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山间神行、珠峰旁地洞。
谢仁辞别崔选,御丹鼎令飞天前往西域,中途在香格里拉涵养一夜,并购买了一些山地用品。次日折转西域郡府逻些又休息一晚,而后直奔喜马拉雅山。喜马拉雅山在西域西,唐古拉山在西域东,情报显示强巴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唐古拉山,谢仁跑到喜马拉雅山干嘛?他自有自己的计较:强巴在西域频频现身,唯独喜马拉雅山没有他的踪影,不是他不来,应是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常来! 为隐藏行踪,谢仁选择了神行前往,从逻些至喜马拉雅山脉,若是坐车需经过羊卓雍错、日喀则府,但谢仁走的是直线,只是中间拐了个弯,去了趟羊卓雍错——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应该去三大圣湖之一瞧瞧嘛。 是时已是西历元月,出逻些府往西至雅鲁藏布江,沿江岸西行,地势越升越高,雪线却越来越近,不知不觉间已身在茫茫雪山中。羊卓雍错坐落在逻些以西,直线距离百公里左右,是一片高原咸水湖,海拔四千六百多米,比逻些府高出整整一千米,当地人称之为“羊湖”。越过雅鲁藏布江、再翻越海拔五千米的雪山,就看到了群山环抱着的,少女般恬静的湖泊。羊湖是咸水湖,湖水极难封冻,虽然四周皆是连绵雪山,但湖水却依旧湛蓝,蓝得就想一块狭长的蓝宝石。西域的冬天清空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与湖水交相辉映,更显得纯净通透,四周的雪山在湖中被清晰的倒映,注目凝视之下,会让人产生天地倒转的空间错位感。羊湖面积不大,四周皆被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雪山围绕,所以基本没有风浪,平静、通透而纯粹。 谢仁在羊湖以东的一个山洞中静坐赏景,天黑之后才御器往西,越过湖面落在对岸,身影几次闪烁就消失在波浪般起伏的连绵雪山之中。在莽莽雪山中连续神行五日五夜,一路笔直向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珠穆朗玛进发。后三天在无边风雪中穿行,高原的风很疾、雪很大,疾风卷着飞雪划出道道白线,密密麻麻就似白毛,打得衣物噼啪作响,砸在脸上也是生疼。他将法力散出体外寸许,把风雪与冷空气隔离在外,一边顶着风雪疾行,一边运起翻书功涵养神气,六七次闪烁就越过一座雪山,雪地上却不留一个脚印、一丝痕迹,就似他从未来过一般。 这次西域之行,谢仁对崔选提出了隐匿行踪的要求,便不再去管结果,没带任何武器装备,只身一人寻找强巴的踪迹,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是那部保密手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强巴必定会在珠穆朗玛峰现身。 到达珠峰,谢仁先绕着这颗星球上的最高峰绕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也不急,熟悉了一番周围数十公里的地形后,在一处海拔约五千三百米的山谷中寻了个冰缝静坐涵养。从冰缝口往外望去,珠峰山腰以上笼罩在黑压压的云层中,山腰以下则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谢仁采集几枚地底玄冰,简单炼成一套阵符,在冰缝口布了个隐匿法阵,就在这冰缝中躲藏起来,同时以冰缝为中心,在周围五里之内,布置了报警法阵,静等强巴出现。 这一等就是十天,只因风雪亦肆虐了十天。 十天中,他除了静坐行功,就是炼制一些简单的丹药练手。炼丹比炼器更难,因其对方法步骤和火候掌握有严格要求。比如哪种灵药最先入炉,以何种火候淬炼、何种火候温养,后续灵药入炉的顺序又是什么,每种灵药又需何种火候淬炼、温养等等,最终成丹时又如何让多种药性相溶,都有很严格的讲究。 九转紫金丹需要三百六十五味灵药,其炼制之艰辛可想而知。据宗内典籍记载,炼制九转紫金丹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上千步骤,包括药引都不是一下子投进去的,其间法力神念不能中断,否则不光这炉灵药废了,炼丹之人也会遭到反噬,轻者重伤、重者殒命——只因九转紫金丹不光是丹药,它还是神器!成丹即是神器。 以易经洗髓以上修为就能炼制的神器,在世间修行界只此一家。炼制九转资金丹的灵药报废,相当于炼制中的神器毁了,与之心神相连的炼制者,自然遭受重创。这和修行人斗法中毁器是一个道理,将随身法器毁去爆出极大威力伤敌,实际上却是先伤己、再伤敌,因为在毁器的瞬间,御器者形神就已经受创了,而后毁器的威力爆发,再伤到对手,实质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同归于尽的打法。所以一些修行人被逼到绝路,往往会选择这种方式,与对方堵运气;斗法时往往也是投鼠忌器,要么抢占先机一招致命,要么纯粹以修为压制,令对方无暇毁器。 谢仁十天中进行了四次尝试,成功三炉丹药,其中一炉补益神气的“碧针黄芽丹”二十七枚、一炉疗伤的“护心散”三十六枚、还有一炉用于追踪的“捕风尾”,捕风尾是一种具备特殊功用的外丹饵腰,丹成后并非药丸状,而是纯粹物性,这物性无任何特异之处,只是能侵染修行人神识、神念,沾之便能留下印记,用于追踪最好不过。十天中预警法阵传来过一次警报,谢仁展开神识查探,是一只饿慌了出来觅食的雪豹,这也让他炼废了一炉丹药。 看着远处云开雾散、露出真容的雪白珠峰,以及镜子般明净的湛蓝天空,谢仁收了丹炉、灵药,开始在冰缝中涵养神气、恢复法力——天气转好,蛰伏的强巴应该会出来透透气了。如果强巴常来珠峰的猜测没错,天气放晴后他要来的第一个地方必定是此处。 天色微暗,一道流光径直扎在距离谢仁越百公里外的一处山谷中,显出一个满脸横rou的戎狄汉子形容。他年龄约在四十多岁,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其人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眼眶有些凹陷、眼中凶光隐现,鼻梁高挺、鼻翼偏宽,两片厚厚的嘴唇紧闭,习惯性的瘪嘴,使得他的嘴角有些下垂,就似庙宇里的四大天王一般,一脸凶神恶煞相。此人穿一身猩红僧袍,对高原的严寒与刮骨风刃浑不在意,袒露右乳右臂。 强巴将手臂插入积雪中摸索片刻,而后“嗨!”的一声从积雪之下掀起一块巨大石板,露出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黑黝黝洞口。强巴站在洞旁咧嘴一笑,纵身一跃跳进洞中,往深处而去,竟然混不在意显露出的洞口。 这也难怪,西域释教很少与中原修行界往来,叛逃后更是断了联系,中原修行界都是些一心求超脱的人,也不管西域的事,由得他们在此折腾。从丹措外逃至今,每隔二十年左右,他们就会在西域,煽动蛊惑一次大规模的叛乱暴动,除了世俗力量,也没见有人来干涉。长期的为所欲为,使得他毫无顾忌,何况大半个月前,才在昌都府附近杀了西域特勤队的一帮小杂鱼,虽然朝廷有所动作,半月前在唐古拉山现身发现被人跟踪,但还不是来多少杀多少?这些世俗中的顶尖力量,在他眼中就似蚂蚁一般,宰起来比宰羊还省事,还不用拔毛。西域地广人稀,有的是地方毁尸灭迹,只要中原修行界不插手,以他的修为,偌大西域皆可去得,颇有一种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意味。 然而他不知道,朝廷阴差阳错招募了一名阴差阳错踏上修行路的大成高手,这名高手还是丹鼎宗当代的宗主。谢仁明锐的神识,感知到南边极远处天地灵息传来御空飞行的神气波动,立刻离定而起,抹去预警法阵与藏匿幻阵的痕迹,悄无声息的神行往南。他之所以选择神行而至,就是考虑到御器飞天会有神气波动,让强巴察觉。证返璞之境,之前所具之神通皆信手拈来、动念即成,而且没有神气波动传出,如此才能衔尾跟踪。强巴境界与谢仁相仿佛,若要拿下此人十分不易,谢仁只得缀上他,等待机会,顺便也能查查强巴此行的目的。 谢仁一边往强巴落地处神行,一边揭开盛放“捕风尾”的瓷瓶,让之缓缓飘散在空气之中,行至强巴落地处,还剩下小半瓶。谢仁将之尽数倾倒在洞内,让这丹药自行挥发,只要强巴神识沾上一点,半年之内的行踪,谢仁皆了如指掌。 做完这一切,谢仁又悄无声息的神行至左近藏匿,静等强巴离去。潜伏藏匿三天之后,强巴终于从地洞中钻了出来,神识往洞外稍一扫视跃了出来,搬巨石压住洞口,又飞天而起,化流光往东而去,对于谢仁的算计丝毫未觉。 天黑之后,谢仁摄开巨石,运起丹鼎独门敛气秘法,运法力于双目,飘身入洞,施神通将巨石复原,而后入内查看。洞中情况不明,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并未放出神识,而是收回神识感应外景,小心翼翼前行。这个山洞在天然洞xue的基础上凿建的,人工斧凿的痕迹非常明显,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点着一支火把,山洞有着轻微的坡度,渐渐深入地底深处,越深越热。由于人工斧凿,很容易就能从岔洞中分辨出哪个是主洞,而且还有火把指引,打消了他迷路的疑虑。行了约半个时辰,骤然明亮的光线让他明白,出口就在前方。 谢仁寻了个岔洞凝神感应,并未发现一丝神气波动,遂将神识小心翼翼放出,往洞外探去——洞口两侧无人。想想也是,在这人迹罕至的珠峰附近,海拔如此之高,环境如此恶劣,对方行事又如此毫无顾忌,没有守备也正常。想通此节便不再犹豫,悄无声息摸到洞口,伏在地上往外望去。 入眼是一个在天然洞xue基础上开凿的硕大石洞,错落分布着若干巨柱支撑洞顶,在洞中搭建了诸多实木结构的屋舍。这些屋舍一改西域建筑厚墙平顶、小门小窗的建筑风格,一律的木墙木顶、阔门大窗。想必应是此地接近地下火脉,又无风霜雨雪侵扰,搭建的简易居所。 每处屋舍几乎都灯火通明,显然是有人居住的,谨慎起见,谢仁收敛气息逐个房舍感应,转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修行人存在,遂展开神识罩住了这片地洞、一发即收。外景映入灵台,洞中情形一览无余:洞中共一百一十三人,其中成年者四十三、年幼者七十,有屋舍九十间,空置了十二间,并有大屋四间。孩童皆是男孩,两人一间屋舍,其中部分被镣铐锁在地上;成人除了三名厨子,其余皆是喇嘛,住在外围,把孩童的房舍圈在中间,这些喇嘛并无修为在身;东南角有一处地下温泉沿洞壁流淌,上段临泉建有厨房与饭堂,中段引出温泉凿了眼池塘,充作洗浴之所,而下段则是临泉搭建了一个茅厕。
地洞外景映入灵台的瞬间,谢仁脑海里就冒出两个字:学校。而且还是一所规格很高的地下学校——普通学校哪有那么舒适的生活与住宿条件呢?虽说这所学校在地底搭建,房舍也很简单,但此处远离风雪、靠近地火,更有温泉调节湿度,环境温暖干燥、温度怡人,并不似一般地xue阴冷潮湿;房舍虽然简陋,但只是起到隔离作用,哪间学校能两人一舍呢?七十名孩童就配四十个喇嘛、三名厨子,也是很优厚的教学与保障条件了。只是不知为何有些孩童会被镣铐锁在地上,防止逃跑么?那些没有被锁住的,应是得到了喇嘛老师们的认可。唯一与普通学校不同的,也是透着诡异的,就是这点。这些孩童都有戎狄人、有天竺人、也有尼逻人,谢仁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遂准备在这地洞中继续潜伏观察——空置的十二间房舍,正好可作藏身之处,隔几天换一间,小心些应不致被察觉。 打定主意,他就在这地洞中“定居”了下来。在孩童们集中到大舍中“上课”的时候,他就隐匿身形溜进宿舍里把那些经文印刻入一枚玉石中,有时候也会站在讲课的喇嘛身旁旁听。自己不懂没关系,可以回滇南后找璞玉大师翻译。 三天后,强巴再次返回,不过这次不是他自己,还带着个孩童,喇嘛们不管孩童的哭闹,强行给他剃了光头、披上猩红法袍,锁上镣铐关进了一间宿舍中。接下来,强巴将未戴镣铐的孩子们集中在一座大舍中,而他则在旁边的一座小舍里端坐,将这些孩子依次叫过去问话,好像是在考校学问,有几个答不上来或者答错的,都被他打了耳光,甚至还有一个直接被绑了起来。强巴毫不掩饰自己的修为,一身气息威压,令那些喇嘛见了他都得匍匐,孩子们似乎也很怕他,一个一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谢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不敢放出神识查探,只是运起敛气法门潜伏在左近暗处,以寻常五感窥探。这样的考校,不眠不休的进行了两天两夜。随后强巴把那些成年喇嘛集中起来,叽里咕噜的进行了一番训话,听其语气、看其神情,应是穷凶极恶的。训话之后,强巴拎起那名被绑着的孩子,往出口处扬长而去。谢仁神识中感应到沾染在强神识中的捕风尾出了地洞,这才隐匿身形往洞口而去。 到了洞口,感应到强巴正往西北方向飞天疾行,谢仁摄开巨石出洞,将巨石归位后,循着捕风尾留下的痕迹,神行直追而去。过不多时就来到了一片雪原中,那个被捆绑着的孩子早已没了气息,连尸体都冻得僵硬青紫了。到了地面之上,保密手机有了信号,谢仁直接拨通了崔选的保密手机,将这边的情况和坐标向他通告,让崔选知会上级,关注这个地方,但不必打草惊蛇,待谢仁查明强巴此行的目的后,再统一行动。 挂了电话,谢仁循着强巴的尾巴,一路神行往西北追去,这一追又是七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尼逻境内,谢仁没有护照签证,只得隐匿身形专挑荒芜之地行走,所幸前方的强巴两天前就不再飞天而行,而是放缓下来,以常人一般的速度行走。谢仁不紧不慢跟上,远远绕了个大圈子,并在途中顺了套当地服饰换上,以一块棉布蒙面,在强巴所行道路前方——坐落在一座村庄旁的小山上潜伏观察。大半个时辰后,远远瞧见强巴从远处行了过来,此时的他收起了一脸的凶残暴戾,面色平和、微带笑意,就似换了个人似的,双手合十、目不斜视,一边诵经一边迈步而行,一副行脚僧人、一心向佛的样子。路边的村民见强巴走进,纷纷为他让道行礼,并不时把成串的蔬果食物挂在他脖子上,每当此时强巴就会微微一笑合十点头,算是谢过施主。还有的大人把自家小孩牵到强巴身前请他带走,他则会伸单掌抚在小孩头顶,闭目片刻后微微摇头,而后继续前行。 谢仁趴在小山坡上心想:这老小子这么一做派,道貌岸然的,真是判若两人。他竟然完全收敛了神通,任由风尘沾衣,弄得那僧袍脏兮兮的满是泥巴雪水,还真是能装啊!不过……这倒是个动手重创他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