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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元宵节

    079元宵节

    日本长德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平安京,东京洛阳,东大寺。

    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信众们行色匆匆的从四面八方赶到了这里,因为今天,著名的得道高僧、已经很久不问世事的奝然禅师将在这里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为在勇斗大妖怪酒吞童子时不幸遇难的武士藤原保昌超度。

    民间传说,酒吞童子穷凶极恶,尤其喜欢吃女人身上的rou。在多次行凶之后,终于激怒了已经隐退江湖许久的大将军源赖光和藤原家族最勇敢的武士藤原保昌。源大将军和藤原大人经过十分辛苦的查探和追踪,终于成功的将酒吞童子和他的同伙们追杀的逃到了海上。

    为了永绝后患,藤原保昌大人不顾源大将军的劝说,执意乘船出海追杀,无奈之下,源大将军只好带着四位家将一同陪他前去降妖。当大家在出海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岛上追到酒吞童子之后,双方展开了惨烈的战斗。混战中,酒吞童子施展了杀招向源大将军冲了过来,危急拳头不,藤原保昌大人为了保护源大将军挺身而出,不幸被酒吞童子重伤。源大将军趁此良机将那酒吞童子一刀斩杀,可惜藤原保昌大人却不幸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了。

    悲伤的源大将军率领着四大家臣将酒吞童子的余孽斩杀殆尽,却发现自己来时乘坐的海船已被妖怪们击毁而无法返回日本了。就在大家已经觉得生还无望之时,从天朝上邦大宋前来日本的大商人陈仁满大人正好途经此处,顺路将源大将军等人护送回了日本。

    回到日本后,闻报大喜过望的天皇陛下当时便追封藤原保昌为右近卫大将,并将他的神位供奉于皇家寺院大东寺中,于元宵节请圆融法皇的授业师、曾经两赴宋国求取过真经的大法师奝然禅师亲自为他超度。

    得到这个消息的日本民众,顾不上还在年节之中,纷纷前来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从正月初十开始,便有从各道前来的民众三步一礼、九步一拜的向东大寺赶来。

    今天,在东大寺东禅院的精舍之中,还有两位特殊的客人,他们便是从天朝上邦大宋渡海而来的两位大商人,陈仁满和徐林爽大人。出于对上邦的尊敬,又加上陈仁满曾经救过源大将军的命,天皇陛下特下恩旨,赠于两位上邦大人各一个男爵的荣位,准两人在日本国内自由通商。

    此时,两位新晋爵爷正对坐在东禅院的精舍之中用家乡话聊着天。两人都是台州人,因此互相说话时便用了台州方言,这东大寺中有不少精通汉语的僧侣,无奈台州方言与汉语的的官话全然不同,随侍的几个灵便的小沙门只能无奈的翻着白眼,听着两人眉飞色舞的讲着天书,偶尔从只字片语中听到一两个可以分辨的字眼便让他们欣喜不已。至于两位爵爷对话的内容,恐怕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就只有菩萨才能听明白了。

    陈仁满听着耳边传来的纷扰之音,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日本国虽然诸船皆小,然其志甚大。你看这平安京,小小弹丸之地,竟然仿着长安与洛阳的样式建了两座城市。一板一眼,十足的大唐盛世模样。只可惜,虽有个盛世之愿,却无治世之才。看看这大街小巷之中那些满脸菜色的平民,再看看一个个肥头大耳的贵族,这长安与洛阳,不过徒有其表罢了。可笑那藤原道长,身为日本摄政大臣,竟然还问小弟,这平安京与我大宋汴梁如何。小弟实在是无言以对。只得打个哈哈说各有千秋,那藤原道长竟因此便骄横起来了,说什么,自己要将平安京治理的胜过汴梁十倍如何如何,简直笑的小弟肚子疼。”

    徐林爽心里乐的开了花,脸上竟然也没有丝毫笑容,淡淡的道:“是啊,这日本人,便如古书中所言那夜郎国一般自大。不论别的,只这徒有其表的长安城和洛阳城加起来,尚比不上开封一半大小,要胜过十倍?想来是要用吹的了。”

    陈仁满接着道:“这日本国民性子是极温顺的,被那些武士贵族将所产之物搜刮一空竟然也很少有闹民变的。也正是因此,使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越发的目空一切了。整日为了权势,你争我夺,打的鸡飞狗跳。也真难为那些百姓了。”

    徐林爽道:“十几年来,小弟到日本几乎每年一趟,每年中倒有几个月是在这里渡过的,看这日本情景,果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几百个人围上一片地方,便可称为一国,比我中原那些年还要乱上数倍。不过好在他们对咱们这些从上国来的客人还算尊敬。他们打他们的仗,咱们做咱们的生意,两不相干,倒也有趣。”

    陈仁满道:“说来好笑,藤原家叔侄争权,双方最多的兵力一共才不到八百人。就这还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听得人简直都要吐了。就这点人,送去中原,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还打什么仗。那海坛岛的许大当家要是把他的人马拉来,都能把这日本荡平喽。”

    徐林爽道:“这都是闲话,说实在的,小弟此次来日本,在海上碰到一股辽国溃兵。这些人其实也是汉人,是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的部下,渡海征高丽时失了手,那耶律斜轸又一命归了西。这些人没着没落的。小弟当时差点就起了把他们拉来日本打一片天下的想法。可又一想,这日本人眼下对咱们挺恭敬的,要是换成了那帮恶狼,还指不定以后这生意做成做不成呢,就给他们指了条道,让他们去流求了。这几天小弟一直在想,陈兄说的那个桃花岛主黄药师,会不会和他们遇上,要是真碰上了,又会是个什么局面。”

    陈仁满毫不在意,依然淡淡的说道:“想都不要想,别说三四百人坐着几条破船了。那藤原保昌如何?几艘倾尽全力打造的大船,碰上黄岛主的船还不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他们不去招惹黄岛主便罢,若真敢去掳那根老虎须,小弟敢打赌,最终的下场,无非是让黄岛主活捉了去修路。”

    徐林爽道:“陈兄对黄、许两位岛主如此推崇,小弟本还心有疑惑,以为陈兄被他们救了之后为感恩才如此一说,前日见了那‘探索’和‘发现’两船,小弟这才真正服了陈兄所言。说起这个来,小弟还要感谢陈兄的慷慨大度,使小弟可以借‘发现’号的顺风船一同回去,不必再等到三月间的信风了。有了这两条船,日后你我弟兄行商日本,一年至少可以跑上六趟。有了这‘发现’号,小弟那几条破船,就该劈了当柴烧。算一算这中间的收益,真让人不敢想啊。陈兄你答应让出一条来给小弟跑,可不能反悔啊。还有替小弟引见黄岛主的事,也不能食言啊。小弟对这位少年俊杰,可是向往的紧呐。能打出如此犀利的快船出来,定然不是凡人。”

    陈仁满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我兄弟相交这么多年,无论在台州还是日本,何时听过小弟许过空口承诺?这天下间的钱,是赚不完的。你我兄弟一体同心,有钱大家赚便是,徐兄不必cao那多余的心。至于引见黄岛主的是么,徐兄更是可以放宽了心,此次回去,我们便经桃花岛再回台州。一定可以见到黄岛主。”

    徐林爽突然压低声音道:“不瞒陈兄,小弟这些年,大日本攒下不少银钱,苦于船只太小,无法运回台州,今次有幸,终于可以将这些银钱运回去了。小弟这心里呀,也能松一大口气。这些年,为了存这笔钱,没少给这东大寺捐香火钱。也亏得有奝然大师的面子罩着,这要是在外面存着,就如今日本这兵荒马乱的,咱们在的时候人家给面子不碰你,要一启程回了宋国,还不定多少人来打主意呐。”

    陈仁满道:“是这个理,小弟这些年也在此处存了不少银钱,此次便一并运了回去。这日本国连钱都铸不了。以前小弟总是想运一些铜钱铁钱来日本,也能赚不少。可惜一来船小不方便,二来又比不上瓷器丝绸之物利大,故此每次只能带上百余贯。此后有大船往返,又不必受信风之限,这用钱换银子的生意嘛,不妨顺道做上几回。难为你这兄弟,辛苦赚了钱,单为存放就给这大东寺剥去几分利,想想都让人rou痛。”

    徐林爽道:“这日本国上下对佛寺的看重,竟比我中原还要重上几分,却实在出人意料。”

    陈仁满道:“还不是因为那些贵族为了迷惑人心?十几年前奝禅师与我兄弟同赴大宋拜会我大宋官家归来之时,是何等荣耀?你没见日本那太上皇,叫什么圆融的要出家,做什么法皇,也是请的奝然禅师为他行了灌顶礼,纳为弟子的。可是如今再看呢?自从摄关藤原道隆故后,他那弟弟藤原道长做了摄关,那藤原道长不喜欢奝然禅师,与那延历寺的源信禅师走的近。如今,这大禅师的名分,不是已然被那源信顶替了么?这几年奝然禅师除了躲禅房中译佛经,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出来见人?连你我兄弟每次前来,也只是匆匆见上一面便离去了。这祈乾、祈明两位大师如今也消停的很。以此观之,徐兄还看不透这中间的蹊跷么?”

    徐林爽道:“听陈兄一说,小弟想来,果真如此。不过此次那天皇御册藤原保昌神位入大东寺,却又要请奝然禅师出来主持法事,这却又是为何?”

    陈仁满冷哼一声道:“源赖光大将军乃是当今天皇的族叔,又是天皇的授业师。自然是向着天皇的。奝然禅师是太上皇的授业师,对于天皇和源将军来说,自然是自己人了。如今那藤原道隆与藤原伊周叔侄弄权,将天皇早已完全架空了。源将军此举,恐怕是在向世人告知,天皇,有夺权的意思了。”

    徐林爽终于绷不住,有些吃惊的微微变了些脸色道:“仅从一场法事上,陈兄便可看出如此深的含义来,小弟自愧不如。难怪,每年与陈兄一道,样样事务皆不相上下,却从没有陈兄赚的多。小弟还以为是运气不好,如今看来,陈兄的修为,小弟望尘莫及啊。”

    陈仁满依然面色如常道:“快莫如此说,这日本人有多少小花样?比起我中原人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小弟祖上也曾做过几任官员,对此种色心斗角之事,颇有心得,小弟也是从家中长辈口中听来,又经这些年自己揣摩印证得来的。徐兄心境平和,自然不明白这些龌龊之事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徐林爽想了想道:“那么源赖光此举,陈兄看得出来意思,那藤原叔侄难道会看不出来?若是他们也觉察到了,又会有何应对?会不会做什么大动作,从而影响你我兄弟呢?”

    陈仁满的眼神马上变的迷离了起来,想了想之后喃喃道:“是啊,藤原叔侄会如何应对呢?若是他们出了手,谁胜谁负呢?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大宋咸平元年,元宵节。

    京城汴梁,南衙开封府内宅。

    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南衙,最内的小院之中,冷冷清清,全然没有一些年节的气氛。书房中,上等的竹炭将分置在书房四个角落的红泥炭炉映的通红。屋外渗人的寒气并没有丝毫影响到屋内的环境,在大量的竹炭火烧烤之下,屋里的温度倒让人感觉似乎有些夏天的意思。

    一个满脸颓容的中年人正睁着双眼躺在一张宽大的躺椅上,左手中拎着的锡制酒壶正随着他的轻轻摆动将壶中的酒洒了出来。那人浑然不觉,只是漠然的看着头顶上的房梁,似乎有些入迷了。

    脚步声轻轻响起,厚厚的棉制门帘被小心的揭了开来,一个快捷的身形迅速闪了进来,轻轻走到那人面前柔声道:“王爷,寿昌长公主来看你了。”说话的,正是腊八那日惹的龙颜大动的内侍赵德才。而那个躺着发呆的颓容男子,便是当年皇帝的亲生兄长,如今的开封府尹、楚王赵元佐。

    赵元佐两眼呆滞的转了转,也不说话也不见有动作,只听得鼻子中轻轻的哼了几声。赵德才转身便走。一出书房门口,对守在外面厅中的两名侍卫道:“长公主要来拜会王爷,你们退下吧。”两人随即告退。赵德才快步走了出去,不大一会,领着由两名宫女陪同前来的寿昌公主又回到了书房门前。

    赵德才站在门口轻声道:“王爷,长公主到了。”说着向寿昌公主做了个请进的姿势:“长公主请!王爷自己一个人在内,若有差遣,长公主叫奴婢一声便是。”

    寿昌公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从宫女手中取过一只盒子来,挥了挥手,自己向书房走了过去。赵德才替她撩起门帘,待她入内之后又将外面的门扇轻轻合上。转头对两位宫女道:“两位jiejie辛苦了,长公主这一去,只怕要和王爷说上半天的话,两位jiejie随奴婢到前面去用些点心吧。”

    书房内,听到大厅门口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的赵元佐突然一直腰,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笑吟吟的看着一身缁衣的寿昌公主道:“今日正是元宵灯节,你不在宫里放灯,到我这里来做甚?”

    寿昌公主两眼滴溜溜一转,一个俏皮的笑容浮在了脸上:“宫里那些人闷死了。整日介板着个脸,好像谁欠钱没还一样。好容易过个年,也是一般死气沉沉的样子。我就想来看看大哥。”此时的寿昌公主,活脱脱的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哪里还有一丝出家人的样子?

    赵无佐笑道:“就你鬼精鬼精的,还说人家板着脸,你自己整天板着个脸除了佛号也不念点别的。只怕宫里人见你就烦。老三是怕你真的要出家,这才肯放你到我这里来吧?你这丫头,这法儿还真灵。”

    寿昌嘻嘻笑道:“我还不是跟大哥你学的?要比起装象来,大哥可比我高明十倍,连爹爹那么英明,也被你蒙了过去……对了,大哥,三哥让我给你捎来个好东西。”提起已经驾崩的父亲,寿昌多少有些伤感,连忙找个话题岔了开去。

    将盒子里的四只透明玻璃杯小心的一一摆到桌面上,寿昌笑着说道:“三哥可真是想你了,这几只杯子,说是南洋一个叫桃花岛的地方进贡的。三哥瞧着很喜欢,着赏了黄金百两,上用丝绸一百匹,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呢。这么值钱的玩意,我说来瞧大哥,三哥就让我给你送了来。大哥,你瞧着喜欢不喜欢?”

    赵元佐将其中一只杯子拿在手里,举到眼前,透过杯子看了看meimei,笑着说道:“可是个稀罕东西。就是不知道用起来如何,我且试它一试。”手中一直没放下来的酒壶冲着杯子就倒了下去。

    看着泛白的酒浆翻滚着渐渐装满,赵元佐很是得意,轻轻将杯子端到嘴边一饮而尽,意犹未尽说道:“果然是好东西,连酒装在里面喝起来味道也不一样了。呵呵。”

    寿昌皱着眉头一把将杯子抢了下来,掏出一方丝绢小心的擦拭着,慎怪道:“净糟蹋东西!这么好的东西,拿来喝酒!早知道不给你了。”

    赵元佐呵呵直笑,看着她爱怜的将四只杯子又装回了那只精致的乌木盒子之中。笑道:“再好的杯子,不拿来用,那还有个什么意思?你这么喜欢,回去的时候带回去吧,反正放到我这里,是一定要用来喝酒的。”

    寿昌两眼一亮:“真的?大哥真舍得把这个送给我?大哥最好了。”说着眼神又是一黯:“算了,拿回去也没处摆去,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又是一通是非。还是放在大哥这里吧,我想看的时候,过来瞧上一眼就够了。”

    赵元佐也有些伤感:“嗯,那就先放在大哥这儿,我替你管着,你想看的时候只管来看便是。”

    寿昌脸转喜色道:“不许用来喝酒!”

    赵元佐点头道:“不喝酒,不喝酒!”

    寿昌边整理那个盒子边道:“这桃花岛的人手艺真巧,你看这盒子是用乌木做的,乌木盒里面还有一屋象牙盒子。里面又衬了兽皮,不说这杯子,单单这盒子,只怕就值不少钱呢。”

    赵元佐只是点头,突然一愣道:“桃花岛?南洋?小妹,你说这东西是南洋进贡来的?”

    寿昌点头道:“是啊,听说是桃花岛的人从泉州上了岸,把东西送到了范大人那里。范大人用六百里加急呈来的。三哥说,范大人上了奏折,说要议开什么海岸通商呢。三哥很是喜欢,说等过了元宵节,朝会上就议这事……”

    赵元佐愣愣的看着寿昌公主眉飞色舞的讲述,心思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嘴里喃喃道:“开海通商,桃花岛,是不是书里说的那个桃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