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八章 匪夷所思的阵亡
>伽蓝松口了,这在终南山预料之中,但伽蓝是个阿修罗,是个屠夫,如果让其继续留在关西,以其暴戾之性格,必然对楼观道穷追猛打,借此给楼观道背后的关陇贵族势力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甚至有可能给皇帝和改革派赢得打击关中本土贵族集团的机会,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赶走这个骄横跋扈、穷凶极恶的阿修罗。1(1) 各方紧急行动。杨义臣奏报皇帝和东都,妖贼向海明已诛,余贼四散,不足为虑,关西局势正迅速走向平稳。京兆尹李丹会同扶风、冯翊两郡官长联名奏报,三辅局势日趋稳定,但刚刚过去的东都大风暴给了西京以“重创”,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是休养生息。言下之意,保守势力迫于时局的严峻,不再蓄意阻碍皇帝的改革大业,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改革的步伐还是要慢一些,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铸下不可挽回的错误。这实际上就是向皇帝发出了“求和”讯息。 西京留守卫文升则在奏章中直言不讳,假如皇帝继续把伽蓝和龙卫府留在关西,必会激化关西各方的矛盾,而伽蓝和龙卫府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一旦混乱了西京局势,影响到了两京的稳定,后果堪虑。 十一月初,东都率先做出反应,民部尚兼东都留守樊子盖考虑到山东烽烟四起,局势愈发恶劣,东都外围警报频传,于是会同黄门侍郎裴世矩、御史大夫裴蕴、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联名下令,以尚都省的名义。调伽蓝和龙卫府火速赶赴河北黎阳,保护黎阳仓。 此刻龙卫府已经奉命赶至长安城外休整,接到东都急令,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赴河北。 随同伽蓝一起抵达长安的苏合香本想告辞离去,但伽蓝说了一句话,“某的羽翼已经张开,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了。” 苏合香毫不犹豫地留下了。 伽蓝手一份给河东薛德音,详述当前形势,请薛德音慎重考虑一下,是否愿意投身龙卫府再建功勋。伽蓝盛情相邀,相约重聚河北。为了确保薛德音能“出山”。伽蓝又给小姑司马令虞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并表示如果条件许可,他打算回温城,认祖归宗。 十一月上。备身府奉皇帝旨意急令伽蓝,鉴于河北贼势猖獗,负责戡乱河北的右候卫将军冯孝慈兵力严重不足,平叛不利,导致高阳的皇帝和行宫安全倍受威胁。故令龙卫府以最快速度赶至清河郡会合冯孝慈,助其戡乱平叛,以确保永济渠的畅通,确保皇帝和行宫的安全。 时龙卫府已过潼关。伽蓝接令后,当即急冯孝慈。把河北太行、高鸡泊和豆子岗三股叛军及各路贼帅,以及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一一告之,恳请冯帅务必慎重对待。当前戡乱大军的主力云集于河南通济渠两岸,河北戡乱兵力严重不足,根本不具备即刻打通永济渠的可能,再考虑到朝堂上改革派和保守势力之间激烈冲突,如果在没有完全掌控局势的情况下仓促出兵平叛,未必能取得预期结果。 伽蓝对河北戡乱的悲观态度引起了西行、傅端毅和布衣等人的疑议,西北狼诸兄弟皆认为,以冯孝慈高超的用兵之术和丰富的作战经验,打一群拿着棍棒斧头的乌合之众,就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想想几个月前,龙卫统以三百骠骑横扫河北诸贼,如狂风扫落叶般把各路叛贼杀得落花流水,那是何等轻松? 伽蓝沉默不语。龙卫统在河北显赫战绩的背后,隐藏着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而其中一些秘密,伽蓝甚至都没有告诉裴世矩,所以,面对兄弟们的质疑,他唯有沉默。 四天后,龙卫府由孟津方向北渡大河,进入河内境内。 同日,在孟津渡口,伽蓝接到东都急令。河北传来噩耗,冯孝慈于十一月初九日,与清河贼张金称激战于漳水,战败阵亡。 一个从三品的右候卫将军,曾是帝国西北军功勋显赫的三大统帅之一,竟然在河北戡乱战场上首战告负,而且还不幸阵亡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河北清河贼帅张金称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惊人实力?河北平叛大军何以积弱至此,连一帮拿着棍棒的农夫都打不过,甚至让自己的统帅都战死了?冯孝慈没有死在西北边陲,没有死在北虏的刀下,却死在了中土河北,死在了中土人的棍棒下,这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帝**方来说,都是一个奇耻大辱。 河北戡乱的统帅阵亡了,河北平叛大军战败了,永济渠被叛贼切断了,更严重的是,皇帝和行宫就在河北河间郡的高阳重镇,而高阳距离高鸡泊、距离清河贼猖獗之地,不足四百里,由此可见河北形势之严峻。 河北人难道发疯了?明明知道皇帝和行宫就在高阳,就在河北,还大肆攻杀城池,攻杀官军,杀死帝**队的高级军官,难道他们就不怕皇帝龙颜震怒,调集帝国最精锐最强悍的军队横扫河北,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伽蓝悲愤不已。 西行、傅端毅和布衣等人在悲愤之余,终于意识到伽蓝先前对河北戡乱的“悲观”是正确的。 东都命令,伽蓝和龙卫府以最快速度赶赴清河郡,一方面整顿战败残军,一方面剿杀诸贼,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打通永济渠,确保粮草辎重能源源不断运往涿郡,以保证东北疆各路镇戍军整个冬天的军需需要。 冯孝慈阵亡了,谁来代替他戡乱河北?谁来承担保护皇帝和行宫、保护永济渠的重任?是不是从河南调集更多军队进入河北战场?伽蓝一无所知,只能带着军队日夜兼程赶赴战场。 没有时间让伽蓝回温城拜见祖母高老夫人,也没有时间让他走进太史堂认祖归宗,他就像几个月前一样,从温城匆匆而过,惊鸿一瞥。 温城已经接到司马令虞的信,已经做好了迎接伽蓝回归的准备,孰料铁骑“轰隆隆”而过,除了满天烟尘,连伽蓝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温城惊疑不定,先期赶到温城的薛德音更是飞马出城,一路狂追。 黄昏时分,龙卫府急渡沁水。对岸便是永济渠的起始地,接下来便是宽敞的渠堤大道,直通清河,龙卫府的行进速度将大大加快。 薛德音总算追了上来,找到了伽蓝,急切询问。 伽蓝的回答让薛德音意识到了危机。今日的河北已经成了各系贵族激烈博弈的战场,如同关西、河南一样,都是血rou横飞的战场,不论是谁,一旦成为这个战场上的猎物,必死无疑。
自皇帝下令东征开始,大河两岸便叛贼蜂起,但主要是局部地区局势紧张,尚没有严重到危及国祚存亡的地步。杨玄感之乱是个转折点,虽然杨玄感所掀起的风暴已经在东都平息了,但由此带来的余波却迅速向中土各地蔓延,并在短短时间内形成了燎原之势,揭竿而起的豪帅和义军,不但遍及大河两岸,其他诸如江左、关西乃至灵朔一带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数不胜数,起义的大潮正在席卷整个中土。 如此形势,直接原因便是皇帝和中央的威权在杨玄感所掀起的大风暴的冲击下严重受损,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锐减,而皇帝改革的核心中央集权制也因此遭到沉重打击,虽不至于支离破碎,但很多地方已经形同虚设,除了一个光鲜的“架子”外,里面实际上已经化作了齑粉。 皇帝和中央的改革成果在这场大风暴的侵袭下被一层层剥去,改革策略被咆哮的大潮所吞噬、淹没,值此危急时刻,皇帝和中央不是进行政治上的“疏浚”,果断进行策略上的调整,而是不惜代价进行政治上的“壅堵”,顽固地坚持既定的改革策略,甚至为了确保改革策略的继续实施,不惜以举国之力与咆哮的大潮进行殊死搏斗。 当然,目前薛德音还看不到这个可怕的未来,不过他已经听到了大潮的咆哮声,已经有了不详预感。 伽蓝却是知道,不过他无能无力,即便他现在是帝国的皇帝,是帝国的宰执,是帝国的中枢,面对席卷整个中土的惊天大潮,也是无计可施,因为在以东征为诱因,在以杨玄感之乱为转折点,在帝国各方势力近乎疯狂的角逐之下,帝国权力和财富再分配的斗争已经完全失控,除非历史再回到开皇时期,再回到先帝执政年代,让先帝和他所信任的中枢大臣们,去改变帝国这艘庞大战船的行驶方向,否则帝国必将走上这条不归路。 “伽蓝,此时此刻,你必须回归太史堂,必须赢得司马氏的倾力支持,否则你必重蹈冯帅之覆辙。” 伽蓝苦笑,手指渡河的将士,“你知道他们是谁的兵?你知道他们都忠于谁?你知道他们都愿意为谁而死?” 薛德音长叹无语。龙卫府都是冯孝慈的兵,这些西北精锐都忠诚于冯孝慈,愿意为冯孝慈而死,如今冯孝慈战死河北,被清河贼所杀,他们誓死报仇,他们不眠不休地日夜赶路,即便睡觉也是坐在马背上。他们的神智已被愤怒所控制,滔天怒火正在熊熊燃烧,此去河北途中,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恐怖的灾难。 “某的师傅在哪?是否还在温城?” 的确,伽蓝需要司马氏的倾力相助,但眼下更需要的是刘炫和山东儒生们的帮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