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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贪心反被误、困兽犹激斗。

    南边极远处,正是极南之地的火焰山。在张仙人于天虞山享受生活时,九名地仙并谢仁飞天而过,对地上的情况毫无察觉,张仙人也没有和几人打招呼的意思,自顾自的吃喝。

    ……

    五天前,天缺离开天虞山已经三天,他循着天地灵息间弥漫的燥热之意一路往南,施展空间神通,跨越了无数大山大河,辗转了数片火山,终于寻得七株润露草,最终寻到了火焰山来。火焰山之得名,除了此处是大量的活火山群落外,就是山上的岩石皆是赤红之色,此处不光有丰富的熔岩地火,更富含铁矿石,山中不时会有万年沉银魄的踪影,只是这火焰山中据说生活着一对凤凰——雄为凤、雌为凰。

    火焰山是一片山地的总称,这片山地占地千里之广,居中一座青葱翠绿的万仞高山,四周皆是赤红火山,中央高山名曰栖凤丘。栖凤丘山脚下是一圈冒着腾腾热气的河流。河水从栖凤丘上多处泉眼流出,汇聚一处并绕山一周,在这过程中被地面guntang的岩石加热,腾起氤氲雾气,而后轰然冲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硕大地洞,可闻嗤嗤声响、激起腾腾白雾。此河被称作无根河,宽处约十里,窄处亦三里有余。

    栖凤丘之顶,生长着一株巨大梧桐,围里许、高万丈,根扎地底熔岩,远望如撑天之柱,冠展似遮天巨伞,将整个栖凤丘盖在伞下。其下自成天地,偶尔从高空飘落的梧桐叶,俱是天材地宝,巨大的页片砸到地上亦尘土飞扬。那对凤凰就栖息在这梧桐树上,若有其他生灵欲渡过无根河,便会被凤鸣驱逐,若只在火山区域活动,这对凤凰亦不管不问。

    为了表示对凤凰的尊重,天缺尚有千里就不再穿梭虚空,而是飞遁到百里之外降下云头,循着天地灵息中的燥热之源,一边涵养神气,一边闭目神行——连日来的跨越虚空,亦让他损耗不小,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了些。

    多年来压制修为、筹谋算计,虽无寿尽之虞,却有沧桑之态,神通修为能保容颜不老、生机不失、炉鼎强健,但却保不住心性不变。天残是自己最尊敬的师兄,他有雄才伟略、宏图大志,他带领大道宗百年而长盛不衰,对自己也是极为照顾呵护,直到自己成就地仙,方才知道师兄风光的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更艰巨的使命。

    丹鼎宗,那个封山千年,却是东昆仑历史最悠久的宗门,门内有神农鼎,可救闻醉山仙界之崩塌,但是进入洞天必须要有神农诀与丹鼎令,千年前的大道宗地仙遂铤而走险……一代地仙将这使命传承到师兄手中,数十年后,上界仙师临凡,得仙师之助,三人欲破阵强闯,幻阵、困阵自然无法难住我们,只是那杀阵太过凌厉,三人合力与阵法相斗,竟然引来了天刑,师兄就那样形神俱灭……师兄之死,与丹鼎宗逃不了干系,我定要将这派宗门连根拔起!

    照理说身为地仙,堪破了生死轮回境,对世间之生死本应看淡,但天缺就是迈不过那道坎,只因他抛不开师兄对他从小的照顾:他天资其实并不高,大成以前修行进境一直较慢,但胜在性格坚韧。天缺初入门时年岁尚幼、寡言少语,入门早的年长者就会欺负他、使唤他,天聪就是其中之一,甚至连晚辈拙苦都对他不怎么尊敬,是天残一直护着他。后来,天残成了掌门,更是供给他大量的丹药相助,虽六旬才突破大成,但其后却进境神速,未到十年便成就了地仙,随后他追随天残,加入了谋算丹鼎宗的行列。百多年来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天缺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就发生了转变,他不再任人揉捏,亦不复当初的赤子之心,他变的暴躁、易怒,甚至有些丧心病狂,因为天残面对天刑时那无助的眼神,永远无法从内心抹去!修行的考验是伴随着每一步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惹下很重的业力:他曾掳掠过白龙山分支的弟子搜魂,亦曾许以灵药蛊惑天聪、拙苦门下弟子,前去簸箕顶雾海中送死,甚至在供给灵药时,也对曾经为难过自己的那些弟子克扣刁难,他在大道宗的口碑并不好,很多人对他都有怨言。

    这次东昆仑九地仙齐至,对他来说更如晴天霹雳,他与天聪、拙苦本就有嫌隙,两人定会借此事使坏,甚至会把他交给东昆仑的地仙,所以他选择自革门墙,好歹留得有用之身,以图将来。他急于采齐灵药、炼成神丹,至不济还可猫在蛮荒中尝试渡劫,只要有九转紫金丹,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成功。

    怀着复杂的心情,天缺进了一处火山下的溶洞,循着热源在地底兜兜转转,越行越深。一天后,来到了一条地下熔岩河的旁边,guntang的岩浆冒着气泡缓缓流淌,不时有岩石熔化掉入岩浆中,或是岩浆在岸边渐渐凝结。滚滚热浪把空气都炙烤得扭曲变形,身处其中就如置身幻境,眼中所见皆不真切。他凭空悬浮在熔岩河之上,展开神识探查片刻后,面露喜色飞身沿熔岩河逆流而上。

    熔岩河上游尽头,入眼一片三里方圆的熔岩湖,湖心有块约五丈方圆的漆黑岩石,在岩石之上则郁郁葱葱的长满了润露草。看到如此多的润露草,天缺欣喜若狂之下,忙施神通摄拿,很快就采够了数量。他尤不知足,又展神通将整片润露草一卷而空,只余稀稀拉拉数十株。

    天缺采完灵药掉头就走,腾身而起往来处飞遁,这才发现,自己走不了了!因为他无论如何飞遁,身形依然停留在熔岩湖上。若有他人在场,这一幕看着无比诡异:天缺立身飞举、衣袂轻扬,姿态潇洒从容,身周三尺有无数光影场景飞速倒退、闪烁破灭,而在这三尺之外依然还是地底岩洞的光景,火红的guntang岩浆在湖中吐出气泡翻滚不休,熔岩河依然在缓缓流淌。因高温而扭曲的空气,让这场景愈发光怪陆离,天缺身前似乎重叠了无数空间,每层空间皆有数万里之遥,他在其中飞遁,就似飞不出如来掌心的猴子,无论如何努力,还是停留在原地。

    天缺无奈,只得尝试跨越虚空,这场景就更加诡异了:他的动作变的奇慢无比,身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们,他一脚跨入其中,那只脚就在前方消失不见,而在其身后亦有一道无形之门同时打开,从门中伸出一只脚来。天缺以极慢的动作走进那道无形之门,而后又以极慢的动作从身后的门中走出,甚至有一种后半身在前,前半身在后的错觉。如此跨了几步,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于是把头探入身前的无形之门,看见前方一个人正撅着屁股,虽然看不见那人的头胸,但从其姿势形态,亦能知道他正探头探脑往外张望。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想,天缺扭了扭屁股、动了动腿,眼前的人也扭屁股动腿,这一下把天缺自己下了一跳,跟踩着雷似的蹦出虚空之门,站在原地有些发懵:移转空间天缺也能做到,但要将一名地仙无声无息的困在其中,是他目前想都不敢想的,对方的修为境界极高,至少比他高出很多,就算是黑袍仙师亦无法做到!想到黑袍仙师,天缺莫名心中悸动,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自己现今唯一的靠山很可能出事了。他顾不得思虑太多,只想尽快离开此地,遂不再施展跨越虚空的神通,而是全力往前飞遁。

    仙家高人施展移转空间神通亦有限制,并非无所不能,飞出其灵台所能延展的最大空间即可。仙家高人的灵台能延展多广,理论上来说,见知多广就能延展多广。若一名仙家从踏上修行之路就寸步不动,直至成就真仙、金仙,甚至更高修为境界都未曾挪动一步,那他的灵台延展也就只有曾立足之地神识所及之处。

    并不是足迹所至就能称为见知,而是一路行来神识印入灵台的外景,不光有山川河流,亦有飞禽走兽、人烟村落,甚至需在一地驻足停留,见证感悟世事变迁。见知越广,灵台延展所及也便越广。欲破仙家高人移转空间大神通,要么灵台所及超过对方,要么飞出对方灵台所及。天缺只有硬着头皮飞窜,拼尽全力也要飞出对方灵台所及。

    如此飞了五天五夜,天缺依然没能飞出对方灵台延展所及,不过却飞到了熔岩河旁的溶洞口。每飞出数十万里,他在地底溶洞中才能前进一截,紧接着又被对方大神通困在原地,他曾喝问甚至咒骂,然而对方显然不欲与他说话,就这般猫戏老鼠似的困着他。天缺已证出神入化,自然法力绵长,如此连续飞遁数月亦无妨,只是心中焦急更甚。

    方至洞口,神识中传来个清冷的声音:“人心不足蛇吞象,润露草你本可不必一次摘光。困你五日算作惩戒,此去好自为之!”说完就毫无声息。

    随着话语,无形的空间束缚消失无踪,天缺大喜之下抱拳对着虚空一礼道:“多谢前辈成全!”

    说完化一道遁光直奔洞口,遁出洞口又急遁千里,自觉再无空间困锁,方才长舒口气,正欲跨越虚空而走,却发现四周的空间被定住了,一片灰蒙蒙的混沌瞬间遍布四面八方,没想到一心逃窜之下,竟然撞入他人预设的法阵之中。

    在混沌弥空的瞬间,九道神识牢牢锁住了天缺形神,他已无法分出化身,此时他亦知道了对方是谁——东昆仑九地仙。还未及细想,十丈外便浮现一名年轻人的身形,天缺虽不知对方是谁,但看绕着其身周飞舞的丹鼎令,就知道此人正是当代丹鼎宗主谢仁!

    谢仁开口冷冷道:“天缺前辈,一世修行求证地仙不易,今日您只需说出事情原委,我就放过你,否则在这阵中你只有陨落一途!”

    天缺冷哼一声道:“小辈休要猖狂,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阵中,亦要拖你垫背!谋算丹鼎之事,既是师门之命,亦是我的选择,多说无益,纳命来!”说话间,本命神器穿云梭已划破层层空间,同时身随器后,往出声的谢仁击去。

    此时身在阵中,九位地仙结阵布下了层层空间,一是限制地仙的空间神通,再就是防着他走投无路、自爆阳神。天缺的神识最远也就堪堪数百里,想要穿越这层层空间锁定对手,根本不可能,但仍要作困兽之斗。锁不定谢仁形神,更不知布阵之人在何处,那就全力一击,能击中最好,就算击不中亦能借势攻击法阵!在御神器飞击的同时,天缺亦在身周撑起层层空间结界,与九地仙布下的结界相互消磨以自保。

    穿云梭是一根呈纺锤状的棒子,两头粗、中间细、两端尖锐,通体金光灿灿,居中略细的一截,堪堪容单手握住。神器爆射出耀眼金光,如一根标枪飞射谢仁,同时亦飞速旋转,尖锐的一端就如钻头一般,层层钻透九名地仙布下的无形空间,拖着长长金色流光飞击谢仁。每钻破一层空间,穿云梭的尾炎就湮灭一截,如萤火流光飘散在空中,但在天缺催运下,又再次暴涨前击,天空如绽放的焰火、绚烂无比,天缺的身形亦紧随穿云梭往前飞射——没有哪位地仙的神识,能延展数层空间御使神器。

    阵法被穿云梭激得阵阵恍惚,前方不远处的谢仁身形时隐时现、并不真切,但看向天缺的目光却始终冰冷。这目光让天缺不寒而栗,已顾不得是真是幻,咬着牙全力催运穿云梭。穿云梭飞击而至,谢仁只来得及用丹鼎令略微阻挡,其身形就被金光击中。随即威力爆发,就似凭空炸出一颗小太阳,万丈金光如利剑似针芒,将谢仁的身形消融,然而这个谢仁刚刚被击中,另一方向又有一个谢仁浮现而出,距离亦是十丈——九地仙结下阵势,怎么可能让天缺得手?

    天缺心念催动,穿云梭加速前冲,轰然巨响中又曝出一团金光,随着强烈的法力波动震荡,前方朦朦胧胧显露出山川河流,但转瞬又被混沌侵蚀遮掩。天缺这一击拼尽了全力,威力甚大,阵法都差点被他破开。就在天缺不管不顾刚刚现身的谢仁,一心攻向阵法,并震开空间之时,一道紫色剑光从谢仁手中挥出,挟无匹威力斩向天缺——正是青锋所赠的剑符!

    天缺后背汗毛直竖,连忙施展移转空间神通,本来尚在身前的穿云梭,毫无征兆的一个闪烁竟然向身后击去,而自身亦诡异的转过身来,就似他本来就面对这方一般。眨眼间,穿云梭金光耀眼从剑光中穿过,但并未相撞爆炸,剑光依然直取天缺,而穿云梭依然飞射谢仁。

    地仙斗法,场面无比诡异。rou眼所见穿云梭穿透了剑光,而实际上此时两物根本不在同一空间。穿云梭是天缺的本命神器,受其形神温养近两百年,本就有穿梭虚空的特性,他成就地仙已久,神通法力积累深厚,一面以自身空间结界磨灭层层迫近的空间,一面将穿云梭催运到极致破开空间伤敌。

    然而他再次失算,这个谢仁依然只是幻影,被穿云梭击中之后瞬间消融,可紫色剑光已经飞射身前。天缺大惊之下,伸掌拍向剑光,就在即将拍中剑光之时,他已化身百丈巨人——法天相地!这项神通是当初镇元子从《地书》中领悟得来,在世间多有流传,修习这项神通最有名的便是蚩尤,据说他可化身八百丈巨人,身后展开一百零八只手臂!

    三尺剑光在巨人掌下如绣花针一般,被天缺一把握住,紧接着剑符威力爆发,无数紫色剑芒从巨人指缝中射出,不断旋转闪烁切割,活生生将这只巨手分解为一堆碎rou,继而消融无形。天缺吃痛之下一声大喝,就似眼前一花,又长出一只手掌,只是百丈法身变作了九十丈,显然已经形神受创。这一击就试出了天缺的深浅,不光谢仁,就连其余九名地仙亦深感天缺神通之强悍——相当于青锋全力一击的一道剑光,仅仅只能斩下他一只手掌,仅仅只相当于废了其一具化身。修行人求证入化境界,有化身五五之能,此处的五乃是虚数,形容的是化身理论上可分化无数,但并非每个地仙都有如此多化身,如天缺这般修习法天相地神通的,是不会分化化身的,而是将化身与本尊融炼,从而令本尊具备不可思议之大神通。

    巨人大手一招,破开层层空间握住已变作三十丈长短的穿云梭奋力挥舞。灰蒙蒙混沌中曝出团团金光,阵法结界被撕开道道缺口,隆隆之声不绝于耳,一道银线如鬼魅一般,在阵内破碎的各层空间中穿行,一有机会就在巨人的身躯四肢上,切割出道道血口,殷红的鲜血从中滴落。

    从阵外瞧去,九名地仙围着中间一个灰蒙蒙圆球悬空而立,姿态优雅从容、云淡风轻,甚至都不看圆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