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无边无际，雪，皑皑如银。 冰城，风雪中，又走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更奇怪的人。 他是个肥头大耳的老和尚，双眉已白，着件完全不合身的破烂袈裟，衣不遮体，袒胸露乳。腰间悬着个足有六七岁小孩大的酒葫芦，九颗成人拳头大的佛珠挂在脖子上，配合他那胖如山的身躯，没有丝毫违和感。 这着实是一个很胖很重的和尚，光着脚，一晃一晃慢悠悠地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引得积雪四溅，落脚处便是一个大坑。幸而冰城积雪数丈，不然他一脚下去，必定是地动山摇。 到了城门口时，胖和尚停了下来，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塞子一揭，仰头就倒，酒如流水般哗啦啦落入他的嘴里进了肚。 他一口，足足喝去三四斤。 他一连喝了十几口。 他似乎永远喝不醉，葫芦里的酒似乎永远喝不完。 酒很香，白发老人闻到了。 “他来了！”老人淡淡说道，未回头。 女孩转过身，环顾了四周，却并未看到一人。 “爷爷，这里并没有别人啊，他在哪……”里字还未说出口，小女孩已看到一只巨大rou掌，从远处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拍了过来。 这一掌威力之大，竟直接破开了空气，风雪朝两边逃去。 女孩惊得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白发老人立即转身，面色不变，右手轻轻一挥，将女孩护到身后，左手用作拐杖的树枝缓缓伸出，点在了疾飞而来的巨掌手心上。 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慢很柔，却能及时接上这一掌。突来的这一掌很快很猛，却被击得倒飞了出去。 只听轰得一声，雪地被砸开了一个大洞，胖和尚四脚朝天躺在里面，巨大的酒葫芦砸在他挺起的肚皮上。 此时的他像只被水煮熟的蛤蟆，显得格外滑稽。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立即响起，回过神来的女孩，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指着躺在坑里的胖和尚，放声大笑道：“爷爷，你看你看，好大一只蛤蟆……哈哈哈哈……” 她几乎已笑得直不起身来了，她从未看到过这么好笑地画面。 笑声中，胖和尚已巨坑中爬了出来，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惹得女孩又是一通大笑，直道有趣。 “丫头，不得无礼！”白发老人轻声呵斥。 小女孩立即双手捂嘴，躲到了老人身后，但那小身板依旧在发颤，裙在摇摆，像风中的花。 “爷爷果然没骗我，这真是个有趣的人。”她心里这般想到。 白发老人捋着胡须，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胖和尚。 胖和尚慢慢走了过来，在距其一米处停住，道：“风老头，没想到千年未见，你的修为又有精进，若非和尚我的rou够厚实，可要吃大亏了！” 他看了眼小女孩，继续道：“你一个算命的糟老头，竟有了个这么可爱的孙女，当真是奇怪！” 白发老人瞥了眼挂在胖和尚身上的酒葫芦，笑道：“和尚既然都能喝酒吃rou了，老头子我有孙女又有何奇怪？” 胖和尚大笑道;“你若是个和尚，若在一个地方困上千年，你就该知道酒rou是样多么美味的东西了。！” 他说着，便取下酒葫芦咕噜咕噜大喝起来。 美酒下肚，意犹未尽，胖和尚大笑道：“酒在肚中，佛在心中，痛快！痛快！风老头，你难道就不想尝尝和尚我这美酒？” 白发老人道：“我虽不是个和尚，却同样在一个地方困了千年，酒的味道，自然也是喜欢的。”右手轻轻一招，酒葫芦已到了他手中，他已大口喝了起来。 “有酒无rou，实在是无趣的很！”喝完一口，他手一推，酒葫芦又回到了胖和尚腰间。 胖和尚大笑道：“有酒无rou，确实无趣。此时若有rou，和尚我必要以天地为桌，白雪为席，好好敬你几杯，任由酒rou穿肠而过，快哉乐哉！”， 白发老人一样笑道：“酒rou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但不知佛是该哭还是该笑？” 胖和尚双手合十道：“我笑佛便笑，我哭佛便哭，佛本无形，我即是佛，佛即是我！酒rou亦无形，它即是佛，佛即是它！” 他这佛语一出，白发老人竟隐约看到光秃秃的头顶出现一道金色佛环，似一轮巨日！ “真佛异相！”白发老人心中一惊，这异相只有他一人可见。 白发老人大笑道：“好好好！没想到千年未见，你这酒rou和尚的佛法竟有了如此造诣。我已在一丝天机中看到，你这酒rou佛理，有一日必当能成就永生真佛，当真是让老头子我羡慕啊！” “永生真佛！” 短短四字，似有无穷魅力，胜却美酒佳肴，令得胖和尚眼中一亮。 这方世界，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成就真佛。 佛本无欲，但他还未成佛，真佛便是他的欲。 不过很快他眼中之光便暗淡下去，道:“你确信自己不会看错？“ 白发老人道:“天机已显，我又怎会看错？” 胖和尚摇头叹息道:“风老头，你虽深谙天机之术，算尽众生，但这次只怕是错了！” 白发老人道:“哦？错在哪里？” 胖和尚道：“因为这方世界根本无人信佛，佛无信者，佛亦会死，何谈永生？” 白发老人又笑道：“这方世界，纵然有人信佛，你也无法成就真佛之身。若要成佛，自当归去！” “归去？”胖和尚的巨大身躯猛地一颤，九颗佛珠也随之抖动。此时的他，比听到永生真佛四个字时更为震惊。 “可惜归去无路！”他再次叹息，苦笑说道。 白发老人笑着摇头，道:“路已开，你却看不见！” 胖和尚疑惑道:“路在何方？” 白发老人捋了捋胡须，道:“从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 胖和尚顿了顿，道：“可是那里，合你我之力必定也无法打开！” 白发老人道：“不错！不单是你我，即使加上四大帝国那几个隐藏的老家伙也无法动它分毫！” 胖和尚道：“无法打开，那便是无路。既无路，又如何归去？” 白发老人未说话，只是微笑，胸有成竹的微笑。 “风老头，莫非你已找到打开归路的方法？”胖和尚见他如此，大喜过望，激动异常，即便他如今的佛法再高，也压不住一颗归心。 佛者，四海为家，可四海又何尝不是家？既在家中，哪来的想念，哪来的归心。 而他们，却在四海之外。 白发老人点头道：“我确实已找到！” 胖和尚急切问道：“方法是什么？” 白发老人淡淡道：“那方法在因果之中！看透因果，便能寻到归去的方法。” 胖和尚叹声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环，天地至理！你我已尝尽千年苦果，而这一切的因又是什么？” 白发老人道:“千年虽苦，却不是果！” 胖和尚苦笑，笑声无奈，道:“这么说来，和尚我是既不知因，也不知果，还不如醉去！”葫芦已在手，酒已入肚。 白发老人道:“何止是你不知，老头子我同样不知！” 胖和尚已有些糊涂，道:“风老头，你既然也不知因果，又如何寻得到归去之法？” 白发老人道:“我虽不知因果，却在苦寻千年之后，推算到这一切都和一个人有关。” 胖和尚道:“什么人？” 白发老人道:“一个凡人？” 胖和尚道：”你说他是一个凡人？“ 白发老人道：”是！“ 胖和尚道：”你说一切因果都与他有关，他有方法打开归路？“ 白发老人道：”不错！“ 胖和尚哈哈大笑，道：”风老头，凡夫俗子，莫非比你我还强？“ 白发老人淡然道：“一介凡人，又怎会比你我还强？这方世界，又有谁比你我还强？” 胖和尚还欲再问，白发老人已抢在前面道：“但一切因果因他而起，也将因他而终！” 胖和尚默然，因果既为他而生，或许他真能打开归路。 过了许久，胖和尚才问道：“那人在何处？” 白发老人转身向前，望着破庙，一字字道：“他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