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本英杰何惧宵小
跟豪格一样,五大三粗的鳌拜紧锁着眉头,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对姜瓖的话充耳不闻,紧跟着豪格的脚步,向前疾走。 而苏勒就要坦然多了,他身上穿着青色宽袖长袍,肩上着十三太保一字襟,脚踩牛皮战靴,显示着他“巴图鲁”的尊贵身份。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友好的与姜瓖保持着表情上的沟通。 两相对比之下,姜瓖自然对这位年轻许多的满清武将产生了强烈的亲切感,虽然自己已经年近五旬,比苏勒要大上许多,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代沟,甚至本能的将身子朝苏勒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姜总兵费心了,这些物资能在短短半月间备妥,很是不易,在这大同地界上,也只有姜总兵有这份能力。”苏勒一边跟着豪格走着,一边夸赞道,似乎是即说给姜瓖听的,又在说给豪格听,让姜瓖顿生感激。 只不过,他的嗓音比起半年多以前,沧桑了不少,也稳重了许多,就连两眼角上的鱼尾纹,也多了不少,看来这半年的时光,苏勒同样经历了不少事,与在图海身边时,成熟了很多。 鳌拜斜了苏勒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杀意,凌厉得让人偏体生寒。 苏勒似乎浑然不觉,看都没看鳌拜,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意,面向姜瓖问着几个粮草的问题。 至于姜瓖,压根就没感到两人间微妙的关系,恭恭敬敬的忙着回答苏勒的提问。 而前面的豪格,则只顾自己专心走路,不言不语。 军营很大,人来人往,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准备行装,一辆辆大车停在营中,民壮们忙着捆紧车上被苫布覆盖的粮草军械,穿着棉甲的战兵则在磨砺着刀枪兵器,整顿着衣甲,当他们看到豪格一行人时,纷纷躬身请安,民壮则直接跪在地上叩头。 豪格穿营过帐,一直走到辕门口,才在巨大的木质门楼下停了下来,他一站定,后面的人也同时顿步。 “平西王吴三桂的汉军,到了哪里了?”一直没有作声的豪格,终于开口了。 “回王爷话,平西王的军马,已经过了太原,他军中铁炮沉重,虽然比我们提前出发,但算计着脚程,我们与他差不多前后脚到得西安。”苏勒立刻答道,语气恭敬而谦逊。 “蒙古察哈尔部的人呢?到哪里了?”豪格又问。 “察哈尔部由额哲亲王带领,有骑兵两万,已经于今天早上到了大同地界,现屯兵于卫城,等待王爷的安排。”苏勒继续答道。 豪格转过身来,凝目看向苏勒,长脸上表情漠然,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点点头,淡淡道:“好!你虽年轻,却是摄政王派过来的,果然能力过人,你就待本王过去安排一下吧,给他们补充食物草料,待到晚上,本王再为额哲洗尘接风。” 苏勒躬身行礼,朗声道:“奴才为大清尽忠办事,在王爷麾下,是奴才的福分,奴才这就与姜总兵去额哲大人军中。” 豪格听罢,挥了挥手,苏勒弯着腰退去,姜瓖也听到了豪格的话,连忙也告罪行礼,跟着苏勒去了。 待二人走远,豪格的眼神一下变得狰狞起来,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恨意,简直就要喷出火来一样。 他紧握腰间刀柄,噼啪有声,口中怒气冲冲的道:“好个多尔衮,将我撵出京城不说,还派来个细作,这是要在本王心口里扎根钉子啊!” 鳌拜在他身边,附和着道:“王爷,看来摄政王对你依然有所防备,此行怕是没那么简单!” 豪格冷笑道:“防备?哼,你说错了,他是要本王死了才甘心啊,我本以为他是要何洛会这个奴才在西安等着我,暗中给我下绊子,却没想到派来了这么个小崽子。” 鳌拜皱眉道:“莫非摄政王认为何洛会与王爷是死对头,王爷定然要提防着他,干脆把何洛会调回了宣府,换成这个苏勒来?” 豪格又一声冷笑道:“多尔衮小人,他是怕我到了西安,头一件事就是砍了何洛会的脑袋,故而有此一举,派个小崽子来,谅我自重身份,不会对这苏勒下杀手,他算得准啊,这苏勒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鳌拜瞪着大眼道:“奴才不知。” 豪格把刀柄捏得更紧了,咬着牙道:“我得知,此人是礼亲王代善的不知道哪个儿子在外面的野种,不敢领回家里,就托于镶黄旗收养,成人后又归于多铎部中,多尔衮知道我与代善有交情,故意派这个人来,我若杀了他,等于得罪代善,如果不杀他,此人却是多尔衮眼线,不知道等到班师回朝会给本王下什么眼药,真他妈恶心!” 鳌拜眼珠子转了转,他虽粗莽,却是心思极细的人,顷刻间就明白了豪格心中苦恼,但思索了半响,也无解决之道,只得惆怅道:“即如此,王爷将他打发到军中,不让他参与大事可好?” 豪格摇头道:“不行,他是朝廷派来的,身上有皇上的任命,负有记录行军作战明细的职责,撇开他,多尔衮更有话说了。” 鳌拜无奈道:“那么只得由着他了,王爷多多提防便是。”
他顿一顿,又道:“王爷防心,鳌拜自跟随祖皇帝以来,从来忠心不二,崇德帝就是鳌拜的天,王爷是崇德帝的子孙,顺治帝也是崇德帝的子孙,鳌拜对王爷家的一腔热血,绝不会有二心!” 说这话的时候,鳌拜坦然恳切,毫无做作的样子,落在豪格眼中,当然非常感动。 豪格伸手把住鳌拜的肩头,动容道:“鳌统领对我家的情意,本王很清楚,如今满朝文武,如你这般忠义者太少了,有你在,本王心安呐。” 二人在辕门处表露心迹,另一边的苏勒,则是满脸Y沉,鳌拜刚才看他的那一眼,他清楚的感觉到了,里面nongnong的杀意,让他身上汗衣到现在都是湿漉漉的,冷汗一直在冒,即使身处额哲温暖的大帐里也无法干透。 的确如豪格所说,他就是多尔衮派来的J细,从他的内心来说,很不愿意卷入清朝皇室内部的权柄之争当中去,从古至今,为掌权者充当马前卒的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但是苏勒没有办法,在洪泽湖丢失财物、主将被杀的大罪,是靠多铎向多尔衮苦苦求来恩赐才免去一死,如果不听从摄政王的命令,随时都会被砍头治罪。 苏勒不怕死,但自己一死,留在盛京的母亲从此就再无依靠,他不想母亲老来还要被族里重新分配给其他男子为妻妾,出人头地摘下孽种帽子的念头让他甘愿付出一切,于是他铤而走险,来到豪格身边成为众所周知的细作。 多尔衮给他的交代只是一句:收集豪格一切对他不敬的言语和行为,待班师回朝后向他禀报,当然了,如果豪格不幸,死在了与张献忠的战斗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与额哲应付了几句后,苏勒留姜瓖在蒙古人的部落里继续交割粮草事宜,自己抽身出了大帐,帐篷里充斥着的羊S味儿,让自幼习惯了汉家生活的他很不习惯。 呼吸着帐外的新鲜空气,苏勒感觉好多了,他抬头看看蓝蓝的天空,一抹白云在空中自由的飘忽,心中的憋屈,油然散去了一些。 一边是权势滔天、掌握天下的摄政王,一边是戎马一生、英勇无畏的肃亲王,夹在中间的苏勒,如一只夹缝里的小虫,茫然不知出路在何方。 呆立良久,苏勒向天长吐一口气,看着飘荡的云朵,背负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狠狠的决然心道:“我本英杰,何惧宵小,管他天崩地裂,我一定要为了自己,闯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