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青国夭姬在线阅读 - 第189章 醉颜揽团扇(三)

第189章 醉颜揽团扇(三)

    慕辰与诗音的大婚庆典,按照习俗,持续了三天三夜。

    婚礼的各项安排,因为时间仓促,略有简化之嫌。但朝炎征战连连,近些年国内大部分的庆典皆已提倡从简,加诗音出身堪称将门的莫南家族,为人又甚为通情达理,主动向慕辰提议,要求省去了大婚庆祝一些不必要的环节,因此也赢得了朝内外一片赞叹。

    婚庆第二日晚,朱雀宫的湄园装点得璃灯焕彩,集聚着东陆最有名望的权臣显贵及其家眷,于银花雪浪、流光争辉的清流池畔,饮宴欢庆。

    青灵、凝烟,和淳于氏的两位小姐围坐在花林间的红漆小几旁,与热闹的人群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

    淳于晴支着下巴,抱怨道:“原以为这次陛下大婚,宫里会拿出些新鲜的庆祝节目,结果还是从前的一套,真没意思!”

    她的三姐淳于菀白了她一眼,“我早劝你不要来,可你非得缠着二哥带你来,也不想想,大哥大嫂才故去多久,你有心玩乐了?”

    淳于晴听jiejie提到大哥大嫂,不禁立刻红了眼圈,嘴却不肯认输:“难道伤心必须整日在家以泪洗面吗?旁人越想让我们难过,我们该活得越开心快乐,气死他们!”

    朱雀宫宫变之后,方山修意图嫁祸淳于甫的罪名被坐实。淳于家的女眷们对朝政本知之甚少,更看不清这背后的各桩牵连,只因此推测当初在大泽暗害淳于珏夫妇、多半也跟方山修脱不了干系,于是便整日在后院里议论他权欲熏心,连女儿的性命都可以舍弃。

    眼下淳于菀听meimei如是说,也狠狠摇了几下扇子,“伤心难过的,本该是他们!我听说啊,息家现在想悔婚,不愿再把息颖嫁给方山雷了。这也够他们丢脸的了。”

    淳于晴八卦心起,立马来了精神,“真的?那方山家会答应吗?”

    “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毕竟还是四大世家之一,颜面肯定是想要的。”

    淳于菀扫了眼旁边一直默默饮酒的青灵,“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方山修犯了那么大的罪,居然还让他家的人留在凌霄城里,合该全数都惩罚了才对!”

    青灵领会到淳于菀的意思,却没有接话。

    过了片刻,她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醒醒酒。”

    凝烟闻言也欲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青灵摁住她,笑道:“你跟来干嘛?”倾身凑近她耳边,“我今夜是专门安排你跟未来小姑们见面聊天的,可别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说完,拍拍她的肩头,裙裾翩然地旋身离去。

    青灵沿着园小径独自走了一段,悄悄用麒麟玉牌设了个禁制,不让来往的宫娥侍从瞧见自己。

    她从怀掏出一枚玉简,在指间轻轻摩挲片刻,几次想催动神力毁了去,却终又迟疑住。

    一别数月,音信全无,很多事都要通过凝烟偶尔提及方才知晓……

    次听了纤纤的话,她也曾暗暗思忖过,借着此番帝君大婚,随同请柬附送去了一封自己的亲笔信。内容虽然简短,只有短短三个字:“你来吧”,但青灵自认已经表达得很主动了,可结果人家回了封信来,说什么大泽军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这在她看来,绝对是借口!

    不错,她是动手打了他,也出恶言贬损了他,还亲口让他滚回大泽去,可她也是气急了,恨他满口谎话,恨他态度不明……

    什么没有谈情说爱的经验,什么不知该如何表达,依她看,纤纤的分析根本不可靠!那人分明是经验太丰富,所以对谁都似有情似无情的……

    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本来不确定对他到底是感激还是愧疚,是动了真心还是觊觎美色,又有什么好惦念伤感的?

    青灵脚步缓慢,垂着头,借着几分醉意、边走边踢着花林小径散落的花瓣落叶,全然没有一国帝姬应有的风范。

    四下金彩珠光,人声喧闹,可她却觉得,无的孤独。

    走到临水的一处,远远瞧见一位华服女子被几名随侍的宫女簇拥着,立在悬挂的冰晶风灯之下,似在凝望面前的一曲流水。

    青灵犹豫了下,又继续朝前走着。

    换了个角度,那女子华服下微微隆起的腹部和脸的泪痕,逐渐清晰起来。

    青灵再次顿住脚步,踌躇半晌,最终撤下禁制,走了过去。

    “安妃嫂嫂。”

    安怀羽闻声一惊,连忙垂首迅速拭去泪水,方才转过身来,“帝姬。”

    两人都是故意躲到了这偏僻之处,此时乍然相见,不觉都有些微微尴尬。

    青灵清了清喉咙,笑道:“可是夜宴太嘈杂,吵到了小侄儿?”

    她弯下腰,抬手轻触了下安怀羽隆起的小腹,“真是不叫你母妃省心。”

    安怀羽也镇定了下来,温柔地笑了笑,“是挺调皮的。”

    青灵直起身来,“这么晚了,嫂嫂又怀有身孕,怎么不回寝宫休息?”

    安怀羽犹豫一瞬,道:“本是喜庆的日子,出来让孩子多沾沾喜气也好。”

    她兄长一早提醒过她,在莫南诗音面前尽量不要有什么行差踏错。如今新后刚入宫,她以怀孕为由不出席庆典的话,岂不是太不给王后面子,平白落个恃宠而骄的罪名?

    青灵虽不喜顾忌人情世故,但却对王室之的各桩微妙关系并不陌生。从前方山王后主持后宫时,她自己行事也是谨小慎微忍辱负重的,因此对于安怀羽此刻的心理,倒亦是颇为理解的。

    再者,安怀羽是慕辰纳的第一位妃子,陪伴他多年。如今莫南诗音入主后宫,过几日慕辰还要再纳沐令璐和禺王姬为妃,想必安怀羽心,一定是不好受的。

    青灵挽住安怀羽的手臂,略扶着她,“那我陪你走走吧。”

    安怀羽受宠若惊地点了下头,两人遂在花林间缓行漫步起来。

    举世皆知,青灵是慕辰最信任宠爱的meimei,又曾屡次搅动东陆风云,在传闻是个权欲心重、深谙朝政之人。安怀羽平日同她交往得也不算密切,此时被青灵这般殷勤地扶着,心里竟生出几分忐忑不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青灵幽幽开了口,带着几分喟叹之意,“记得小时候在崇吾的时候,师父总教导我们说,知足者常乐,不要太过贪心,要多想想已经拥有的一切……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更多,或者说,一丁点儿地也不愿意同旁人分享……你说这样,是不是只会叫自己活得痛苦?”

    她今夜思绪纷杂,恰巧撞见了跟自己似有些同病相怜的安怀羽,便情不自禁地出言感慨了一番。

    谁料这话落到安怀羽耳,又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安怀羽心想,安氏和百里氏之间,一直存着暗的较劲,帝姬说出这样一番言论,难道是想提醒自己,让安氏不可觊觎大泽百里的权利,更不要妄想在西陆商贸分一杯羹,否则,她要叫自己“活得痛苦”?

    她心头一惊,唯唯诺诺地答道:“帝姬所言……极有道理。我幼时也常听父母教诲说,贪念即是恶念,特别是伤害别人利益的贪念,是万万起不得的!宁可自己放弃了,免得徒添烦恼。”

    青灵听安怀羽这般说,再度沉默下来,迟迟没有接话。

    安怀羽偷瞄青灵神色,见她眉头微蹙,不觉有些不安起来。

    这时,对面有两人远远行来,瞥见了青灵和安怀羽,俱同时停住了脚步。

    青灵抬头望向慕晗,脚下也是一滞,面阴晴不定地闪过复杂情绪。

    慕晗的表情也是极为难看,僵硬地扬了下脖子,随即转身走。

    他身边的方山雷低声劝阻了一句,却被慕晗置若罔闻地忽略掉。方山雷神情尴尬,在原地迟疑片刻,前与青灵和安怀羽见礼。

    他如今被削了官职,又因父亲之事倍受牵连,虽然继承了方山氏族长之位,却一直深居简出,权势地位直落千丈,再没有了从前被众人追捧、争相迎奉的荣光。

    青灵今夜在宫见到他,也是颇感惊讶。

    安怀羽正担忧着被青灵再度提点“不能贪心”,眼下碰见了方山雷,又见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帝姬,恍然记起从前有关他俩的那些暧昧传闻,不禁心生一计,大起胆子建议道:“陛下和王后马要放莲灯了,要不,我们一同过岸观礼去吧。”

    她寻思着,有方山雷在场,青灵应该不至于再问她有关安氏百里氏的那些问题吧?

    谁料青灵却转头对她说道:“我有些话想同方山族长讲。可否烦劳嫂嫂先行一步?”

    安怀羽自是求之不得,欣然应诺后,遂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向园最热闹的一处行去。

    青灵见安怀羽背影渐远,方才抬头迎方山雷探究的视线,略有些窘意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息颖有几句话想让我带给你。”

    从前因为方山修对军权起了心思,急着与将军出身的息扬订下儿女亲事,便有了息颖和方山雷的一场婚约。可后来方山修被定下大罪,息扬再不愿与方山家有所牵连,所以便又生了悔婚之意。

    息颖也算是青灵的闺密友之一,加性情豁达开朗,前几次到青灵府赴宴私聊之际,便敞开心怀,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并请求她找机会带几句话给方山雷。

    方山雷闻言沉默一瞬,随即笑了笑,向青灵身后的花林小路做了个请的手势,“行,我们边走边谈吧。”

    湄园清流的另一边,众人围立于一处流光焕彩的砌玉平台之,簇拥着当最瞩目的一对男女。

    只见灯色灿耀之下,那男子长身玉立、气质清华,行动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绘的尊贵雅致。而身畔的女子,则是姿态优雅、举止温婉,正将一盏火色莲灯递送到男子的手。

    男子接过莲灯,在手轻握一瞬,灯芯即刻燃起、窜出了摇曳的火苗。

    周围诸人立即称颂赞叹,喧声一片。

    男子恍若未闻,默然从侍者手接过属于自己的另一盏莲灯,以同样的手法点燃了灯芯。

    他与女子肩并着肩,走到平台临水处,准备依照朝炎帝后婚庆的惯例,齐齐放灯入水。

    他下意识地回过了头,深邃锐利的目光在人群逡巡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这时,匆匆归来的卫沅走前,用只有二人方能听见的声音奏道:“陛下,找到帝姬了。她正与方山族长一道,在对岸的海棠林间散步。暂时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陛下可要臣去请她过来?”

    慕辰手的莲灯明暗不定地闪烁了几下,有那么一霎,几乎像是要熄灭了似的。

    然而他面的神情却始终波澜不惊,半晌,淡淡地说了句:“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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