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鱼跃龙门
轮回中的林庸，还是那只在黄河当中苟延残喘地鲤鱼。 经过长时间的修养，林庸伸张的鱼鳞已经开始逐渐地长了回来，还好再冰冷的河水下，细菌滋生较少，否则伤口感染的话，林庸就只能乖乖地等死了。 既然因果结是逆流跃过龙门，林庸就绝不耽搁一点时间。还在年前，林庸就已经竭力渡过了陈山口。经过几日的逆流而上，越过了金堤、小浪底、三门峡、潼关，林庸估算着，就在今夜，自己就能够看到禹门渡！ 这逆流洄游，可不是一般的辛苦，人常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话现在放在鱼的身上，需要放大十倍！曾经有一次，林庸只是稍微在湍急的河流当中打了个盹，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就已经被河水冲到了十公里以外的河滩边上。 所以林庸只要有空，就呆在轮回里赶路，走三步，退两步，好不容易才到达了这里。好在这冬季的末尾时分，排水量非常之少，河流也相对平稳。若是在雨量丰富的夏季，林庸想要洄游，简直难若登天。 这趟长途的跋涉里，让林庸感触最深的，便是这黄河的河水。 曾听闻两首诗句：长堤春水绿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 晓月暂飞高树里，秋河隔在数峰西。 春天的确是快到了，可是绿水呢？树也的确有，可是全他妈是砍了一半的秃木桩，哪来的高树！ 望着沿河两岸稀疏萧索的景象，吞滤着浑浊肮脏的湖水，林庸感到一种深深地悲痛。如果中国真的有母亲，那现在自己就在母亲的怀里！而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母亲的慈容，那林庸只能用——恶臭疮痍。 黄河每年要带走黄土高坡上16亿吨的泥沙！这本就是一种天大的负担，然而，林庸在这些泥沙当中穿行时，却不仅看到了泥沙，还有…… 易拉罐、塑料带、零食包装、废旧电池！ 黄河是哺育人民的生命之源，不是垃圾站！！！ 要说一个人对一条河，真的有什么感情？那可能也是极少数的，更多的，只是身为一个中国人对于祖河的尊敬。但这种尊敬，几乎都存在与人们的嘴上，而不在人们的心里，当他真的将垃圾丢到黄河当中时，有没有闪过一丝的犹豫？ 可怕的就是这一点，就连犹豫，都显得那么奢侈…… 林庸带着沉重地心情继续上游，他不是神仙，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但他不解的是，真正的神仙干什么去了？ 最后林庸想通了，哪里来的神仙？真正的神仙，就是自己。 当林庸到达禹门渡的时候，天已大亮，即使是冬季，滚滚的河水依旧以千军万马的姿态倾泻着自己悲壮，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龙门之所以称之为龙门，是因为它的窄，黄河的河床原本极宽，最宽处甚至达到了十公里以上！而在这龙门关口，却只有不到四十米的宽度，可想而知那场景，简直就是万人同挤独木桥，一浪推着一浪，不想凶都被挤得汹涌澎湃！ 相传这地方就是古时候大禹治水中心，所以得名禹门渡。李白曾经叹道：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说的正是此地。 林庸在禹门渡下游相对平稳的湖面下游徘徊着，微微露出个头看向远处的龙门，那里坐并排坐落着两座大桥，一条同路，一条通轨，称之为禹门渡双子桥。自己的目标，就是穿过那两座桥的中间。奔腾的浪花在林庸身边翻滚不息，即使是在这里，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河水的湍急。稍不注意，就要被这龙门大水赶出她的领地。 林庸观望了一阵后，选择离开龙门，在河滩边的一片水草当中好好地饱餐了一顿，之后藏在水草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林庸依旧选择是在龙门大水旁观望，养精蓄锐起来。 直到第三天，林庸才准备开始向龙门发起冲锋。随着春季大地的复苏，黄河的水流量一日比一日更多，特别是因为黄土高原上的最后一场冬雨结束，这大禹龙门的水量猛地暴增了一倍。 耽搁一刻，难上三分！不能再等了，林庸从水草当中钻了出来，朝着龙门游去。 距离龙门半公里的时候，林庸就开始发现自己的前进变得吃力。身边的水流陡然增快，相同的游动频率下，原本可以前进十米的，现在却只能前进三米，就如同身在一个自由变速的跑步机上，无论林庸如何向前，困难只会越来越大。 坚持！林庸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才只是外围，困难的还在后面。 距离两百米的位置时，两侧的河岸开始逐渐压缩，此刻林庸才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最大困难，已经不是水流了，而是水里的泥沙！昏黄的河水通过自己的鱼嘴进入口腔，再从鱼腮里过滤氧气排出，这原本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过程，但此时却因为河里细密的泥沙而受到了阻碍，林庸明显地感觉到，随着水流的变快，自己吸入的每一口河水竟然开始变得不再能过滤氧气，因为那些泥沙已经把自己的腮板给完全覆盖，一口空气都塞不进去！ 当林庸感觉到窒息的时候，他开始慌了。就如同在沙尘暴之中，人类无法呼吸一样，吸一口全是沙子，你怎么呼吸？ 既然不能用腮，我就腾出水面呼吸！林庸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鲤鱼跃龙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腮功能的丧失。林庸一跃而起，在跳跃的浪尖里打了一个翻挺，赶紧深呼一口气，再次钻入水中。 就这样，林庸每次翻挺前进十米，在经过了十几次翻挺后，终于到达了龙门口最湍急的区域。 最后五十米！ 河的两岸在此处骤然靠近，将浩荡的黄河挤压成一个小小的缺口，再喷涌而出，林庸迎着汹涌的激流，玩儿命似的摆动着尾巴，脆弱的双鳍直接不用了，此时反而成为了碍事的负累。 林庸跳起来又跌下去，再跳起来又跌下去，每次腾跃似乎都能前进一点，而每次跌落又几乎被冲回去一半。那水流就如同粗大的胶管被挤成了一根绣花针，水流从那绣花针里往外射，更如同消防水枪的洪流从正前方撞过来，连个落脚的重心都没有，林庸只能拼命游，往死里游！！！ 但最可怕的不是这个，十分黄河水，七分是泥沙！最可怕的，依旧是泥沙。那沙子里蕴含的石子颗粒原本是沉降到河底的，但经过这龙门口的挤压冲洗后，全都混杂在河水中，像子弹一般往外打，林庸只觉得浑身剧痛，那石子竟然比刀子还锋利！他的双眼已经不知被击中了多少下，整个世界模模糊糊，一片血红，身上也纵横交错着细细的血口子。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还剩最后二十米！ 林庸不再理会自己的眼睛，而是全凭身体的感觉去游动腾跃，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哪里的水流急，就往哪个方向冲！！！ 风在吼，马在叫！整个世界都在愤怒着，咆哮着，撕裂碰撞着！ 就着么一次腾起一次跌落，林庸用尽全力，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像是苦行的僧人一般，抛开五识，只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汹涌激烈的冲力，终于开始缓解，化为了身后强大的吸扯力。 我过来了……我过来了！！！ 林庸浑身的鳞片被黄河水冲刷得支离破碎，竭力地想要用双眼看清龙门后边的世界，却除了红色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他很想哭，就算眼里流出来的是血，他也想哭出来，自己确实做到了！ 精疲力尽的后，林庸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只记得自己向前再游了一公里后，似乎被打捞了上来，由于喝了太多的泥沙水，连肺泡里都是泥沙，林庸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他并不为此而难过。 人说神话里，鲤鱼跃过龙门后，会化成蛟龙。 林庸只付以一笑，他要的，远不止是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