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顶撞
北京城朝议有大小之分，大朝议每半月一次，洪朝政治三大体系在京的中高层共计一百余人共同出现在奉天殿上，共同讨论半月来各系统之间的问题纠纷，协调工作安排等。 而小朝议则多以内阁政事堂十三名主事，已经李天养这位洪朝共主为议事主体。 很多大朝议上讨论的重要事项，多要先于小朝议中协商完善之后，方才拿出来议事的。 而今日正是洪朝小朝议的时间，十三位内阁重臣，以及李天养这位洪朝陛下，在御书房各自端坐而谈。 只是今日会谈气氛格外沉凝，尤其是坐在宽大皇椅上的李天养脸色铁青少有地显出了怒容。 “……我检察厅以重灾区阳信县为突破口，山东省监察厅排除调查小组，在小组组长孙萧的带领下，先是便衣查访证据线索，后在当地地方驻军与治安系统配合下，一举向阳信豪族王氏发难，将王氏族长王鸿泰逮捕审问。” “……在王氏鸿泰交代出他们与我朝政府官员之间的关系，并拿出历年所留账簿只后，孙萧组长也未当场发难，而是一边玩派人监视嫌疑人犯，一边抓紧时间将所有证据证实之后哦，才提请裁判庭拘捕阳信县长郑源……” “……阳信县长郑源在被拘之后，孙萧组长等人加班加点对其进行审问，动用手段让其交代背后靠山，最后牵扯出山东省财政厅下属处长刘才茂、济南市农业局局长关长山等人……” “……截止宏宪八年七月十二为止，山东省政府以下共计逮捕工作人员二百三十八名，其余涉事人员则多达一千一百四十七人之多。” 李天养阴沉着脸，将手里这份快马加鞭自山东检察厅送交内阁政事堂的奏疏，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看完，心情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很是难受。 底下的一干重臣们，也早都耳闻了山东省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可是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最后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堪称洪朝团体成立以来的贪腐第一案了。 “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虫豸之辈！！！” “杀，全都该杀！！！” 李天养自认为对于洪朝从政人员的待遇算是极好，为了让大家能够对外来诱惑有更强的抵抗力，洪朝政府所开出的工资和福利，较之民间普遍的工资待遇高上差不多一倍。 为了免去大家的后顾之忧，每一位从政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一年之后便会由政府提供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屋，搭配上他们的工资福利，养活一家七八口人都不成问题，算是李天养贯彻高薪养廉的态度。 可是现在山东省所发生的一切，却是如同一道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对自己设计制度颇为满意的李天养脸上，却是让李天养觉得尤为的愤慨。 “陛下说得对，此等无耻之辈确实当杀，身为地方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也就算了，竟然还巧取豪夺，将百姓维生最后生存的保障长平仓给蛀空，简直人面兽心！！” 常年在前线征战的吴杰，自然是迎合李天养的态度，在他看来他们军队将士们付出惨痛代价，打下大片江山，可却被这群躲在后面的伪君子给败坏了，全部杀了方能解他的气，以慰藉阵亡烈士们英灵。 “陛下息怒，虽然这些人所犯之事却是让人痛心，我朝大好基业也因此蒙上一片阴影。” 裁判庭部长吴虎站了出来，虽明知道李天养的态度却也没有跟随附和：“然则我朝律法新立，即便犯了欺君之大罪者，也应当由我裁判庭做出审判才对，这也是陛下您一直以来叮嘱我等臣子需要用心之处。” “现今洪朝律法契约之制度，已渐渐为我朝百姓所接纳，若是陛下您贸然出手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制度，再想要重新恢复百姓们的信任，怕是事倍功半啊！” 吴虎以前之时多以沉稳牢靠行事，让李天养安心，而今在治安系统历练，再到裁判庭任事之后，却也能独掌一面，让其已然过世的老父亲吴道福临去之前甚为欣慰。 放在以前，吴虎必然不会当面顶撞李天养这位领导，可是随着他渐渐知道自己身上担子沉重，懂得了取舍和责任之后，虽知道此时跟李天养唱反戏必然引起对方的不满，可他也毫不迟疑便开腔发言了。 “吴部长这话却是绝对了吧，山东贪腐之案乃我洪朝立朝八年以来之第一大重案，陛下亲自出面严加惩处此等恶劣斑斑之案，也可作为后世我朝官员警惕深思之案例！！！” 吴杰与吴虎出自同一家族群虽关系较远但以辈分论也是兄弟之分，平日里彼此关系相处很是融洽，如今因为山东之事，却第一次出现了争论。 “正因为是举国第一案，我认为更应该由我裁判庭亲审，便是要给予斩邢也应当由我裁判庭审判签发，再由陛下勾栏加印，方合正理。”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若因此事而使陛下开了先河，保不齐未来陛下子嗣继位之后，便回以此为借口肆意插手各部事宜！” 吴虎一番慷慨激昂陈词于御书房中，却是浑然不知自己几句话，已是将当前最为敏感的事情给摊在了大家面前，吓得本还有诸多说辞的各位重臣们，顿时失声，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场面顿时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中，就连原本还想坚持己见的国防部吴杰，也忍住了说辞，悄悄抬头查看李天养的表情。 虽然，一直以来李天养都在逐渐向当朝十几个部门放权，捏在自己手上的权利已是没了多少，让朝中诸部门办事之时多了几分自主权的同时，也不无有些担忧此事并不长久。 在华夏历史的王朝更替当中，很少有向李天养这位君王一般特立独行之辈，随着洪朝版图越大，吴杰他们这些部门所掌控的权利也越来越大。 从来没有一位帝皇能够做到像李天养这样，将大部分都权利全都下放到各个部门当中。 譬如行政部，拥有着直接任命一位市级地方主官的权利，而无需李天养的点头同意，而各省高官等主手职务，行政部也有着推荐初选之权，然后将名单上呈到李天养手中，由其根据行政部所调查出各位大臣的行事风格、性格等等，做出最后定夺。 再如历朝以来最是敏感的军队，国防可以按照军队需要，制定军事演习，同时军队当中官员升迁任命，也多由国防部与下属参谋部任命，除内阁政事堂以外其他任何部门无权干涉，更是开了历朝先河。 但是李天养虽然做派与行事风格都在放权，让底下各部门皆享受到手握重权的同时，也让他们无不猜测李天养当初曾许诺给大家的一个不同历代王朝的政治体制，是否真能实现。 越是手握重权，大家才越是清楚想要像一个圣人一般主动放弃权力，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固然，现如今的李天养依旧在洪朝体系当中，有着无上的威信与权力，只要他想要，各大部门下放的权力也能完好无损地重新回到他的手中，而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折。 可正如大家担心李天养会不会舍得放弃各大部门权力的忧虑一样，实际上这几年来大家享受到手中权力滋味之后，又何尝不希望这种制度能够一直施行下去，成为一种永世传承的制度。 偏偏大家越是这么想，反而大家越是不敢当着李天养的面，对这件事情提出太多的建议和谏言。 因为，谁都不敢保证说，现在的李天养还能保持当年初心，一如既往地推行他所谓恩泽万世的伟大事业来。 可现在裁判庭部长吴虎，因为这一件涉事恶劣的贪腐案子，却将这一敏感话题给摆上了台面，在一个错误的时候，发表了错误的言论，谁都不知道本就怒火中烧的洪朝洪宪帝，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吴虎，乃至大家身上。 就在大家忐忑不安之时，出乎意料地，六十二岁高龄的洪宪帝李天养原本赤红的双颊，在吴虎这般言论之后，情绪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眼前的吴虎，年纪实际上比李天养还要大上几岁，即将迈入七十高龄的他，对于裁判庭而言，更多是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部里绝大多数事物早就有副部长，洪朝本身培养的董万芳他们所打理。 原本按照李天养和吴虎他们之间的计议，再过几年，像吴虎、吴杰、甘大彪、章宇彦他们这些老人，将会一步步走到幕后，将舞台让给新生代的青壮派们的，大家现在议事，很多内容早已是他们各部门内部讨论的结果，大家多是各部门的牌匾门神而已。 可是现在看看因为贪腐案子之事，吴虎不顾可能引起李天养的怒火，悍然起身为他们部门的合法权力慷慨陈词李天养就是有再多的怒火，也不好向眼前这个跟随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的老伙计们动怒了。 尤其是吴虎所言内容，本就是这些年来李天养一直挂在嘴边，并且向他们这些追随者们承诺过的未来，李天养便是自以为有着太多的理由，却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对吴虎的言辞予以反驳。 大家一眼看去仿佛惴惴不安，忐忑心慌，实则哪一个不是在偷窥自己的言行态度，若是自己真的突然反悔，做出与曾经言行不尽一致的事情来，大家固然能够接受，但是内心里的那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还有挫败感，将会给这个充满活力的团体带来怎样的影响，李天养不敢想象。 “……此事且让朕还有诸位爱卿深思一段时间，毕竟山东那边事情还有首尾，真要彻底完结也还有一段时日，加之将嫌犯押送入京的耽误，时间还很充裕！” 李天养难得地自称朕，足见此时他内心的不满，但是却也做出了足够的让步，没有当场对吴虎所言给予反驳，让在场一个个心思都放在李天养态度上的重臣们，无不为之心底一松。 至少从李天养此时的态度来看，他对于未来洪朝政治体制的态度，还没有动摇过，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内阁政事堂还有京中十几个独掌一方的部门权力，将会有着不错的保障。 “臣反对！” 李天养的让步，在吴虎看来却是不妥，他反而态度强硬，在这个时候不顾李天养的感受，继续提出反对意见来：“此事律法本有章程，并没有什么需要商榷之处，臣以为陛下您大可按照律法章程行事便好，无需深思。” “而今官府的不作为，让咱们暴乱规模扩大，到现在咱们却是有了跟官府一战的力量了！” “只要能够在城外官兵尚未进城对时候，拿下城中知府衙门和守备府这两个中枢位置，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官府便是兵力占优，怕也是难以全力对付咱们队伍。” 谭祺越说越是兴奋，之前大家抱着的不过是引起sao乱之后，能够掩护己方逃出城去，不给官府追剿自己的机会，将池水搅浑的打算。 可现在暴乱一起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害怕恐惧的明朝官府，竟然如此无力且无能，看到了胜利曙光的谭祺自然更有干劲儿了。 “哦？可是现在才攻打知府衙门和守备府，是不是有些晚了？” “这官府官僚们的作风咱们又不是不清楚，不在第一时间发起突袭控制住的话，要么他们这两个地方早已是布满了士兵，难以攻打，要么则是这些官员早已逃之夭夭了！”。 陈广元自然希望这次临时发起的暴乱，能够有意外收获，这样自己不但没有了办事不利的罪责，反而还会成为教中功臣，红阳教上下多年来的反叛行动，一朝在自己手中成功，到时候怕是教首韩士进都要刮目相看了。 “咱们总归要去试一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