定是跟着猎狗才找到这里的。

    “偌尔曼,是你?”卓玛惊喜地说。

    两人激动地对视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一股暖暖的热流,瞬间流入两人的心中。

    猎人渐渐醒来。这时,他觉得有一股热流涌入大脑,把眼前的一切映入眼帘。他醒悟到他该怎么办了。他想站起身来,把身子抬了抬,但是,好像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躯体就沉甸甸地停在那里:“我怎么啦?身强力壮,无法挣扎,无法站起。”他却还看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做梦还想不到的事情。接着,他好像听到一种喷鼻息的声音,那个可爱的猎狗就向他扑了过来,爪子摇着他的身子,舌头舔着他的脸,热气顺着他的鼻孔吸入他的肺中。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看到有两个人,慢慢来到他跟前,合力抱住他。人和猎狗把他团团围住,对他的死活绝对关心,让他受到剧烈的震撼,仿佛他置在万物的神秘之中,自己的生命与这些人是无法中断的。他觉得那一定是活着,因为自己躺在温暖的怀抱里,听到一颗跳动的心:“我活着,我的孩子,我在哪里?”他盯着跟前的一男一女,又惊又喜,又悲又叹:“卓玛,你说呀?”他的意识完全恢复了,眼角淌着泪水。

    因为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只有她,不去看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