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取舍之间
柴楠急促地吸了口气,不眨一瞬,死死盯着对方。 乐松黑眸半瞇,仿佛在欣赏、玩味着,世上最有趣的一件事。 他俯身到柴楠的耳边,以他们二人才听到到的声音,说道:“你那韬光养晦的手段,骗骗你父王,骗骗你那些兄弟,还是可以的。” 柴楠眼睛一眯,耳后、发际都渗出了冷汗。 “只不过,你把我比作和你一路的人,真是可笑至极。” 言尽于此,乐松只留给他一抹嘲讽的笑,没带半分犹豫,转身离去。 偌大的御花园里,只剩下被疑惑笼罩的柴楠,无法动弹的站在原地,深深愕然着、不解着。 良久良久,他终于立定心意。 不管乐松在盘算些什么,如此聪慧之人,不为己所用,岂非太可惜? 况且,目前只得自己知道他并非痴儿。 天助我也! “来人,备马车!” 柴楠对在御花园外静候的侍卫吩咐道。 “殿下,去的什么地方?” “安国侯府。” 语气之坚定,不容置疑。 ……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 千万次,有千千万万次,柴楠问自己——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那天,那个午后,那个瞬间,他还会去安国侯府吗? 会的。 每一次,他都如此自答。 毕竟…… 他在那里,遇到了第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 竟也是唯一的一个…… 在那里,尽管乐松不情不愿,但几年下来,还是教他许多毕生受用的东西。 乐松惊世的才华,让他艳羡不已。 直到后来他做了官家,即便网罗了全大宋的英才,也没有及得上的。 可是,乐松那玩世不恭、我行我素的个性,却叫他怨恼,也嫉妒。 亦是在安国侯府,他得到这本让他改变一生的。 …… “你把这本书送给我,是因为……我是最有资格得到此书的人,对吗?” 用尽精力忽视乐松那诡异的笑容,柴楠深深呼吸一口气,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 然而,乐松听了之后,噗哧一声,禁不住吃吃而笑:“你为何会有这样的误解?” “到底是为什么?”柴楠脸色一沉。 “与你想的正好相反,你是最没资格的一个。” 柴楠的脸上霎时蒙了一层阴霾,严酷的黑眸瞪着乐松:“你认为,其他人比我更有资格?” “非也,你比起其他几个蠢材,倒是出色太多。” “那即是我最有资格。” 乐松不予置否,反而如闲聊一般说道:“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窗棂的光影,在地上缓移消散,天光也从明亮转为阴暗。 他娓娓道来:“一株矮茎的豌豆与另一株矮茎的豌豆,相互传花粉,交杂而成的,只能矮茎的豌豆。” 柴楠听得云里雾里,不敢贸然打断。 “白色的牡丹与另一株白色的牡丹交杂,也只能培育得到白色的牡丹。” “……” “同理,一只白色的豚鼠与……” 乐松说得正在兴头上,转眸一看,却发现柴楠神色茫然。 “算了,”他轻轻摇头,自嘲一笑,道:“说得再多,你也不会懂。” 那一瞬之间,柴楠竟在他眼中,看见苍凉,与无边的寂寥。 “你就把它当作一份礼物吧。” 说罢,乐松不理他,重新埋首到杂乱无章、画有奇怪图案的草稿堆当中。 “礼物?” 柴楠剑眉微蹙,死心不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那这份礼物,为什么偏偏是给我?” 乐松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是看他一眼了。 “在收礼物的人当中,你是最没有资格的;”他一边快速书写,一边道:“但在我这个送礼物的人看来,你却是唯一有资格的。” 这话,说得颠来倒去的。 柴楠怎也理不清,只好再问:“送礼的人,你要什么回报?” “不是回报。” 乐松停下笔,抬头望着柴楠:“是代价。” “代价?” “世间每份礼物,冥冥中都有一个价码。” 听到这句,柴楠顿时安心下来。 无缘无故的恩惠,才叫他无法不提防。有价码,明码实价,反而能放心。 “代价是什么?” “你不能再纠缠我meimei,即便是见面,也不能。” 唯恐他听不清楚,乐松一字一顿地答道。
柴楠幽黒的眸子猛地一缩,道:“不可以!” 他的身子,竟因为对方的这话,轻轻地发抖。 不能再见到乐梅? 就算只是稍稍想象一下,内心,也不住抖颤着。 “我不答应!” 他紧皱着眉头,认真道。 “当真?”乐松戏谑地问。 柴楠上前一步,把那本放到他书案上,诚恳道:“我把书还你,这份礼物我不要了,好么?” 语调,几近是哀求。 “哈哈哈哈哈!”乐松笑了好一阵子:“怎么还?这书你都读过了。” “我对阿梅是真心的!” 柴楠的眼神里,不带一丝虚伪。 至少,直至到那一刻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是真心真意的。 “我会娶她,只娶她一个!”他手扶在书案的边沿,心里一急,忍不住发力,那花梨木都快要留下手印:“我不会再娶其他人,我只对她好……” “有一个办法,你可以把这书还了回来。” 乐松淡淡然道。 “什么办法?” 恍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生的绳索,柴楠颤声问道:“你说,是什么办法?” “我把这书送给其他的殿下,大殿下也好,三殿下、四殿下也罢,”乐松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又或者,一人一本?甚至,我心情好的话,给他们的那本,会比你读过的这本要更精彩一些……” “不!” 柴楠都来不及思考,猛地一伸手,夺回了那书,脱口道:“不要!” 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动,一下子默然无语。 “呵,”乐松冷笑道:“你的真心……” 柴楠不语,是无法反驳的不语。 “不过如此而已。” 是。 确实不过如此。 柴楠既恼亦愧……莫名地,觉得说不出口的可悲。 静默之间,却听得紫檀木雕花的四扇门屏风背后,传来女子的饮泣之声。 他心下一惊,如同被许多的尖针同一时间刺中了,全身都麻木。 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他颤抖着手推开那屏风。 果然,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