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酒鬼
酒桌上的泥瓦匠们基本上都是自己村子里的人，大家都晓得侯有根那人有个喝醉酒好打人的毛病，因此，他虽然坐在副陪的位子上，却没人敢让他喝酒。 加上梅梅每次上菜都会趁机瞅瞅他眼前的酒盅，所以有根那天还真是拿住了劲儿，只是大筷子夹菜，大口吃rou，竟然忍住了滴酒未沾。 大伙儿酒喝高兴了，说话也就随便了。 见梅梅又来添菜，有个姓廖的中年汉子先开了口：“梅梅啊，以前，老哥还真小瞧你了。没想到你平常不哼不哈地，手底儿还真有两下子，有根兄弟自从到了你的怀里，他人可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了。你们都瞧瞧，这人勤快了咱先不说，以往要酒不要命的家伙为了媳妇竟然连酒也戒了，实在厉害！” “梅梅嫂子肯定厉害！爹好娘好赶不上媳妇怀里的俩宝贝好！听老婆的话才有好果子吃。是吧，有根哥？” “廖大哥，小赵兄弟，你们都胡说啥呢！哪有这样说自家姐妹的？”听见村里的匠人们把玩笑开到她身上，梅梅红着脸羞涩地退下去了。 袁远程见大伙打趣儿jiejie，赶紧扯开话题：“我姐夫一表人才，本来就是一块璞玉，以前只是没有雕琢开而已。” “可不是嘛！有根兄弟其实根儿不错，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胖墩墩的，婶子大娘哪个见了不抢着上前抱抱。要不是你小子前些年不听劝，三天两头地酗酒，弄坏了身子，瘦得脱了相，咱也是相貌堂堂的帅小伙！” 侯有根邻座的黑汉子嘿嘿笑着，拍了他的肩头一巴掌，“瞅你小子，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就人梅梅不嫌弃，不然，你小子等着打一辈子的光棍儿吧！” “那是，那是！我这不是听老婆的话戒酒了吗？”低头吃菜的侯有根嘴里附和着匠人们逗趣他的话，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感慨万千。 他八岁那年，侯老爹突然得了一种蹊跷病，缠绵病榻两年多，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辞世了。 阿爹走后，他成了侯家唯一的男丁。 每逢家里来个男客，溺爱他的母亲就让有根上桌喝个一盅半盏的陪陪客人。 一来二去，没想到十五六的时候，他竟然喝酒上瘾了。到后来，他对酒精好像有了依赖性，一天不喝，就浑身难受。村人们经常见他的母亲和jiejie们把他像架死尸一样弄回家。 二十岁刚出头，侯有根就被“酒先生”掏空了身子，瘦得皮包骨头，走路直晃悠。 还记得那天，他娘央姚媒婆带着厚礼上程家提亲，结果梅梅把媒人撵了，还把媒人带去的东西也扔大门外了。 姚媒婆赚了个没脸，回头把一肚皮的火全发到侯家去了。 侯有根心里不痛快，就去邻村的小酒馆买高粱白干来纾解烦恼。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半天不到，侯有根又喝到天王老子都没他大的份儿上了。 “妈的，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杨厅长的——小——小舅子！他妈的——程家那——臭丫头还——还看不上我，明天我——我——就叫我姐——给我说个城里的——洋妞儿，我馋死——你们……” 他右手拿着白酒瓶不时地往嘴里灌上一口儿半口儿，前行两步后退三步地在邻村的大街上耍够了西洋景儿，才趔趔趄趄、骂骂咧咧地往家走。 几个淘气孩子追在他身后嬉笑：“快看！老侯家那个酒鬼又开始撒酒疯了！嘻嘻……” 有根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胡乱对着身后的孩子丢去，嘴里还骂着：“滚——犊子，一群小——王八蛋！说谁——酒鬼？我是——你们的孙爷爷，千杯不醉——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嘻嘻……什么齐天大圣，是只瘦得脱了毛的猴子吧？”孩子们才不怕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酒鬼呢，他们纷纷抓起手边能捞到的“武器”向他扔回去。 “打瘦猴子！打酒鬼瘦猴……” 别看都是六七岁的耍孩子，他们的投掷术可比不懂躲闪的有根精准多了，一霎时，土坷垃、树杈子还有冒着热气的驴粪蛋子伴随着阵阵有力的叫喊声统统向他飞来。 “妈拉个——巴子！竟敢对你——侯爷爷动手，一个个地不——不要小命了？”有根被胡闹的孩子们追打着，跌跌撞撞地东躲西逃，没留神差点撞上村口槐树下侯三郎的rou案。 杀猪郎侯三儿轻轻推了他一把，有根头重脚轻，脚底儿一滑，他赶紧往前一扎，一头扑在了血水淋漓的泥土地上，着着实实地啃了一嘴泥。 “妈的，哪个——不长眼的——王八敢推——老子？小心——小心——老子让你——全家——死光光？” 侯有根骂骂咧咧地挣扎着正要爬起来，就听有人大声喝斥：“该杀的酒鬼，睁大你的瞎眼好好看看，我才是你老子呢！全家死光光也是你们家，老子先送你上路再说——” 随着叫骂声，有根才撑起来的上半身立时挨了重重一脚。 还没等他再次抬起头，身体就被那人的大脚狠狠地踩进了血水里。 “叫爷爷我就饶了你！”足有200斤重的侯三郎脚下一用劲儿，有根马上杀猪一样叫起来。 “哎呦……cao你老娘，疼死——老子了！你他妈等着，我大姐夫——可是厅长，抓起你来那是——分分钟的事儿”有根一边扭曲着身子要起来，一边侧着头怒冲冲地骂。 “嗬！还敢对你爷爷嚣张？我抽死你，叫你再嘴贱！”侯三郎一把薅起侯有根沾满泥水的头发，先左右开弓给了他几大巴掌，然后回手摸起案头的剔骨尖刀在有根的脸上比了两下，骂道，“呸！孙子，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你姐夫是厅长，我他妈还是杀猪的呢！好就好，不好先给你放了血。” 冰凉的刀子在眼前发着阴森森的光，有根的酒登时吓醒了一半，他瞟着杀猪壮汉侯三郎手里动来动去的尖刀，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谩骂。 这侯家弟兄仨可不好惹，前些年侯老大赶集卖rou，回来的路上遇到劫道的，被他以一敌三当场捅死一个，虽然防卫过当判了两年刑，可出来后照样带着俩虎背熊腰的弟弟杀猪卖rou。 两三百斤的大肥猪，这弟兄仨一人就能放倒。如今，谁不望着他们一家害怕？ 侯有根看清自己招惹了“侯三阎王”，他哪还敢再满嘴放炮？在侯三面前，他只有磕头认输的份儿：“三哥，我眼瞎，没看清是您，对——不起了！刚才没撞坏您吧？” “呸！就凭你这副要散不散的糠骨头瓤子，你还想撞坏我？美得你！小心着点儿，以后少在你三哥面前出洋相，最好也别再给咱村里的人丢脸了。”侯三郎见对方服软，抬起脚拍了拍裤腿儿，放开了一直趴在血水里的有根。 侯有根赶紧爬起来，讨好地给侯三赔不是：“是是是，三哥，我以后——肯定改！” 侯三郎鼻子里“哼”了一声，昂头大笑：“就你那尿性，能改得了？你要能改，我案头的这头死母猪也能爬上树！哈哈哈哈……” 侯有根被侯三郎数落得面红耳赤，却也敢怒不敢言。只暗暗道：“你不就是个臭杀猪卖rou的嘛，有啥好嘚瑟的。” 侯三郎似乎立马猜到了有根对他的腹诽，当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醉生梦死的败家子儿！我们老侯家的脸算是叫你给丢尽了！看你这要死不活的熊样儿，活该没人跟你，你就等着打一辈子的光棍儿吧！” 看有根畏畏缩缩，低着头不说话，侯三郎又叹了口气：“唉！也怪你自己命不好，早早死了爹，你娘光会惯你，却没有一点儿盘算，明知道你这副烂酒鬼的样子说不上家口，还把你那五个jiejie一个一个地全嫁出去，她怎么就没想到留下个给你换媳妇儿呢？真是糊涂！” 侯有根的脑部神经本来就叫酒精麻痹了，再加上侯三郎这一通辱骂数落，他打不过杀猪的，只能悻悻地回家对自己的母亲动起手来。 有根狼狈不堪地回到家，他母亲正拿着一根顶门棍子赶鸡，见儿子一身泥水回来，就上前询问因由。 有根想起侯三郎刚刚说母亲没有成算的话，恨由心生，他夺过她手里的棍子就对着自己的亲娘抡了下去…… 有一就有二，之后，侯有根每次不如意喝醉了，就对他娘拳脚相待，以至于名声更坏。 “xx村有个‘瘦猴’真不是个玩意儿，连他亲娘的腿都叫他打断了。畜生都比他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短短几天，周遭的村子没有不知道侯有根不是个东西的了。 不正干还好发酒疯，连亲娘的腿都能敲断的“畜生”，就是他有个在城里干厅长的姐夫，也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闺女嫁给他。 侯有根也知道自己的名声坏了，他想反正也没人嫁给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吧！ 那天傍晚，他从大姐家回来，路上正好碰见了也从城里回家的梅梅。 那时候的农村女孩不愁嫁，十七八岁就招媒人了。如今，他们村里跟有根年龄相仿的姑娘也就只剩梅梅还未嫁出去了。 看到她在前边踽踽独行，有根眼光一亮，紧走几步追上去，拍了她的肩头一把，高兴地问：“梅梅，你这是上哪儿去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