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重阳戌正时分，苏州府昆山县。秋高朗月星疏，农家灯火点点，老幼团圆围坐一起，喝着重阳酒，其乐融融。 而位于鱼嘴坳的田家庄却是火光冲天，火舌施虐连绵宅舍，火光中人影攒动，刀光剑影，不时有男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 这时从高大的墙垣里跳脱出五条人影，如五只苍鹰一般，落在墙外的苏流河边。 月光下，其中一人手中的刀光寒烈，还往下滴着殷殷血迹。刀柄上隐现两个大字“东厂”。 只听得其中一人细声细气地说道：“黄子澄的孽子黄润已经被咱家杀了，不过黄宜修这厮却是跑的快，多半是被少林寺的贼秃救走了。”说着有些气恼。 那手拿寒刀之人，怒哼一声：“皇上吩咐了，必须找到血玉玲珑。赶紧追，若是让这厮逃脱了，咱们几个就等着做刀下亡魂吧。” 说罢几人展开身形，急匆匆地顺路向下追了过去。 身后火舞龙腾，映照的鱼嘴坳惨白一片…… ※※※ 月黑雁飞高，林暗草惊风。 明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深夜的崂山，树林如黛，一声惨呼在断魂崖上响起：“春梅！大哥！” 天龙殿殿主朱阳天状若疯狂，双掌将“天龙真经”运用及至，幻化出漫天掌影，打向大义教教主陈复汉。 夜风如枭，峰崖上此时有四条人影混战在一处。 金星教主宋明远抽出一把宝剑，剑光霍霍，他出剑速度极快，招招狠辣。不过紫竹观李灏奕却是剑光流转，画出一个个剑圈，宋明远的快剑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在剑圈内。 宋明远哼道：“坎离无常剑，果然名不虚全。” 登时手中快剑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织剑如幕。 李灏奕冷哼道：“翠影映朝日，宋教主想要李某的性命，也要做好准备。” 说罢身形晃动，手中流水一般的宝剑登时飘忽起来，一股炽热地内劲灌注于宝剑之上。 陈复汉一见，登时大惊喊道：“明远快躲，这是坎离水火剑式！”“三弟快躲，岳千峰！” 双方剑影交织，就见宋明远惨呼一声，身形向着山崖跌下。 而李灏奕也是闷哼一声，转头看去，却见得“西荒老怪”岳千峰正冷冷地看着他。 陈复汉大喊一声，冲了过来，却见一道银光飞来，却是宋明远抛来一物，而此时宋明远也消失在夜色的崖下。 陈复汉将手掌探看，心神一震：“高上太宵图！”身后掌风响起，陈复汉眼露痛惜地看了看崖下，展开“木影遁法”躲过朱阳天与李灏奕的剑掌连招，脚步一动，身形飞入松林之中。岳千峰也冷笑数声遁入林中。林中传来陈复汉恨恨地声音：“李灏奕，明远的命，本座迟早找你索要！” 断魂崖下的魏家庄，鳌山卫镇抚魏忠堂家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宛如人间地狱，在墙院角落的一个破水缸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瑟瑟发抖……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是夜，海潮拍岸，清月辉洒。渔舟静谧的停泊，渔村里只有偶尔的鸡鸣声传来，劳作了一天的渔人此时正安稳地睡在自家的茅草房里。 这渔村位于崂山下的海边。 五十多岁的李老头，老伴前些天刚刚离世。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老伴的音容笑貌，李老头摩挲着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出了房门。 刚走出院子大门，就听见隔壁儿子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随后烛火点燃，窗子上透出一人抱着孩子的影子。前些天儿子刚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孙子，多少冲淡了一些老伴离去的哀伤。 李老头顺着村头的小路慢慢向前走去。不多时，前面有水声传来，这是一条发源自崂山的河流，也算得宽阔湍急。 年轻时，李老头和老伴最喜欢在此地相会，这河水清凉，又是与海水交汇之处，此处的鱼儿特别的鲜嫩入口。 那时，李老头下河捕鱼，老伴就坐在河边美目流盼的看着他。李老头坐在一块大石上，那是老伴曾经坐过的大石，一时间仿佛老伴就在身边一般。 “老头子，你看那河里又游过来了几尾大鱼，今儿个你若是抓住了，晚上我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李老头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又恍惚了。 不过还是顺势向上游看了过去，而这一瞬间他却是怔住了。只见那湍急的河水中，一沉一浮真的有东西漂了下来。李老头大惊，赶忙跑到边上去看，却是两人沉浮在河水中，一男一女。 一个月后，老李头家门口，一名白衣男子怀中抱着个刚满月的婴儿，向站在门口的老李头深深鞠躬后，在老李头和他儿子的挥手告别中渐渐消失在了村口。 李老头的儿子挠着头，憨声说道：“爹，俺看佟大哥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你看咱们村头佟大爷家的几个娃子那名字起的，佟十八、佟初九，再看看佟大哥的名字，佟天……佟天……额，爹，俺还记不住了呢。” 李老头没好气地说：“毓，佟天毓。就你这个记性，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笨的东西。”说罢还一巴掌拍在儿子的脑袋上。儿子只是憨憨一笑。 老李头叹了口气，“佟天毓啊，挺好的娃儿啊，只是可惜了那个妮子了。狗儿，你佟大哥的弟妹葬在咱们家田后，我记得快五七了，准备些香烛，替你佟大哥去祭拜一下吧。” 崂山的一座断崖之上，一袭白衣的佟天毓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眼中闪出复杂又怜爱的神色，叹了口气，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低声说道：“孩子，伯伯不能将你带到你父亲身边，前面就是紫竹观，咱们去见你李伯伯。” 说罢，又叹息了一声，身形一动，竟如箭簇一般，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月色如水，山风如涛，孤崖静立，独照孤冷。