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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样的兄弟,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在边管局大门口附近陆良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看到魏建华笨重地跑过来。他一身横rou,但身体却很不协调,跑起来很像一只螃蟹,张牙舞爪的。他与女朋友在外面租房住,可能是要享受这分别前的幸福,坚持着没有离开。陆良的毕业时刻感受到的是孤单与惆怅,魏建华却在享受幸福与甜蜜。

    看着魏建华那张丑脸,陆良心里掠过一丝的醋意。他有些刻薄地说:“这两天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身体虚了吧,看你这一身臭汗。”

    魏建华憨憨地一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一身汗。”

    陆良又说:“你是注定留在楚源省了,女朋友要回老家,你有没有想好以后怎么办?”

    魏建华想了想说:“她说了,以后我到哪里她就会辞掉工作来找我。”

    陆良心想:“那为什么不现在就跟你走?”但又不忍破坏他的好情绪,看了看表说:“不早了,我们快去报到吧,还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去,我不如你,在古平还有落脚的地方,我今天就买车票,直接下去。”

    魏建华有些不舍地说:“今晚不走了吧,我们住在一起,好好聊一下,不知以后什么时候见面。”

    陆良笑了笑:“算了吧,我住你那里啊?跟你一起分享女朋友啊?反正我们是一个系统的,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魏建华挠了挠头,想了一下,觉得陆良说得也有道理,就没再坚持,跟着陆良一起往边管局大门走去。

    大门口笔挺地站着一个卫兵,高高大大的,见到两个人穿着便装,敬了一个礼,把他们拦下来:“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

    第一次近距离与一身戎装、满脸威严的军人打交道,想想自己以后也将穿上这身**的制服,陆良心里很有一丝自豪感。他掏出报到通知与毕业证,交给卫兵,说:“我们是古平大学的学生,毕业了,过来报到。”

    卫兵看了一下交过来的证件,转身走到身边的电话,拨了个号,过了几秒钟,对着电话说:“孙干事,下面有两个报到的学生,请问可以让他们上去么?……是!”

    放下电话,卫兵脸上的神情变得亲切多了,将证件还给陆良,说:“孙干事在十七楼干部处等着你们,请进吧。”

    十七楼,陆良跟魏建华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从来没去过那么高的楼层,想象自己以后也在这么高的大楼里办公,多惬意啊。接过证件,两人兴奋地往里走。

    办公楼前的台阶足足有五十多级,站在这么高的台阶前,陆良感觉自己有些渺小,莫名地就觉得里面工作的人不得了地高贵。陆良想:妈的,难怪以前皇帝要建那么宏伟的宫殿,坐那么高的皇位,距离不但产生美,还产生地位差别,里面的人心理肯定优越感满满的。

    两人拾级而上,走进办公楼陆良打了个冷颤,里面开着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刚从温度很高的外面走进来,冷不防遇到这么冷的空气,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办公楼里装修得气派、堂皇,地板跟镜子一样地亮,加上部队特有的整洁,让陆良和魏建华心里刚升起的那一丝丝兴奋荡然无存,随着电梯的上升,心里的局促与拘谨也在增长。

    到了十七楼,两人走出电梯,楼道太长了,办公室也太多了。以前在学校时陆良觉得找辅导员的办公室都挺费劲,现在这么多的办公室让他着实眼花。中间不时有穿着军装的人走过来,肩上的星星亮得有些刺眼。

    魏建华不停地偷偷地碰陆良的胳膊:“两杠三星,这个是团长。”一会又说:“这个是两杠四星,师长。”

    陆良平时不太关注军界的事情,不太了解这些级别,他有些不明白平时看起来有些猥琐的魏建华是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这家伙知道自己要来部队后,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

    终于,十分钟后两人找到了干部处,门是关着的。

    陆良小心地敲了一下门,声音太小,可能里面的人没听到。魏建华从后面伸出手来,重重地敲了两下,然后又很快地缩到了陆良的后面,陆良伸出一支手指无声地指了指他,表示谴责,魏建华很猥琐地一笑,弓起了身子。

    这次里面传来的声音:“请进。”

    陆良稳定了一下心情,轻轻地将门推开,尽量平衡了一下情绪,走了进去,大声地说:“报告!”

    一间挺大的办公室,一张挺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戴一副很大眼镜的孙干事。他正在注视着电脑屏幕,听到两个人进来,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陆良感觉有些意外,去学校面试他们的时候孙干事不得了的客气,满脸的微笑,让接受面试的陆良感觉很是亲切,认定他背后代表的集体也是一团温馨,让他还没有进入这个集体就感觉到集体对他的接纳。

    但是现在的孙干事与以前判若两人。陆良想了想,明白了,自己已经是这个大集体的一员,但却不是这个小集体的一员。进以大集体以前大家是一家人,进来以后又分家了。

    现在陆良分明感受到这个集体对他的排斥,他觉得很不舒服,但又很无奈,上了贼船,就要遵守做贼的规矩。

    他走上前一步,用满是尊敬的语气说:“孙干事,我和魏建华前来报到。”

    办公桌后的孙干事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说:“把你们学校的调函拿过来。”

    陆良把毕业证、学位证还有调函一起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孙干事拿起调函,又弯起一根手指弹向毕业证与学位证,两本证件在光滑的办公桌面上飞行了一段距离后,离开桌面,就像航空母舰的舰载机滑离甲板。陆良赶快用双手把证件接住,才没有掉到地上。

    孙干事抬眼看着陆良,不满地说:“我说了只要调函,你拿出这些毕业证学位证干什么,向我炫耀么?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我见多了,只要我愿意,我想要多少要多少!”

    陆良不明白自己的毕业证怎么就刺激了孙干事的神经,只得说:“对不起。”

    孙干事这才将严厉的眼光离开陆良的眼睛,看着电脑屏幕说:“陆良,嗯,草海边管站缺人,你去那里报到吧。”

    陆良脑海一片茫然。草海?陆良印象中楚源省就没有这个地方,他小心地问道:“请问孙干事,草海是什么地方?”

    孙干事双眼依旧注视着屏幕:“属于宁海市。”

    “那我去报到的话应该怎么坐车啊?”

    “先坐车到宁海市,然后再倒车就到了。”

    宁海市是楚源省的地级市,那么草海可能是个县级市吧,陆良心里有些失望。

    失望归失望,但既然组织已经定了,只能接受吧。

    孙干事右手一点鼠标,打印机吱吱一阵叫,两张纸打了出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公章,啪地盖在纸上,交给了陆良。

    陆良低头一看,一页是介绍信,一页是供应信,陆良没注意别的,只是看到写着自己职务的一栏:习学员,正排级,工资782元。比自己想象中差了太多,如果到个外资企业工作,工资最少也要两千多吧。

    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份低得可怜的薪水,这就是接到大学通知书算起四年来的美好憧憬所面临的现实。陆良知道理想与现实存在着差距,但眼前的这个差距让陆良心情低落到极点。

    他盯着办公桌上的就业合同,真的想过去把它夺过来撕掉,那真的像杨白劳签的卖身契啊。又望着手里捧着的两页纸,感觉这就是对自己今后生活的判决,并且判决的结果是死缓,不,说死刑也不为过。

    陆良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旁的魏建华突然腆着笑脸对孙干事说:“我有些肚子痛,我先去上个厕所再来报道。”

    孙干事不耐烦地冲着他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魏建华拉着有些迟钝的陆良走出了办公室,对他说:“你先等我一下。”

    说完一溜烟地不见了。

    陆良走到楼道口的窗子前,望着下面的车水马龙与远处的高楼大厦发呆。古平这个超大城市让他很是喜欢,他喜欢这里人们脸上的从容与自信,喜欢这里林立的高楼与不息的车流所展现的活力。人往高处走,自从到这里来读书,他就一心想留下来在这里生活,当毕业后现实让他不得不离开时,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到沿海的地方,那里充满了财富与机遇,是中国这个新兴大国经济最具活力的地方。他想象的沿海当然不是草海这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他想象的是像宁海、东海一样的地级市。他感觉梦想像一串美丽的肥皂泡,被孙干事那轻点鼠标的手嘀嗒两声给破坏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连忙用手扶住了窗台。

    正在胡思乱想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陆良扭头一看,是魏建华,只见他脸上一脸的笑意,这一脸的笑意,让陆良心里更是一沉,问道:“你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魏建华有些迟疑,说:“我蹲厕所,所以时间长了些。”

    陆良又问道:“你分到哪里了?”

    魏建华得意地说:“东海边管站。”东海市跟宁海挨着,同属于楚源省的地级市,陆良心里有些不快,魏建华留在了市里,自己则要去不知名的草海。

    魏建华说完立马注意到陆良情绪不对,赶快说:“陆良,草海也不错啊,可能不太出名,但你在学校里一向是优秀的,到那里更有你发挥的地方,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陆良苦笑着叹了口气,说:“算了,别安慰我了,金子被埋深了连废铁都不如,再说我也不是金子,羡慕你啊,命好。”

    魏建华一拍他的肩膀:“算了,还不一定呢,东海是地级市,说不定还要往下面县里分。”

    两人同样的心情进的边管局的大楼,等出来时心境已是完全的不同。魏建华能找到边管局的工作,再被分到东海市,已是做到自己所能想象的最好。而陆良则是说不出的低落,分到不知名的地方也就罢了,可魏建华这个自己平时不怎么看上眼的家伙竟然去了东海。人就是这个样子,不患穷而患不均,不怕差就怕比较。

    陆良不知是怎么走出边管局大楼的,由于心理的变化,两人气氛有些尴尬。来到外面,卫兵热情地冲两人挥手打了个招呼,陆良都懒得去回应。

    边管局的旁边是古平著名的科技市场,随着电脑的普及,城市里开始兴起科技市场、IT商业区,古平市也不例外。很多年轻人或学历高、或学历低都怀揣着创业梦投身这个新兴行业里,上演着英雄不问出处的现代财富故事。

    已近中午,这些人陆陆续续走出大楼,出来吃饭,有些人到饭店里打了盒饭出来,有些就在路边的小摊旁随便吃些东西。共同的是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相互交谈着,充满了对未来的自信。

    这也是陆良喜欢古平的原因,他也很快被这些年轻人感染了。是啊,虽然我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但比较这些同龄人来说自己毕竟有份稳定的工作,不像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既然他们都能保持乐观,我又何尝不可以呢,怕什么,失落什么,自己年轻,年轻没有失败。

    想到这里,陆良心里升起一股豪气,他暗暗对自己说:“古平,终有一天我会回来。”

    心情重又开朗以后,看着身边的魏建华又觉得自己的妒忌真的是小肚鸡肠,非君子风度了,好兄弟,好哥们要能做到为对方的成就真心的高兴,虽然分配去向还谈不上成就。

    陆良笑了两声,魏建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关切地说:“陆良,你没事吧。”

    陆良笑着说:“没事,为你高兴。今天是分别的日子,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看到陆良笑得没问题,魏建华这才放下心来,用力地拍了一下陆良的肩膀,说:“这才像我熟悉的你,自信、坚强,走,我请客。”

    两人走到旁边的一个小饭馆,点了一盘油炸花生,一盘辣炒豆腐皮,一盘宫爆鸡丁,一件古平啤酒,边吃边喝边聊。从入学第一天起直说到刚刚遇到的张鹏的女朋友,最后一件啤酒不够,又要了五瓶,陆良自己足足喝了一件,大醉。

    魏建华不放心,本想留陆良住一夜,陆良不肯。在陆良的坚持下,魏建华把他送到汽车站,买好去宁海的票,又送上汽车,临走,陆良还没忘冲魏建华挥挥手。

    汽车开动时,陆良意识模糊中对自己说:“再见了古平,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